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山,古洞。
锁梦坐在爬满绿藤的长竹椅上,思绪万千,回古洞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狂风呼啸,大树在风雪中摇晃,一条条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打乱了凛冽的寒风,也打碎了幽锁梦的心。松树苍翠地屹立于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冽的西北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似是有意在为寒风中这对孤寂无助的姐妹赋予同情,亦是在告诉幽锁梦今后的路有多难。满地苍茫,古洞寒涧中的曼陀罗花却依旧妖娆,仿佛咧着嘴在笑,像是在欣喜锁梦被它们控制的时间不远了,除此外,一切那般低沉,她甚至连怎么逃避都不知道,无助的她更不知道有谁能帮她,也不敢让谁去帮她,随手抱来钰儿养的一只大野狗,抚摸着它柔顺的毛。
突然,袭来刺骨的寒冷,却是锁梦最温暖的感觉,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起身向寒涧中走去,摇晃的秋千旁白色的身影,怜惜的双眼望着娇弱无力的锁梦,那是一个老者的疼爱。锁梦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段,熟悉的情愫。
“还记得我么?梦儿。”冷漓子关心的话语。
锁梦朝冷漓子走去,伫立良久,双膝落地,师伯从口中叫出,可那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冷漓子扶起她,望着眼前这个身心备受伤害的女子,心疼不已,向父亲一般用他的大手如在冷幽宫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梦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面若白纸的锁梦露出笑脸,这熟悉的感觉真的温暖,一下子就把她冰山般的心融化了,欣喜:“冷凝师叔也没事吧?”
冷漓子变了脸色,手放了下来:“凝妹为了救我,被幽冥斧嗜血而亡。”
锁梦无力后退几步,曾经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泪水滑落眼角,伤心内疚的只说对不起。
“孩子,这不怪你,幽冥斧嗜血成性,本是不可逃脱的宿命,只是我考虑不周,以致陷你于此,让你铤而走险,身中剧毒,我难辞其咎。”
锁梦摇头:“是梦儿无用,难成气候,才变成今天这般。”
只见寒雾四起,冥悲微动,曼陀罗花全变得晶莹剔透,刹那,冥悲已飞到了锁梦面前。
冷漓子拔起剑:“梦儿,回音棋被毁,我担心冥悲会被恶人夺取,可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寻得冥悲,完璧归赵。”
锁梦摇头,知道自己铤而走险想要练就噬仙阵已经走火入魔,不敢接过冷漓子手中的冥悲,害怕发生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师伯,锁梦心脉已经混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若再用冥悲,锁梦担心……”
“你是不相信冥悲,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冷漓子问道。
锁梦不语,亦不敢看因锁梦一句话而冻结古洞中所有曼陀罗的冥悲。
冷漓子安慰她:“梦儿,我找了你和冥悲那么多年,却在同一天找到了你和冥悲,显然是冥悲感觉到了你的危险,你还觉得冥悲会成为你成魔的催化剂,而不是驱魔的良药吗?”
冥悲散发出阵阵寒气,似在让锁梦放心,看着冷漓子坚定地目光,双手颤抖的接过了冥悲,右手握套,左手拔剑,刺骨的寒光打破了锁梦的犹豫,手一挥,冥悲回到了寒涧中。
看着锁梦恢复往日的信念,冷漓子很是高兴,却不得不忧虑,语重心长的告诉锁梦:“梦儿,冥悲虽会帮你,但是一旦幽冥斧出现,它会激活你体内的魔性,那时……”
锁梦震慑,无可奈何的叫了声师伯,是的,她想要冷漓子帮她,却又害怕冷漓子的结局跟冷凝一样。
冷漓子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一笑:“放心,师伯不会让你有事的,天山有种圣物名叫织素,它乃世间至纯至净之花,能抑克众花之毒,只是我走之后,别忘了你的身份,死对任何人来说或许都是解脱,尤其是你,可你要答应我就算抑制不了自己的魔性也不可舍弃生命。”
锁梦摇头,不字叫出了口。
谁又知冷漓子的良苦用心,哪怕是建立在那些无辜的生命上。
转身,似有哽咽:“紫幽宫的灭亡是你亲眼目睹的,为什么紫妍要灰飞烟灭来保全你的安全呢?因为你肩负的不只是紫幽宫的仇恨,而是你自己的宿命。”
经此一言,昔日情形彷佛昨天发生一般清楚地浮现在锁梦的面前,锁梦一怔呆坐地上。
冷漓子蹲下来:“孩子,你天资聪慧,只看你母亲写下的真传就有非凡的医术,更懂得葬身花海,欲先灭人先毁己的大道理,可曼陀罗花甚毒,五色各有其毒性,以致你身染剧毒,两次动用噬仙阵,导致催发你体内的魔性,若不是你懂得花咒,早就七窍流血而亡了,但是你以为能早日练成复仇间恨,便早日报仇,然后自尽,这样就不会再有荼毒生灵的悲剧了?可事不为你所愿,你得活下去,哪怕代价就是生灵涂炭。”
锁梦哑然,从未有过的无奈与迷茫,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听得冷漓子继续说道:“孩子,冥悲交予你,我也该动身了,临走前,还望你听师伯一劝,入墨幽宫麾下,准今,除了我,就只有墨娘能帮助你了。”
锁梦抬头,仿佛溺水的她抓住了一根稻草,看到了希望:“墨娘?”又立马失落了下来:“可我害她心爱的徒弟险些断臂,她定是恨极了我。”
冷漓子摇头,眼神的肯定示意她放心:“当日你救完梓儿后,险些病发,是我和墨娘合力方才免了这一场悲剧的。”
锁梦暗自内疚,想不到是墨娘帮助自己,回过神来想要再问时只听得好自为之四字留下已不见冷漓子身影。
秋千晃荡,锁梦走到了寒涧旁,那片深蓝的水域,好似涧中的冥悲胶着的经脉自四周散开,侵袭而来,带着无数只微小的吸盘,如饥似渴的攫取着热流,又想到墨娆来古洞时替墨梓蠡转达的话,内疚不已,对着冥悲喃喃自语:“他为了让墨娘收我为徒,不惜终身被囚禁,我该为了我的仇恨像师伯说的那样让他成为我的第一个牺牲品么?”起身,离了寒涧,而古洞中那只毛很柔顺的大野狗安静的躺在了秋千下面。
墨幽宫,清天苑。
墨娘平静的坐着,只是品茗,并不言语。锁梦站在一旁,望着独臂的墨娘,也不说话。两人僵持了良久,墨娘道:“你来墨幽宫,就是跟我打哑语的?”
锁梦本来坚定的做好了选择,只想换回墨梓蠡的自由,哪怕自己付出惨痛的代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墨娘后竟会有股邪恶的力量让她否定自己的决定,不觉又想到冷漓子的话,只是惶恐不安,对现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自己感到害怕,怔怔难言,现听墨娘发问,已不能再有纠结,可是还是不知如何作答。
又听墨娘道:“我茶也喝了,你还不拜师吗?”
锁梦震惊,依旧像根木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殊不知墨娘已经做好了决定,无论锁梦要求哪样她都会满足于她,且会收她为徒,只是锁梦的呆怔让墨娘很是无奈,那日她不惜自己的性命救了墨梓蠡,又怎会不知道她的难处?可她是幽锁梦啊!只听得一阵笑声传来:“既不拜师,又不开口言语,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你耗着。”
说罢墨娘起身欲离,被锁梦叫住:“我不拜师,您自然也不会囚禁他的,是吗?”
墨娘回头,走到锁梦面前,笑道:“他?哈哈…你宁愿自己成魔也不愿他失了自由?”
锁梦吓得后退几步,故作淡定:“我只是不想欠他人情罢了!”
墨娘冷笑:“呵呵,人情?真的只有一个人情如此简单么?可对你如此冷漠之人来说,那是他自作自受,怎见得欠他人情?”
锁梦额头渗出了汗水,似乎在墨娘面前,她没有半点力气用来反抗,心急的她不知所措,剑走偏锋:“我如何与你何干?你只须告诉我放与不放?”
“你倒是不会拐弯抹角,可是你当真愿意用你成魔的代价来换取他的自由么?”墨娘问后又告诉锁梦成魔的后果:“哈哈…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那时候墨梓蠡也不得不奉命杀你。”
墨娘一则告诉锁梦现实,二则试探他们之间的感情,以为她会犹豫一番,谁知她反而大笑:“哈哈…我幽锁梦何许人也?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为自己爱的人多杀几个无辜的人又有何干系?再说我相信,无论是我死在墨梓蠡手上还是墨梓蠡死在我手上,我们都是幸福的。”说罢向外走去。
墨娘震惊他们的感情,半分欣喜半分忧。
忽然疾风巨浪,汹涌而来,墨娘单手抓住锁梦的手臂,锁梦挣扎退后几步:“我因你救我一命,不想与之大动干戈,望宫主莫挑起事端才好。”
墨娘伫立不语,直至她消失了自己的视线,眉头紧皱:你们是用情至深,可惜爱错了时间。
原来墨娘动武只为探锁梦脉搏,这一探知更证实她的猜想,想着点了点头,蛾眉紧蹙:“只有如此了。”
“师父,锁梦姐姐她走了?”痕儿走了进来。
墨娘点了点头:“对了,你二师姐呢?”
痕儿微笑:“师父忘了吗?二师姐因让师哥逃出宫被罚打扫落叶了。”
“哦,是吗?痕儿,你把你师姐的刑罚免了吧,让她打理宫中事物,为师有事要离宫一阵。”墨娘好似累了,语气很是平淡。
“师父你要去哪啊?”痕儿担忧的语气。
墨娘走向椅子,坐在兽皮上:“痕儿,为师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吧!”痕儿答应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