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宁静非常。
墨姬运功替逸伦疗伤,淡淡黄色的光影印在他苍白的脸上。许久,留墨姬长长的一声叹息。
“娘,孩儿无用。”逸伦拖着虚弱的身体,很是内疚。
墨姬摇头,慈爱的目光:“伦儿,不该强求的便不要妄图去改变,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若你有你娆妹半点性子,该是怎样?偏偏学了我。”
逸伦想起念娆往日所做之事,知道她又伤墨姬的心了,安慰道:“娘,佛语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娘万事都看得透,不必扰此于心的。”
瞬间,墨姬闪电一般的眼神直视逸伦苍白的脸色,指着他的心,从未有过的认真:“记住,伦儿,你这儿有一颗心,神圣无比的博爱之心。”说罢,那股强光让逸伦昏睡过去。
看着深睡的逸伦,眼泪脱眶而落,起身,挪动脚步,抬头看着那尊佛像,暗自思忖:佛莫,弟子无可奈何,原谅我的私心,把念娆送到了墨云山,希望姐姐能洗净她的心灵,为她手下惨死的灵魂找一方净土,也为她自己,找到灵魂的归属。
秋夜的月亮特别明亮,跨窗而入,洒在墨姬的裙袂上,憔悴不堪。
汴梁城外,冷风萧瑟,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少有人行,痕儿也不害怕,在城中瞎转悠,原来白日贪玩的痕儿也没有忘记了正事,心细的她在东窜西躲之时不经意间便留下了只有她和墨梓蠡才看得懂的信号,自己在西厢等了许久也不见溯兮回来,生怕墨梓蠡找不到她,便无奈的离开了,来到信号描述的城墙边上等他。
口中嘟嘟道:“臭师兄,怎么还不来?耽误了我看美人的时间就算了,竟然还迟到。”脚踏平地恶狠狠的骂着墨梓蠡。
只听得不远处咳嗽了几声,痕儿能感觉到墨梓蠡的气息,却装作没听到,口中不再嘟嚷了,见痕儿赌气,墨梓蠡的声音传来:“痕儿”。
痕儿不转头,只是念叨着没听见,任男子怎么叫都装做没听见,口中却咕哝个不停。
“墨痕儿。”女子冷冷的叫着。
是师姐吗?不对,她的声音哪有如此冰冷,忍不住向后一看,见墨梓蠡背后站着一女子:那就是和师兄一起出宫的女子吗?痕儿心中疑惑。只见墨梓蠡慢慢走了过来,痕儿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暗处的那个女子,他摸了摸痕儿的头:“丫头,你怎么会来这?”
痕儿怒气冲冲,朝墨梓蠡翻了一个白眼:“明知故问”。依旧不正视他。
墨梓蠡见痕儿目光不离锁梦,便知她好奇心起,定是师父对她说了些什么,便哄她:“这么多天不见,长高了呢?有没有顽皮啊?”
痕儿抬头紧盯着墨梓蠡:“师兄,她是谁?”
墨梓蠡瞬间变了脸色,转过身去,不做回答。
痕儿着急的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臂:“师兄,你可知道师父动怒了,把那只臭鱼和钰儿姐姐都关起来了?”
一听钰儿,狡兔一般的速度来到痕儿面前,黑色的披风上的大帽子遮住了锁梦的面孔,只听得她愤怒的声音:“钰儿怎么了?”
墨梓蠡也大惊失色,纯鱼被抓已在他意料之中,只是钰儿……见锁梦担心的样子也不觉心忧:“痕儿,师父有没有……”
而痕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两只眼睛盯着从黑暗中跑来的锁梦,并不理睬墨梓蠡。
墨梓蠡不耐烦的吼出了声:“丫头”!
痕儿惊起:“啊!哦!”转而朝梓大吼道:“你凶什么凶啊?我不知道。”
谁知锁梦动怒一把掐住痕儿脖子:“说,钰儿怎么了?”
痕儿哪是省油的灯,自小便是墨娘最疼爱的弟子,凭着一身武艺与锁梦大打出手。
墨梓蠡焦急不已,迅速把二人分开:“别打了。”
痕儿不甘示弱:“是她先威胁我的。”说罢锁梦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了过去,墨梓蠡见状,不知为何,凶了他自小最疼爱的妹妹:“别胡闹了,她受了重伤,你不知道吗?”说罢,更是不忍。
蹲下抱起昏阙的锁梦,痕儿被墨梓蠡一凶,眼泪夺眶而出,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梓回过头来,叫了一声还不快走,痕儿这乖乖的才跟了过去。
小茅屋内,许久,锁梦才醒过来,看见痕儿便问钰儿的事,痕儿知道她的病因后,才知道自己这次太任性了,讪讪的道:“师兄,我们回去吧?回墨幽宫,她伤这么重,找墨巫看看吧,还有师父,她很担心你。”
墨梓蠡怜惜的眸子看着锁梦,似乎担忧着锁梦还记着报仇的事放下自己唯一的钰儿。
“回去,你会怎样?”锁梦依旧冰冷的语调。
墨梓蠡想像千万种理由却没有想到此时锁梦最担忧的竟是自己,兴奋无比,朝锁梦浅浅一笑:“没事。”
缺月上梢头,一抹冷清,一抹惆怅,一抹希冀。
拂晓,天空显得格外阴暗,仿佛要塌了下来,电闪雷鸣,似乎要穿透这幽森的林子,锁梦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很是吃力。传来墨梓蠡关心的话语:“锁梦,要不要紧?”
锁梦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是在担心钰儿的安全,哪有精力再想其他,只是摇头,微亮中,却清晰可见她步伐的沉重,煞白的侧脸旁边可见那缓缓呼出的热气。
墨梓蠡尽管背着睡着的痕儿,可一路上忧心锁梦的身体,难免对她嘘寒问暖,关心至极。还是,雨下了,淅淅沥沥的,雷声打的老大,却下起了斑斑点点的小雨,在他们的衣襟上留下痕迹。
“咦,怎么下雨了?”睡梦中的痕儿被雨打湿,惊起,打了一个哈欠,从墨梓蠡背上下来。
而墨梓蠡迅速将外袍脱下搭在锁梦身上,很不放心:“你行么?”
锁梦苍白的面孔更显得格外怜人,淡淡的说了句无妨。
“咦,我们怎么到这了?”痕儿很是惊讶,刚醒的她屁颠屁颠的跟在墨梓蠡的身后。
墨梓蠡还是不放心,扶起锁梦缓步而前,一面跟痕儿说:“谁叫你这只懒虫在路上睡着了。”
痕儿可以感受到锁梦的疼痛,前去,望了望苍白无力的她,对墨梓蠡说道:“师兄,她好像很吃力。”
墨梓蠡又何尝不知,只是扶得更紧了:“没事,再坚持一会就到了。”
痕儿不忍心,一看锁梦就知道她是个倔脾气,只得上前去扶她,只是刚一触碰,便吓了一跳:“姐姐,你的手好冷!”
锁梦不答,径直前去,在两人的搀扶下加快了步伐,过不了多久,雨中,那个冰冷的背影还是倒了,墨梓蠡迅速抱起她,焦灼的声音:“痕儿,快走。”
目的地,一介小舟摇荡在这并不平静的海平面,一阵强风就要刮倒似的,痕儿喜出望外,大声叫道:“在那儿。”
三人迅速上了小舟,墨梓蠡见舟中盘坐的墨兰,叫了声兰师姐,便立刻为锁梦疗伤。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舟缓缓前行,半个时辰后,梓出来了,望着这水天一色的压抑,深吸一口气:“师姐,劳烦了。”
墨兰冷哼一声:“哪敢?”便又进船里去了。
痕儿守在船旁边,对锁梦的虚弱很是担忧:“师兄,她这是怎么了?”
墨梓蠡深呼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淡淡的语气:“没事,就是身体虚弱些!”朝痕儿了看了一眼,笑道:“丫头,才多久不见,是长高了吗?来,让师兄看看你。”
痕儿连忙起身,自豪的道:“何止长高了呢?师兄没发现痕儿也长漂亮了吗?”
墨梓蠡笑了笑,摸她的头:“对,我的丫头长漂亮了。”
谁知痕儿哭丧着脸,嘴一嘟,又坐在门边:“只怪你,让我没看到美人。”
墨梓蠡诧异不已,于是痕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梓听后捧腹大笑,摇头道:“真是个鬼灵精怪的丫头,见着了又怎样?你本女儿身,难不成娶了她啊?”
痕儿也笑了,不一会儿,却转喜为悲,害怕的叫了声师兄。
痕儿是墨娘的心腹,这次竟让她来汴梁,墨梓蠡能猜个大概,却依然关怀的话语:“怎么了?”
痕儿把头搭在膝上不说话。
墨梓蠡坐她旁边,这一张船门也仅仅够他兄妹二人坐了。
痕儿偏头,看着梓蠡:“师兄,你为什么不问师父?”
墨梓蠡微微一笑:“师父她老人家还好吧?”
痕儿正头,两人一起望着船上躺着的锁梦,痕儿道:“师父回宫后,知道你走了,憔悴了许多,师兄,虽然师父平常对你那么严厉,但是师父是爱你的,别离开她行么?我从未见她那样。”
墨梓蠡知道痕儿的忧虑,呆呆望着锁梦,嗯了一声:“她和师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不会离开任何一个的。”
痕儿不太开心,懵懂的问道:“那痕儿呢?师兄不喜欢痕儿了?”
墨梓蠡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痕儿永远是师兄最疼爱的妹妹啊!”
“和她比呢?”痕儿望向锁梦,很不服气。
“傻丫头,这怎么可比?”墨梓蠡放下手来。
谁知痕儿反击:“怎么不可以,痕儿比不上她么?”
墨梓蠡平静的语气,依旧笑道:“你不懂,还小。”
谁知痕儿哭了起来,一个起身,怒气冲冲:“我不小,快十二了。”
痕儿赌气,冲出船门外,任雨飘零在身上。痕儿任性惯了,梓知道她一会便会没事的,于是进船里坐着,静静的看着锁梦,焦灼溢满了他的额头,紧皱的眉头亦让人分外不安。
雨淅沥沥下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了,天空挂上了七色彩虹,传来了痕儿欢乐的声音:“师兄,师兄,有彩虹了。”痕儿撩开船幄。
锁梦已被惊醒,墨梓蠡朝她笑了笑,让她安心养病,自己到了船头,看雨后霰雪的那道弧,无可奈何藏满了他的眉头,对啊!回宫之后,面对的是什么呢!
白袍在夕阳下飘舞,墨梓蠡心中一阵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