老国公夫人似乎这时才看见在下面站着的苏成晚母女,沈氏歉疚的看了一眼面色涨红气的快要拂袖而走的江氏,又亲昵的拉着苏成晚的手,笑着说道:“老夫人,这就是我常常说起的晚丫头,您看是不是乖巧可人?”又转头对在座的各位夫人说道:“几年前我在侯府的洗三礼上见过这丫头一面,竟是到这都念念不忘呢,巴不得这是自己的女儿才好!”
一时在座的夫人就面色各异了,有的了然,有的羞恼,有的勾起一丝讽笑。老国公夫人依旧笑眯眯的看着苏成晚给她行礼,同样赏赐了一只赤金镯子,但并没有邀请她常来国公府做客。
苏成晚躬身接过,就回到江氏身后站好。
“永庆侯回不得府,苏夫人独自一人也是寂寞,常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也是好的。”那位莲儿的母亲一脸刻薄,笑里藏刀的说道。
江氏哪里经过这阵仗,竟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江妹妹后院清净,平时是缺个说话解闷的,日后咱们要常来往才是。不像赵夫人,就算赵大人公务繁忙,府里也有众多妹妹陪您聊天,哪用得着和我们闲话?”沈氏跟在荣国公身边这么多年,狐狸本事也学了一二,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
赵夫人真是要羞愤离席了,在座的谁不知道赵大人喜好美色,虽不能违例广纳妻妾,可还是养了一屋子妖妖娆娆的丫鬟通房,名下的庶子庶女自己都认不过来。
这时,屏风处走进来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娘子,一袭大红色的宫裙,环佩叮当,圆润可爱的苹果脸上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就机灵讨喜。小娘子规规矩矩的给老国公夫人行礼拜寿,然后依偎在江氏身旁,天真娇憨的说道:“母亲,哥哥说今日后院多有女眷来往,他不便前来,已经上前院待客去了。”
这下在座的夫人和姑娘们都露出失望的神色,沈氏也觉得纳闷,不是与长子说好了的嘛,他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过看了眼下屋里众人的反应,觉得儿子不进来也好。
沈氏带着女儿来到苏成晚身边,笑着说道:“你不是总挂念着你晚姐姐吗,今日母亲可算是把她给你请来了。”
小娘子正是钟定尧的胞妹钟珍儿,她目光惊喜的看向苏成晚,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道:“晚姐姐,好久不见,珍儿很想念呢!咦,母亲把另一只月光镯送给姐姐了吗?”说着,晃了晃自己手腕上同样的镯子:“这可是姨母赏的呢,母亲说给我和哥哥一人一只,怎么……”
“好了,你们小儿女的私密话到后头悄悄地说去吧。”沈氏见女儿果然不负众望,成功的展示了自己给苏成晚的定情信物,终于开怀一笑。
在座的众人脸色可就不好看了,她们可都是听了国公府二夫人的话,今日带着女儿来相看的。可怎么看样子,人家这是已经定下人选了呢!尤其是王夫人母女,想到刚才自己的曲意逢迎,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当众打了耳光一般。
大家兴致缺缺,宴席也就早早的散了。
但钟苏两府议亲的事还是在京中传开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苏成晚随母亲回到阔别已久的侯府,只见满园萧瑟,虽说是百年侯府,规矩严明,倒也没有出大乱子,下人却也是惶惶不安,唯恐永庆侯府被抄家灭门,自己成了殃及的池鱼。
“母亲,哥哥和弟弟呢?”苏成晚亲手给江氏递了一杯热茶,又服侍她喝下,才问道。
“你哥哥外出游历去了,也不知走到哪了,消息难通。浔哥儿让我送到你舅舅家去了,志哥儿今日我也让他去了你舅舅府上。”江氏虽六神无主,但不管怎样,她都要为侯府留下一条血脉。若不是为了救侯爷,她说什么也不会把苏成晚叫回来。
苏成晚又安慰了母亲好一会儿,哄着她用了晚饭,府中刚准备下钥,小厮来传侯爷回来了。
永庆侯身上依旧是被关押时穿得夹袄长衫,眼窝微陷,胡子冗长,但精神尚好,身上也没有受鞭笞的痕迹,显然没受多大罪。
他不想过了秽气给妻女,只先简单梳洗了一番,才抱着痛哭流涕的江氏一顿安慰。又温声说道:“好了,莫哭了。不过是皇上一时震怒,待他气消了,我自然会被放出来,你怎么还让晚儿回来了呢?我不是让荣国公给你捎话了,你怎么还担心成这样。”
“荣国公?”江氏抽抽噎噎的摇了摇头,说道:“国公夫人只和我说侯爷这次万分凶险,荣国公想为您开脱,可还得师出有名才好,就让我把晚儿许给他家世子。”
侯爷脸色一暗,目光顿时犀利起来:“你答应了?”
“我今日带着晚儿去给国公老夫人祝寿了。”江氏也觉得愧对女儿,低着头轻轻地说道。
“你!”侯爷气极了荣国公这个无耻小人,他说自己怎么被关押了这么久!原来是这厮搞的鬼!
“父亲,您不要责怪母亲,我事先知晓的,也同意了的。”苏成晚拽着永庆侯的衣袖,生怕他一怒之下口不择言,伤了与母亲的情分。
“我怎么会责怪你母亲呢,我只是不耻那小人行径罢了!”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嘛!贡献了一个侄子还不算,还要押上自己的宝贝女儿,这让永庆侯怎么舍得!
“侯爷,荣国公也是好心。”江氏被永庆侯保护的太好了,到这会还没有明白自己陷入了荣国公的圈套。
“好心?他和我提了多次,有意娶咱们晚姐儿,都被我给拒了。”没想到这厮贼心不死,早知道自己应该趁早给女儿定门亲事才对。
“那父亲这次入狱?”苏成晚顿时觉得毛骨耸立。
永庆侯见女儿比江氏想的细致多了,就老怀安慰的说道:“与荣国公无关,他不过是借了东风罢了。”
“侯爷,我觉得荣国公府这门亲事挺好啊,您为何不愿意呢?”江氏很疑惑,荣国公是一等国公,世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府中看着也清净,在她看来这真是一桩极好的亲事。
永庆侯看到妻子依旧清澈如水的双眸,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老荣国公驰骋沙场,立下不世之功,班师回朝,先皇把贤妃的妹妹孟氏指婚给了他,可没想到拜堂的是孟氏,入洞房的却成了香妃的妹妹孙氏。两位都是得宠的妃子,又都是世家贵族,谁也不肯让女儿为妾。后来迫不得已,先皇才破例让本朝有了第一位平妻,若谁先诞下麟儿,那谁就是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儿子享受世子之位。本来先怀孕的是孙氏,可没想到孟氏却早产先一步诞下一男婴,却因难产去世了。
这下子可炸了锅,孟家得了荣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却失了姑娘;孙家失了世子之位,却坐稳了主母的交椅。孟家原是断断不肯让这位新主母抚养世子的,要知道嗷嗷待哺的婴孩,又是早产,几乎不用动什么心思就能够死于非命。后来还是先皇后发了话:“就让孙氏精心养着吧,若是有什么闪失,国公府也不差再换一位主母。”这是把孙氏的性命和世子的命拴在一起了啊。
孙氏本来不想答应,可香妃给她支招,养死一个孩子不容易,养费一个孩子可容易多了!
可孙氏的废子养成计划还没实施呢,先皇后又发话了:“哀家觉得荣国公世子聪明可爱,就进宫给太子当伴读吧!”
孙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世子之位既然夺不走了,那作为嫡母总能做主给他选门好亲事了吧。就在孙氏邀请本家嫡枝旁支的侄女过府上花之际,先皇后再一次发话了:“哀家觉得沐恩侯府的大娘子容姿靓丽、端庄大方,和荣国公府的世子倒是一对壁人儿。”
这次孙氏真的喷出一口血,病了好长时间。老荣国公疼惜她病体孱弱,就把府里的一切是由交给了刚过门的儿媳打理。
后来老国公去世,当时的世子承袭了爵位,孙氏也就死了心,安心的在松鹤堂颐养。可随着娘家的侄女又入了宫,当了贵妃,孙氏那颗即将沉寂的心才又跳动起来。
永庆侯说到这里,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又说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要不是我曾经也做过一年的太子伴读,也不会记得这般清楚。”
这简直就是一部先皇后和孙氏纠缠不休的血泪史啊!
江氏顿时心里后悔的不行:“那要是晚儿嫁过去,就是两重婆婆,这国公夫人我看着还好,可这老夫人,今日竟请了许多的小娘子来给晚儿难堪,这以后可如何是好?”老婆婆若是磋磨起孙媳妇来,让她立规矩,在左右侍疾,往房里塞个人什么的,碍于孝道,孙媳妇就算是再委屈也只能受着。
“哼!不是还没有定亲嘛!若是晚儿不愿意,咱们就不认这门亲事!我就不信荣国公能把我再押回去!”永庆侯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朗声安慰道。
原来自己的侯爷爹也有无耻无赖的一面啊!
永庆侯毕竟身陷囹圄多日,说了这些话也觉得困乏了,一家人商议好明日去接苏成浔回府,也就各自睡了。
……
荣国公府,正院里,夫妻二人正在夜话。
“老爷,今日真是气的我肝疼!”沈氏只穿了寝衣,歪在荣国公身旁,气的直咬牙:“她一直阻挠着尧哥儿的婚事,生怕咱们娶进一位家世显赫的,本以为这次永庆侯府落难,她能痛快快的答应,没想到今日还是弄了这一出,来膈应我们!”随着孙被封定北侯,孙氏女受宠,老国公夫人又跟着蹦跶了起来。虽说钟定尧的婚事她做不料主,但是破坏破坏的本事还是有的。这次永庆侯府落难,老国公夫人就巴巴的要相看苏成晚,荣国公夫妻本想着顺水推舟,没想到还是被恶心了一把。
“夫人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骨!”荣国公讨好的顺了顺沈氏的心口,愧疚的说道:“夫人尊贵,本该喜乐顺遂,却因为嫁给我,竟生了这心烦心事。”
“老爷!我们夫妻一体,你说这些干嘛!”沈氏娇嗔的瞪了荣国公一眼,又问道:“只是不知尧哥儿的心意如何?”
“呵呵!”荣国公风流一笑,搂着沈氏的臂膀,摇晃着说道:“夫人难道不相信为夫的眼光吗?尧哥儿自然是极欢喜的!”钟定尧在西陵城所做的一切荣国公早就从秦瑾瑜的口中得知了,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他唯一担心的是永庆侯那只老狐狸,怕他翻脸不认账。看来,还要筹谋一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