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酒坊。
弥漫的酒香引起回忆,那么美,两人一起酿酒,在酒中欢声笑语,足让人意味深长,回味良久,泪又掉了下来,不知不觉,钰儿已来到了酒坊,四处除了酒香,什么都没有:“冷伯伯,纯鱼哥哥。” 钰儿叫了两声,仍没有回响,只是静得可怕,那股酒糟飘来的幽香也让人毛骨悚然,门吱的一声响了,只见纯鱼躺在了酒泊中,醉醺醺的,不省人事。钰儿的心猛得纠了一下,跑上前去扶起纯鱼,悸动的喊着。
小房屋,香正浓,纯鱼躺在床上,双眼朦胧的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汤碗,感觉到钰儿拿着毛巾在擦拭他的脸庞,见他苏醒,欣喜若狂:“纯鱼哥哥。”
纯鱼坐了起来,想推开她,却不忍心,任她擦自己的脸与手,忙碌的身影划过他的眼前,随即便是冒热气的汤慢慢逼近自己,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始终没有说话,只听见钰儿欢乐的话语:“纯鱼哥哥,你又偷喝酒了,怎么不叫上钰儿呢?只知道自己享受,还留烂摊子给钰儿收拾,我要去告诉冷伯伯你欺负钰儿。”
换作以前的纯鱼肯定会说:美酒啊得配英雄,而清水则配美人,女孩子嘛要多喝水,才能把自己保持水嫩嫩的,那样才美嘛!可没听说醉美人的。可此时的纯鱼却一言不发,面如死灰,仅剩的那双有光的丹凤眼也避开了钰儿的目光,钰儿抓住他的手,他也不拒绝,只是木然。
钰儿打破僵场,笑道:“纯鱼哥哥,你把好酒都喝了,那我们以后喝什么啊?不如我们再酿吧?”
纯鱼依旧吃了哑药一般,钰儿也不丧气:“纯鱼哥哥,外头天气不错,我们去走走吧?”
终于纯鱼不再强忍着,脱开她的手:“够了,你有完没完,给我滚出去。”
钰儿心惊,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傻傻的望着纯鱼,嘴唇微动,脸色煞白,不敢再说一句话。
见钰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纯鱼便起身离开了这房间,欲开门时,只是满满的无奈:钰儿,我杜纯鱼不配让你如此的。
门吱的一声响,全世界仿佛又是空荡荡的了,只剩她,仅留她。这时,眼泪还有用么?以往的纯鱼一见钰儿落泪便着急,百依百顺,可如今呢?有的只是厌倦烦闷罢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小房间,酒依旧浓的香烈,可是钰儿却没有靠近,不知是害怕还是无能为力,那套粉袂本是如此可爱,可如今却独留憔悴,裙边沾上泥土,身体便觉重了,香未去,泪未干,此时却是笑着哭的:不行,我须帮他,梓蠡哥哥走了,冷伯伯也走了,除了我,纯鱼哥哥便是孤零零的一人了,他压抑了如此久的痛苦与我分担,我怎能坐视不管呢?该我照顾他了。
思绪沉重的钰儿来到了古洞,见锁梦持剑伫在门口:“姐姐,身体还未大好,不如再休息些。”
锁梦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怎么眼睛红了,是不是纯鱼……”
“不,不是…”钰儿慌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她误会纯鱼:“姐姐,不关纯鱼哥哥的事,是眼睛见沙子了,揉红的。”
锁梦长吁一口气:“哦,钰儿,我去水涧练功了,你在家呆着吧。”
钰儿甚是焦灼:“可姐姐你的身子…”
锁梦摇手,便紫袂一跃不见人影,钰儿伫立:“姐姐,就不容钰儿多问一句么?”
水涧之巅,流水奔流直泻,汹涌曼妙,亦有携天风裹海雨之势,锁梦微微笑了笑:“好久没来此地了,今日就给我一个答案吧!”剑未出鞘,锁梦飞跃而上,熟悉的踏上了那被浇没的露出尖尖的小石头,鹤立鸡群,妖媚舞动,清水湿了裙边,白嫩的手也被冻得通红,脸上顿起伤心失意之色。冥悲出鞘溅起水花,点点滴滴,飞跃而上,顿时凝结了小冰花,针一般锋利,向锁梦刺来,锁梦飞后三步,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危险之物触目不惊,呀的一阵狂吼似是发泄了心中所有的愤懑,震天动地,冥悲一挥,万千水势滚滚而来,顿时形成一座冰墙,那小冰针都紧紧的钉在墙里,瞬间,冰墙寒气四起,晃然破碎,成小冰块从锁梦四周落下,剑插在了水中,刺深了石块,缝裂开,而锁梦全身微湿,那飘逸的头发越发乌黑柔亮,脸色更为煞白,单膝跪地,喘喘呼气,水从脸颊滑下落在水中,发出声音柔亮清许。
“好剑,好剑。”一头半白华发的老婆婆走了过来,连连夸奖。
锁梦闻声诧异的抬头:“你是何人?怎会来此?”
老婆婆哈哈大笑:“小妮子 ,有你这么无礼的吗?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辈,你怎可没大没小的直呼你呢?”
锁梦起身,盯住了老婆婆,一身粗布破烂衣裳,补丁颇多,却被自身顽童般的性格撑起,显得格外精神,乍一看,那条袖子空空荡荡的,竟是独臂,眼角皱纹透出容颜,半白的头发被一根金钗盘起,耳坠是重重的白玉,衬托出老婆婆的年轻,可却与身锻极为不搭。那只独手上戴着的是一个深墨红玉镯,好似熟悉,被溅湿的紫袂随着剑起也慢慢飘起,很是感触,那种欣喜无以言表:“你认得此剑?”
老婆婆苦笑:“这天下哪有我不认识的,况这剑可是当年有名的冥悲啊!剑出鞘,寒凝泣,水成冰,静如气,这股寒冷之气自然而存,只是这不是冷幽宫的镇宫之宝么?多年未见怎就到了你一个小妮子手中?”
锁梦为之大惊,见她穿着打扮便能揣测几分,如今听得她言语,自然确信无误了。手持冥悲,在小石块上惊起水花,步伐轻快急速,只向老婆婆逼去,老婆婆冷笑不迭:“小妮子,不自量力,别以为你有神剑在手,我就不敌了,凭你那点功力,如今还身受重伤,比我,还差远了呢?”
破烂的粗布大衣并不呆板,反而人老动作活跃,向上飞起,朝锁梦凌空一踏,冥悲挡了过去,锁梦却异常吃力,后退了几步,脸色又白了几分,老婆婆冷笑,遂锁梦的意愿,强攻为主,锁梦持剑阻挡,白水花飞溅,寒光散发,小冰块像冰雹一般在两位身边擦过,稍不留神被冰尖插入,便命丧黄泉了,战了五个回合,锁梦节节败退,从空中倒了下去,老婆婆过去接起,脚一抬,冥悲插进了空地之上,单袖一挥,锁梦倒在了冥悲旁。
老婆婆拂了拂袖口,冷笑:“你有伤在身,滥用武力,不怕气急攻心而亡吗?你若想试老身功力,问一声罢了,何必自讨苦吃。”
只见她躬腰在锁梦周围打转,边走边笑,儿童一般,锁梦对她的功力佩服不已,竟不亚于冷漓子和墨娘,却对她的行为甚是不解:“你意让于我,我自感激不尽,可你这又是何意?我又不是野岭中的猩猩,有什么好笑的。”
老婆婆突然盘坐于锁梦对面,中间隔着一把寒气凌人的冥悲:“小妮子,你想知道老身是谁么?”
锁梦欣喜,迫切希望她就是紫妍要她找的人:“对,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别你你我我的,你想知道我是谁,好歹也要叫我一声前辈吧!”
锁梦顿时愧疚,苍白的脸上红晕了几分,低下头,缓缓叫了一声婆婆。
老婆婆哈哈大笑道:“好柔美、好羞涩的声音,把我叫的心痒痒了,我是多久没有听过别人管我叫婆婆了。”
锁梦挣扎起身:“婆婆,锁梦我…”
老婆婆打断了她,正色:“锁梦,好名字,好名字啊!只是不知道小妮子你要锁什么梦呢?老婆婆帮你办就行了,看你命不久矣!我俩既然有缘相识一场,老婆子我又心地善良,这些梦我还是不会吝啬帮你实现的。”
锁梦一惊:“我还能活多久?”
老婆婆笑道:“呵呵,不是你还能活多久,可能你会长生不老不死呢!只是不是现在的你了!”
锁梦又何尝不知其中的原委,自己勉力两次动用噬仙阵,催动曼陀罗的毒性,自己有一定功力,自然不会死了,而是比死更可怕,成魔,那时自己便是人人得而诛杀的大魔头了,还是现在这般有冷思想,冷表情,冷语气的幽锁梦么?
突然锁梦双膝跪地:“婆婆,我有梦,只望婆婆在我成魔未遂前教我绝世武功,待我完成亲人的夙愿,自来婆婆这儿领取我最后的梦。”
老婆婆似是对她那口中的夙愿不敢兴趣,却独问那最后的梦,摇摇头:“不不不,老身我从不沾鲜血,更别说杀人了,这么艰巨的任务,你还是别为难我了,死还不容易,自杀不就行了,何必让我有罪呢?”
锁梦忙解释:“不是的,婆婆,锁梦是怕报完仇后血性大发,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才望婆婆为民除害的。”
老婆婆冷笑:“哈哈,那老身不就成了大英雄了,受万人敬仰,多威武啊!”
突而又露出狡诈的笑声:“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就是催动那魔头的大魔头么?那样,你就是我的棋子了。”
锁梦冷笑:“你会?”
老婆婆摇头:“小妮子,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锁梦心猛纠结一般,从紫衣里拿出娆字玉,只见那玉闪动紫光,晶莹剔透,老婆婆更是大惊:紫娆的玉。
锁梦笑道:“凭它,它与你那玉镯不是相应吗?”锁梦一点也不伤心。是那玉带给了她温暖:“我是她的女儿,如果我没有猜错,前辈便是四姨母要我找的独孤不怪。”
老婆婆席地而坐,似是醍醐灌顶,眼一眯,笑笑说我们聊聊:“独孤不怪?你怎么认出我来?”
锁梦的瞳孔深邃,回忆。
十六年前,榕树下,石台前:“梦儿,你不勤勉练功,将来如何能成大器,整天拿着你娘留给你的娆玉,怎么能行呢?”紫姮语重心长。
锁梦连忙解释:“大姨母,梦儿没有偷懒,只是这玉从兜里飞了出来,落到了地上,竟然不碎,还散发紫光,梦儿好奇,就看了会,大姨母,为何会这样?”
紫姮坐在石台上,笑了:“此玉已通灵性,自然不会容易碎了,想你不怪婆婆手上的玉镯,那才是时间真正的罕物,不说落在地上不碎了,而且危急时刻,会发出淡淡红光,保护主人,这就是玉的通灵之处了。”
锁梦点了点头:“那梦儿的玉会护着梦儿吗?”
紫姮微笑:“若你贴肉而放,时间久了自有你的气息。”
听后老婆婆哈哈大笑:“竟是因这玉的缘分。”暗想自己怎不知紫姮有个侄女叫做幽锁梦,便问道是否还有其它名字,锁梦摇头,独孤起身,单手托着下巴,思索眼前这个孩子,只知道紫娆生下一女伊妺蓁,可玉在她手上不假,一下子弄糊涂了,想必是紫姮不忍她的身世,给她改名的吧。
锁梦见独孤心思沉重,不知道是在怀疑自己,还是担忧自己怕惹上这桩麻烦,面色煞白,挣扎着起身,叫了声婆婆。
独孤诧异锁梦的性子竟和紫姮一样,就连这般虚弱也逞强练武,看着她无力的身影,眉头深锁,便问之她的身世,紫幽宫的境况。只知独孤的话音刚落,那日的惨案便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转身,双膝落地,告知独孤发生的一切。
独孤听得此刻脆弱的锁梦每讲一字都颤抖一下的话语,顿时明白了一切,泪眼婆娑的走到锁梦的身边,独臂颤抖着,手搭在锁梦的头上:“傻孩子,我独孤游阅世间大好山河,怎会找着我呢?可你也不能铤而走险身处曼陀罗间练武啊!你娘惊世医传,你又怎么会不懂其中的危险呢?”
锁梦忆起往事幕幕,在这位老者温暖下,竟把所有的冷漠藏了起来一字不漏的讲述自己不想连累他人,可是欲得神功只有欲亡人先亡己,才这番做法。
独孤摇了摇头:“傻孩子,你可知道那曼陀罗是垂涎欲滴人类的鲜血,以毒克毒,它的毒性怎会亚于幽冥斧的魔性呢?毒性攻心,必会成魔的,那你岂不未了责任就先成了世人所唾弃的魔物了,那岂不害了更多的天下苍生。”
锁梦着急的流下了眼泪,正色道:“婆婆,没有办法么?梦儿真的会…”
“不会。”独孤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的话:“有婆婆在一天你就不会成魔的,婆婆会治好你的。”
锁梦声音低挽,似是惆怅,似是哽咽,不甚感激的叫了声婆婆。
独孤也是语尤尽,泪未干,让锁梦跟她去冰山,为了方便替锁梦疗伤,更为紫幽宫数百条灵魂血耻,谁又知她心里的另一番打算。
锁梦起身,持起冥悲,满怀希望兴奋的答应。突然,蛾眉深锁,便告知独孤被困此山之时捡了一个妹妹,能否再带着她?独孤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