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溯兮解逸伦之围却反遭嘲讽,回到西厢后,越想越不能平,她气的不是逸伦伤其自尊,而是亲手去解决仇人的困难,再也没有比明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却不得不欢颜相对更痛苦的事情了吧!
鹊儿又哪知溯兮的心事,还以为自家大少爷伤了溯兮的自尊,可是平时的他从不因人的身份地位来跟人相处,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只是无能为力,口中微微念到:“姑娘,少爷他无心的,他一向心肠最软,你别责怪他,现在的少爷肯定很内疚。”
听着鹊儿战战兢兢的声音,不想她因自己的神色而起疑,让计划毁于一旦,遂就着鹊儿的想法,朝她勉强一笑:“你呢?服饰我一个红尘女子,怕不怕玷污了你?”
鹊儿听罢,连忙下跪:“姑娘此话怎讲?鹊儿卑贱之人,怎能评语姑娘呢?”
溯兮扶她起来,安慰她,说没事,苦笑一下,眼前这个女孩不是同自己一样卑贱吗?无奈,不好勾起她心中不平,便进了屏风去休憩了,鹊儿不敢多言,关门退了下去。
天黑得很早,晚秋的气息异常冷清,西厢内,溯兮独坐在妆镜台边,望着镜中蒙纱的自己发呆,而痕儿却飞檐走壁,来到屋顶,小心的拆开一片瓦,透过那巴掌大的瓦缝看溯兮,见她衣裳依旧,紫纱往常,心中甚是欣喜:“哈哈,美人儿,我来咯!我墨痕儿今天一定要一睹芳容。”
溯兮何等聪明,又得到朱雀箬竹的真学,怎会不知屋顶有人,以为是赵普派来监视自己的,便一手埋鬓,一手托腮装睡。
痕儿观四周无人,轻功一跃飞下檐了来,开了门进去,影幻术一现,只见一阵风吹得门吱的一声,鹊儿见此以为风大,自己没将门关好,也就不在意,将门关上继续守着,竟被痕儿溜了进去,而痕儿先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嚼着,轻轻的走到溯兮面前,来回踱步,左右环顾,简直将溯兮当做了那深山中的猩猩,想说些什么又不好开口,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只得干着急着不知如何是好,装睡的溯兮更是紧张,摸不清此人的目的,不知道下一步她会干些什么,只得时刻警惕着。
痕儿性子本就急,片刻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溯兮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为睹芳容得罪了姐姐,不要见怪呀!将苹果放入左手,右手伸了过去。
溯兮可以感知那温度,最终不知如何,竟睁开了那迷人的双眼,两人都是一怔,溯兮哪想到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诧异非常,正欲叫时,痕儿做要她别出声的手势,方停了下来。
溯兮望着那小女孩,不知如何是好。
痕儿满面羞红,低声道:“姐姐,我……我……”
听这女孩唤的亲切,心中也放心许多:“你怎么进来的?”
痕儿平静了心态:“姐姐,我没恶意,只想见见姐姐可人的模样,所以我……”说着痕儿又将白天如何幻想偷探的过程说了一遍,逗得溯兮噗嗤一笑:“真是个傻丫头。”
痕儿暗喜:“姐姐,你能让痕儿看看吗?一下就好,因为明天痕儿就要走了,怕无缘再与姐姐相见了。”
望着眼前这个天真的丫头,柔意四溢的点了点头,伸手欲拆面上之纱,却被痕儿阻止:“姐姐。”痕儿脸红着道:“我能替姐姐拆吗?”
溯兮微笑的望着她,示意可以,痕儿欣喜若狂,手颤微微的伸了上去,心中噗通跳个不停,激动不已,就差毫厘。
突的一声门响:“姑娘,姑娘。”溯兮听得是鹊儿的声音,忙迎上去了,留痕儿伸着两只小手伫立在那儿,颤抖着。笑容也依旧僵着。
溯兮出了屏风:“鹊儿,怎么了?”
鹊儿担忧的神色,有些语无伦次:“姑娘,少爷……”
溯兮眼眸微微一动,不似有讶异之色,是在担心屏风后的痕儿吧!淡淡道:“他,没事吧?”
鹊儿走出门外,扶起一遍体鳞伤之人,不是赵逸伦又是何人。
溯兮面纱微动,仿佛用力呼吸,一阵刺耳之声弗来:“别让你那红尘之躯玷污了我……”以为自己不在乎的溯兮脑海中还是将这伤人的话一遍遍回荡,溯兮抚头倚靠在门边。
鹊儿见状,很是担忧,胆怯的叫道:“姑娘?”
溯兮方醒,打量了逸伦,锦缎做的白袍沾满了污垢,白嫩的脸也青肿的可怕,发梢凌乱,躯体颤抖,眉间夹杂着难受与无奈,却还是那般玉树临风,温润的如璞玉一般。
溯兮故作挑逗,冷笑:“不是怕我红尘之躯玷污了你么?怎可还进我这寄居之地了?”不待他回又道:“哦!这是赵府,你家,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溯兮不知为何竟说起了刺耳之言。
逸伦讥讽自己:“姑娘关切,逸伦感激不尽。”
溯兮冷哼一声。
逸伦恳切的言辞:“今日之事,逸伦多有冒犯,望姑娘莫放心上。”
“哪敢!”溯兮并不示弱,并不领情。
只见逸伦身躯颤抖,嘶哑之声顿了顿,噔的一声,溯兮与鹊儿大惊,谁知是一八尺男儿的两膝落地。
鹊儿惊叫出,连忙跪了下来:“少爷。”想要扶起,却怎么也扶不起。
逸伦不依,不待他开口说话,忽听溯兮仰头大笑:“哈哈……”
鹊儿忙乱,不知所措:“姑娘,姑娘,公子。”
溯兮的笑声让逸伦心存内疚,他大概猜到溯兮笑什么了: “溯兮姑娘”。
溯兮停止笑声:“你既然如此容不得我又何必屈身至此?杀了我不就行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你跪的可是一个红尘女子。”溯兮红尘二字念的颇为大声。
逸伦仰头,不理睬溯兮的自嘲,他不能忘了此来的目的:“黄金,值多少黄金?又有多少价值?逸伦重小被父亲教育,也跟着父亲南征北战,英勇之猛,赢的了这大宋江山,因此少年立志,熟读兵书,苦练武功,只为哪一天拥有父亲的仁义,以微薄之力尽所及之事,如今,金钱能换来父亲的醒悟吗?”
溯兮冷笑:“好愚昧的人啊!”笑道:“仁是何?义又是何?你视金钱为粪土,却被思想禁锢,伦理道德,三纲五常,都为世人所臣服,我一个青楼女子道貌岸然,风骚情寡,玷污了你宰相赵府的门风,惹来了笑话,让你仁义之名不保是么!举世皆浊你独清,众人皆醉你独醒,而不是扬其波逐其流?你高尚仁义,正气凛然,是么?而我红尘之人身不由己,为权威束缚,为理性作践,为世人所排斥,你道是理所当然么?”溯兮字字见血,直戳逸伦糊涂。
逸伦本就虚弱无力,双腿竟无力支撑。
鹊儿扶起了他,轻声唤了句公子。
逸伦微喘:“溯兮姑娘语过偏激,我怎么会如此不堪,只是百姓谣言伦理警惕不得不防,不得不醒。”
溯兮冷笑,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直射逸伦的心房:“哼,你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何必自行诡辩,大不了让我这红颜祸水蒙羞而死,这世上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就不会乱了你这少爷的身份啊!”
逸伦不话,脸色惨白口中吐出白气:“逸伦望溯兮姑娘自重而回吧!”
溯兮正色,语气强硬:“既被接来,自当为奴为婢感谢大人救我出那红尘之世,尽我绵薄之力,为大人排忧解惑,恕不能从公子之命。”又道:“却又如公子之言,我既出了那红尘之世,又怎会做那红尘之人了?”
“你是铁心不回去了?”逸伦正色。
溯兮点了点头:“当真不回去了!”
逸伦面如死灰,只是无力的站着,只剩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溯兮。
忽然几个官差进来见逸伦在此,行了礼,转向溯兮:“姑娘,老爷有请,为姑娘迎风。”
溯兮朝他们友好的点头,示意马上到,又望了逸伦一眼,朝鹊儿道:“鹊儿,我们走。”鹊儿扶了溯兮,到逸伦面前:“少爷我们走了。”
逸伦又能怎样,想追上去,可追上去又能怎样呢?纵然自己不愿也无奈何,颤微微出了西厢,黑暗中渐渐消失了那白色身影,却听得寂静的夜冷风萧索,怜季至此。
正堂那方又响起了动人心旋的乐曲和喧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