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悲惨的事情是否都爱发生在冬季,又或许只有那白与红的映衬方才恨得无可挑剔?
漫天的大雪,纯鱼爹从汴梁回来,手中还拿着给纯鱼新做的衣裳,他身体到处被血染得殷红,就连手中的新衣也成了红色的,他躺在雪地上呻吟,纯鱼目瞪口呆的跪在他的面前不知所措,墨梓蠡却像丢了魂似的跑向墨幽宫。凄怆的泪滴滑入雪地,张嘴要说些什么,却被孤立一处,无人能听,他的一只血手伸的老长,想要紧紧的抓住纯鱼,却再没有力气前进半步,另一只手紧拿着被血染花的衣服和匕首。那白白的雪地被衣服和匕首画了新的痕迹,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纯鱼却呆了般跪在原地不肯过去血泊中的他面前。只听见一声又一声嘶声力竭的叫着鱼儿,隐约的诉说着沉浸在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眼中。听不到半点内容,回忆不起半丝不舍,有的只是那双死人般的目光,留下这雪地一般的白。
鹅毛般的大雪飞着,墨娘焦灼不堪的神情,立马扶起杜老爹,幽光灵现,他的眼睛缓缓睁开,朝着满泛泪光的纯鱼微微一笑,嘱托墨娘好好照顾纯鱼,快乐二字话音刚落,身体便失去了温度,安详的离去。墨梓蠡痛哭流涕,将杜老爹手中的遗物拾起颤颤巍巍的走向纯鱼,缓缓的蹲下,轻放在他身边,默默跟随墨娘的身影离开。
寒风无情,刮得纯鱼的脸像要裂开一般,这广阔的湖边,那棵覆盖满雪后再也不能摇曳自己婀娜身姿的柳树,也同枯了一般,一动不动。纯鱼慢慢的跪爬,来到他的身边,望着那双失去光彩的凤眼,手轻轻搭了上去,是噬脐莫及的难受,是被麻痹的身体刚恢复知觉的无奈,亦是觉察至亲至爱之人莫名死去的痛楚,凫鸭钻过雪衣,湖水却打不湿它的羽翎,而使自己泛起涟漪。雪地上殷红的血迹静的可怕,那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呐喊却久久回荡在湖川。
纯鱼擦去泪水,小心翼翼的告知钰儿:“爹的遗骸在墨幽宫的灵柩,是墨娘亲手葬的。那时,有伤心,有迷惑,有后悔,又或许我的那声呐喊中让我什么情感都没有,我在那纷扬的雪地中跪了三天三夜,直至那殷红的血迹消失,自己不再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爹死的不明不白,便是有人害了他,我也要有能力去报仇才对,但是,我活的开心,爹在九泉之下才过的安心,你懂吗?钰儿。”
那含泪的凤眼越发突出他的凄怆与悲凉,那手是冷冰冰的,对钰儿所说的每一个字,他心都会紧纠一下,那便是一个少年痛彻心扉的痛吧。
钰儿那只手抓的越发紧了,自己也紧挨纯鱼靠着,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受伤的心,那冷冰的身躯,甚至那冷冰的回忆:“纯鱼哥哥,难为你了。”
纯鱼低头望着钰儿:“钰儿,若你纯鱼哥哥变了好么?”
钰儿微微一笑:“无论纯鱼哥哥成什么样了,都是钰儿最敬佩、最喜欢的纯鱼哥哥,纯鱼哥哥在钰儿心中的位置是永远不会变的。”
纯鱼对钰儿的回答并不惊讶,依旧冷笑:“傻丫头,我也有责任,也会因我的责任身不由己的。”
钰儿水灵灵的秋波缓动:“责任就像蜗牛背上的壳,背着觉得重,没有却会死,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钰儿才会这么天真的活着,因为钰儿没有想过要有责任,所以有时候会非常羡慕为了责任而奋不顾身的人,也希望纯鱼哥哥是这样的人,而恰巧纯鱼哥哥是这样的人。”
纯鱼神色苍白,一脸震惊的看着钰儿,透露着惶恐。
对纯鱼陌生的眼神钰儿咽了一口口水,脸色煞白的钰儿突然感到旁边男子的危险:“纯鱼哥哥,墨姨不知道一切吧!”
纯鱼讶异钰儿的问题,只是更加确定自己的直觉。
钰儿松开纯鱼的手,轻呼一口气,萦绕着白白的雾气,仰望苍穹:“纯鱼哥哥,你的武功不亚于梓蠡哥哥的,学术也不会,你这么些天偷偷学有所精,就是不想墨姨感觉到你的异常,不然你怎么会连梓蠡哥哥也要相瞒呢?”
纯鱼大惊,下意识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半天才缓缓吐露几个字:“你怎么知道?”
钰儿也站了起来,激动的连忙解释:“不,纯鱼哥哥,你别害怕,钰儿无意的。”
纯鱼冷笑,似在挖苦自己:“哈哈……对!我早该觉察到了,你天资聪颖,自己虽不会武艺,却有一眼就能识别他人武艺的套路的天赋,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别人武艺的高低呢?是我疏忽了。”
钰儿泪眼盈眶,挪动脚步,慢慢的靠近纯鱼:“纯鱼哥哥,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我们和墨兰姐姐起了冲突,我感觉你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若不是梓蠡哥哥出现,你可能就杀了墨兰姐姐的。还有每次你看墨姨都会特别的仇视,我不知道是钰儿想多了还是纯鱼哥哥心里的真实情愫,可是既然梓蠡哥哥你都瞒着,我想纯鱼哥哥的仇恨跟墨姨有关,不是吗?”
纯鱼凤眼迷离,紧盯着钰儿,坏坏一笑:“我以为我没有娘,可是我有娘,并且我娘还是墨娘的孪生妹妹,可却因为墨娘,我爹和我娘被活活拆散,她选择了自己所爱,却让我娘身首异处,让我爹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恨墨娘,我恨她!”
钰儿看着纯鱼的无比激动,自己心疼不已,没有害怕,却是深深的感伤:“纯鱼哥哥,你要杀墨姨?”
谁知纯鱼激动的将钰儿推到在地:“对,我要杀她,我是要杀她,她夺去了我一家的幸福,让我爹含恨而死,让我娘身陷囹圄,让我成了孤儿,她不该杀吗?她该遭千刀万剐的。”
钰儿从地上站起,走上前去:“纯鱼哥哥,你冷静些,墨姨是你的亲姨啊!杀自己的亲人是要遭雷轰的。”
又是让钰儿陌生的眼神,随着奸佞的笑声起:“亲人?雷轰?让我生活在这生不如死的世界,认仇为亲,强颜欢笑,我还怕什么?别以为她在楼阁宠爱你几天,就把自己当根葱,就算你告诉了她,你也只是根草,还是根野草。”
纯鱼句句像尖刀一般刺进钰儿的内心,她哭了,害怕了,不是因为他说自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而是因为他不再相信自己。上前紧紧扯着他的衣袖:“纯鱼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钰儿呢?你相信钰儿,告诉钰儿你的仇恨,可为什么要怀疑钰儿会伤害你呢?或许钰儿能……”
“你能化解我心中的恨对吧!”纯鱼冷笑:“别天真了,告诉你幽钰儿,此事只有你知道,若你泄露半字,我不管你姐姐多么厉害,我杜纯鱼照样杀的了你,懂么?”说罢,转身离去,留钰儿呆若木鸡的伫立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此时已不见纯鱼影踪。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没有勇气,面对纯鱼的突变,她能做些什么呢?这次她发现自己竟是这般的没用,瘫坐在地上,手紧紧抠着树皮,指甲深深的陷了进去,风把她的热泪刮凉,冷冰冰的扑在她红红的脸上。
扬长而去的纯鱼眼角微微湿透,是懊悔自己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世与仇恨,可他又怎忍心伤害眼前那个与自己朝夕相伴,天真善良的女子,今日之事让他不知所措,一望无垠的湖面,是他爹亲切的笑容,笑声回荡,泪水滑落,爹从口中叫出,分外苏醒:对,杜纯鱼,你现在羽翼渐丰,该做的便是找到杀父之人,报这血海深仇,然后去找娘,救她出来,再找墨娘解心头之恨。跪倒在地:“爹,孩儿不再是童年那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了,孩儿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墨云山,酒坊。
酒坊门慢慢敞开,酒香怡人,那童年与墨梓蠡玩耍的记忆依旧还在,自己渐渐出了神,突然传来冷漓子的叫声,纯鱼回头叫了声冷伯伯。冷漓子观察到他眼里的湿润,叹了口气:“傻孩子,想你爹了?”
纯鱼点了点头,用手捂了捂眼睛:“冷伯伯,纯鱼失态了,我……”
冷漓子挥了挥手:“傻孩子,情感之事,又岂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呢?记得我当年下山遇到你和梓儿时,与你们有缘,方叫你们兄弟做我干儿子,可你不愿,今日又在此地黯然落泪,可否告诉我原因?我也好帮你。”
纯鱼既然认定了墨娘残害了他的家庭,又怎会认贼作父呢?连忙尴尬摇头:“不,不是的,冷伯伯,只是纯鱼心中只有爹爹亡魂一人,怕折煞了冷伯伯,方才不识好歹,辜负冷伯伯的好意的。我……”
冷漓子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自责,语重心长的话语:“难为你了,鱼儿。”
纯鱼摇摇头,笑道:“冷伯伯,今日找我是否有事?”
冷漓子点头,正色道:“鱼儿,冷某在此处打扰多年,这次是来告别的。”
“你要走了?”纯鱼惊讶。
冷漓子微笑:“鱼儿,你是一个多情的好孩子,可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也不能总呆在墨云山,外面的世界或许更适合你。”
冷漓子的良苦用心此时的纯鱼又怎么感受的到呢?只是点头应付:“冷伯伯说的是,纯鱼见怪了,那,冷伯伯保重。”
冷漓子一笑,保重二字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纯鱼孤寂的身影:“走了,都走了,或许你们说的都对,呆在墨云山,我的世界只有井口大小,不出去看看,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见见那喧嚣之城中我唯一的亲人,对,唯一的亲人。”
墨云山,樟树下。
钰儿伤心的呆在原地许久,天渐渐黑下来,自己该归家了,那洞门依旧绿蔓围绕,透出新意,可不知外面竟如此萧条,不就正像一个人么?外表多么天真善良,内心却深藏不露,钰儿冷笑一番,走进洞里去,脚步沉重,不似走那时轻快了。朝锁梦的房洞看了一眼,她依旧睡着,欣慰的笑了笑,径直回了自己的房洞。梳台前,铜镜里的红颜黯然销魂,美人泪,杯中酒,怎奈何?一杯愁绪还是痛。突觉得,世界就是空荡荡的,独留自己一个人罢了,仅剩自己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