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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美人

2016-11-24发布 3628字

汴梁,繁华匆忙。

墨兰痕儿已经上岸,快马加鞭穿过幽深的林子,已经到了繁荣的街市,乔装打扮一番并不起眼,只是痕儿初次来此喧哗之地,按捺不住内心好奇的她显得特别疯狂,这儿碰碰,那儿摸摸,像只野兔子一般活泼非常,任墨兰怎么叫喊也无济于事,好似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突然,只听得一阵参差不齐的喊声,老百姓纷纷站立在两旁,毕恭毕敬,不敢丝毫懈怠,墨兰见状,忙迅速向前拉着玩闹的痕儿混在人群中。

痕儿惊奇不已,挣脱了墨兰,向旁边一个老伯问清原由。

老伯很是平和,关心道:“小姑娘,安静点,这是丞相大人接惜萱楼的头牌入府呢!”

什么惜萱楼什么头牌更是让痕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迷惘之际,一顶华丽的轿子出现在眼前,透过薄如蝉翼的紫纱可看见座椅的精妙绝伦,四处花藤缠绕,娇妍无比,颜以清亮,味以美纯。座中之人更是让痕儿瞪大了眼睛,垂涎欲滴一般:“这也太华丽了吧!”暗自发誓:我墨痕儿一定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配的这般享受。

正在痕儿思索之际,人群慢慢散去,轿子也在转弯之处消失,欲追时,被墨兰揪住了耳朵,疼的只叫师姐。

墨兰并不心软:“我知道你好奇心泛滥,但别忘了我们出宫的目的。”

痕儿摸着耳朵,笑嘻嘻的朝墨兰说道:“师姐神通广大,整个墨幽宫都在你的掌管之下,何况一个小小的墨梓蠡呢?他就算是孙悟空,也逃不了你的巴掌啊!所以,小事一桩,痕儿谢过师姐了。”说罢影幻术一现,不见踪影,剩墨兰在人群之中叹气。

痕儿挣脱墨兰后就在轿子后面追着,恨不得突如其来一场大风把什么纱幔、头巾给吹没了,让她一睹为快,只是轿子被众多井井有序的侍卫围着,欲前不能,眼巴巴的跟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面前,轿中之人就这样被接了进去,抬头一看,赵府两个大字吊入眼前,心想:这府邸如此之大,不知比墨幽宫如何?那个美女姐姐来这干嘛呢?看这里守卫森严,我得想个办法一睹娇颜才行。

痕儿想着想着竟不知刚随手偷来的糖葫芦慢慢融化在手上,于是将葫芦含入口中,摆弄黏糊糊的手,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小姑娘,小姑娘。”

痕儿急忙回头一看,一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男子投来诧异的目光。只见他飘逸的黑发披落肩头,浓眉慈目,肌肤白嫩,声音之柔,举止甚雅,,除了那双清澈的眸子,笑时的那对深深的酒窝也甚是迷人,痕儿一下傻了眼,糖葫芦从口中掉出,留有嘴角两边的红痕,恁恁的道:“哥哥,你可比我师兄还好看呢?”

男子则是一头雾水,笑笑道:“小姑娘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外?”

痕儿笑了,糖葫芦留下的红痕则显得嘴巴格外的大,却留有月牙一般的眼睛:“这是你家啊?我叫墨痕儿,你可以唤我痕儿,我追美人姐姐追到这里的。”

男子因痕儿的天真无邪笑了,从袖口掏出手帕递给她,唤了一声痕儿,告诉她自己叫赵逸伦,刹那,逸伦色挠:“美人?姐姐?”

痕儿面对逸伦的转换诧异不已,轻轻地点头。

不待痕儿说话,逸伦匆忙进府,独剩墙角的痕儿诧异的叫着逸伦哥哥,叫罢,小嘴一撇:“莫名其妙,还以为你会请我去你家做客呢?反正今天我是肯定要看到美人的。”

而逸伦从痕儿那儿得知情况后,立马想到了她口中的美人肯定是赵普将惜溯兮接回赵府,箭步如飞,来到厅堂,爹还未喊出口,只见溯兮坐在椅子上,闲情逸致。

赵普见逸伦回来,便吩咐丫鬟带溯兮下去休息,门槛之处,二人对视,那如水一般明亮的眸子让逸伦微微一震,不敢直视她,直到剩下幽幽的竹香。

厅堂之上,两个男子四目惊人,赵普若无其事的坐下:“伦儿,回来了。”

逸伦感觉被欺骗一般,怒气冲冲:“爹说南唐出现反者,可是?”

赵普不言,逸伦又道:“爹说江山不稳,百姓遭难,可是?”

见赵普依旧平静的品茶,更加愤怒:“爹还说龙体欠安,国事难断,可是这些都是爹在欺骗我不是吗?”

在逸伦忿忿不平之际,啪的一声响,桌子散架而倒:“孽障,你哪来的胆子竟敢质问于我?”

逸伦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并不示弱:“爹,你为何要骗我?遗孤造反,圣上可危,可我入宫之际,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危谈何说起?险从何而来?入南唐之时,国泰民安,和睦安详,又哪来邻国之乱?而是爹,有意支开逸伦,独与青楼女子寻欢作乐,伦理不常,大将有损,岂是当朝宰相所为?”

赵普已忍无可忍,手中瓷杯被捏的粉碎,却听得逸伦依旧咄咄逼人:“想爹心忧民生,心系天下,而今却弃民而不顾,挟圣而得权,何配丞相……”之职尚未说出口,赵普手中青光一闪,将逸伦飞的老远,撞墙而下:“畜生,墨姬就是这样教你的?”

鲜血从嘴角慢慢渗出,从地上爬起,扶着门墙缓缓的来到赵普面前,双膝落地:“逸伦冒犯了父亲,请父亲恕罪。”说罢朝赵普拜了三拜,正当赵普稍有消气之时,逸伦又道:“孩儿请求父亲将惜溯兮送回惜萱楼,安心国事,为社稷造福,为百姓牟利。”

只听得赵普仰天长笑,并不作答。

逸伦执着:“父亲若不答应,逸伦便跪死于此,以微薄之命换举国之民。”

“好一个以微薄之命换举国之民啊!”赵普怒笑:“那你去死吧!”袖手一挥,又将逸伦打飞好远,怒目相视,负手而立于门前。

不久,一个颤颤微微的身躯又跪在赵普面前,白袍被鲜血染红,执悟至此:“请求爹答应……”

逸伦二字不等说出口,又被赵普打飞。虽自小习武,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爬不起来,手紧紧抓着枯叶,一咬牙,爬到了赵普面前,挣扎跪下:“爹……”赵普青袍抖动,门啪的一声关上。

而逸伦无力支撑身体,跪坐了下来,昏晕过去。

“世上怎有这般痴傻之人呢?”溯兮和丫鬟躲在角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不觉发问。

转念一想,便觉不对,问丫鬟道:“你家老爷会答应他么?”

丫鬟摇头:“不知道,姑娘,我们还是回西厢休息吧?少爷他会没事的。”

溯兮点头,和丫鬟走着,一路上知道了丫鬟叫鹊儿,年方二八,而逸伦虽事事恭维,却是个倔脾气,和赵普面和心不合,说着说着便到了西厢,鹊儿扶溯兮坐下,一边倒水却说了一句让溯兮诧异非常的话:“少爷心善,待下人如同亲人一般,真希望他不要出事。”

溯兮接过瓷杯,笑笑道:“虎毒不食子,你放心吧,鹊儿。”

谁知鹊儿却哭了:“少爷虽是唯一的儿子,却和老爷格格不入的。”谁知这格格不入四字包含了多少情愫呢?白瓷杯碰过红唇,水一般澄澈的秋波似有忧伤,望着手中瓷杯,点头,让鹊儿附耳过来。

听罢,鹊儿点头,便出去了。

不久,只见鹊儿手中提有一个篮子,溯兮向前一看,八只虎口大小的白瓷杯陈列,外加两只玉筷,两人朝厅堂走去,在两棵梧桐树下停下,将瓷杯整齐的摆在石桌上,溯兮坐在石椅上,不一会儿,鹊儿提来一壶水,一盘墨,放上石桌后便双手接放腰间站立在溯兮身后。

秋风冷瑟,偌大的梧桐叶飞舞,带着几分寒寂。

“噔噔咚咚……”一曲天籁之音飘荡在空气中,溯兮袖下的皓腕灵活的扭动,纤长的手指捏起两根玉筷熟练的在装有不同水量的杯口敲来敲去,纯白的瓷杯呈勺字状,在玉筷的敲打下杯中酒随着旋律抖动,泛起阵阵涟漪,空气中也散发着怡人的墨香。溯兮双眼微闭,缓缓的气息飘到紫纱上轻轻而动,秀美的姿色歆享着,自己也静下浮躁的心绪,仿佛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或鸟一般疾,或烟一般轻,静谧了每一个的心房。远处稀零的几只鸟也飞落在这残叶枯枝的梧桐树上,屏息凝神,享受此凝玉之音,残留的梧桐叶落下,或飘之玉清之上,或落入发鬓之中,侵滑她那化蝶的眼睛,美,在那一刻停驻,永久。

突然门开了,出现了赵普魁梧的身影,逸伦轻唤了一声爹,赵普负手而立门边,而逸伦依旧跪于门外,两人一同望着天上西下的夕阳,被染色成晚霞的云朵,竟然如此清幽淡雅,自然宁静。

音停止,溯兮起身,鹊儿拂去她头上的落叶,扶着她,只见这院子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说家丁丫鬟,赵普的小妾也惊赞不已,听音止方恋恋不舍的离去。

鹊儿扶着溯兮走向赵普,微微向其行了一礼:“大人认为如何?”

赵普淡淡的道:“精妙之极。”

溯兮又转向逸伦:“不知公子认为呢?”逸伦不屑的哼了声。

溯兮也不在乎,从腰间抽出手帕想去擦逸伦嘴角的鲜血,举止若隐即离,那秋波更是万种风情,谁知逸伦无力的身体鼓起劲后退:“你别碰我,别用你那红尘之躯玷污了我。”

溯兮大惊,身体往后一震。啪的一声,逸伦挨了赵普一巴掌:“畜生。怎可如此无礼?”

逸伦也不知自己为何竟然对救命恩人说出这般话,去伤了一个宿命如此的小女子,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后悔也来不及了,却眼中流露羞愧之色,不敢去看溯兮伤心的神色。

赵普向前柔声道:“溯兮,你的音乐就像纯净之水一般,平息人的心灵。”

溯兮摇头:“溯兮答应过红衣姐姐,不让大人难过,若溯兮带给大人烦恼,便是辜负红衣姐姐用心良苦了。”

赵普伫立不言,溯兮微微躬腰,退了下去。

赵普瞪了逸伦一眼,转身走向厅堂,那扇冷门依旧紧闭。而遍体伤的逸伦缓慢的爬了几步,用那苍白无力的双眼紧盯着溯兮惊落的紫巾,拾起,一阵墨香扑鼻而来,令逸伦惊讶不已,这青楼女子竟然不用那蛊惑人心的诱人花香,而是墨香,他吃力的站起,一步,两步……费劲的来到溯兮方坐的石凳,抚桌而立,长坐一口气:“墨”。他惊讶:“她……”竟说不出口了,手撰着手帕放在鼻孔面前,贪婪的去吮这墨香:我是不是伤了她的自尊了?她……他哽咽,竟一倒,趟在落叶中,安静的,无息的手中,还是那手帕紧紧的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