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把小格嘉送去幼儿园,校门口刚好碰到了老师。与老师交谈中得知他平时在班级里很乖巧,让人省心。我摸着孩子的头,笑道:“以后还得麻烦老师照顾了。”
老师很客气的说:“哪里哪里,应该的,我校还需墨总多照顾呢……”
那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已是我潜意识中无法抹去的酸楚。墨格嘉上的学校,我工作的编辑社,未安奇住的医院,不管是哪里,都是像是因为占了他的福气,才受到特此照顾。
小格嘉被老师牵着小手,转头对我乖巧的笑道:“妈妈晚上见~”
我冲他微微一笑,转而坐进车中。从包中抽出手机,发现三个未接来电都是他。墨楼青很少大清早来电,大概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我刚才在送孩子上学,手机被锁在车里没有听到。”
“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呢喃的说,寂寞的叹息,通过话筒听出他大概是在吸烟。
“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怎么了?语气听着有些不对劲儿。”他掐灭了烟头,像是听出我无精打采的语气了。
我苦笑,要是没有他,我的生活是不是三百六十度大逆转至今完全不一样呢:“墨氏集团在X市影响力真大,托你的福我连小格嘉受到的教育都无需担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没有……”我顿了顿,身后有家长的车子要挤进停车位,匆忙挂断了电话。
他不会明白的,整个家庭,我像是附带的,没有为孩子做过什么,也没有为安奇做过什么。大家总是潜意识的对我格外照顾,而我自己,收揽他们的温柔,却没有坦率的回应。
熟悉的医院走廊,想是已经走出了我的脚步痕迹似的。几乎闭着眼都能走到那间病房前,我推门而入。一抹陌生的背影,身穿黑色皮衣,漏脐装,还有紧身的牛仔裤。凹凸有致的身材,令我一秒钟看成了未安奇,只是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发型炸裂一样的玉米烫。
她就是大家先前言论的新贝斯手——莉紫瞳。是代替安奇位置的女人,跟她走同样风格的路线,只不过身高看起来勉勉强强一米六,安奇足足高出她大半头。
走上前,莉紫瞳察觉到了我,转身,笑着说:“这就是你的闺蜜吗?”
淡倾见到我,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安奇冷冷道:“冉冉,我要吃饭。”
我嗯了一声把便当递给她,只见她面无表情的打开一口一口的吃像是难以下咽一样。淡倾将我拉住,小声让我随他出去。
我将水杯递给安奇,便随淡倾走出病房。
“怎么回事?”我问道。安奇一定很憎恨这个人吧,为什么他们会允许莉紫瞳前来探病?我是最了解不过了,安奇一定憋着一股气。
淡倾无奈道:“她查到队长的行踪记录,就跑过来了。”
“什么?”我有点儿抓不着头绪了,“她跟品立杰什么关系?”
他无奈的挠挠后脑勺,“她喜欢立杰。”
我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目的。
“品立杰没表示什么吗?”我问道。
“冉冉,你未曾所知,立杰喜欢安奇八年多了,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喜欢安奇。”淡倾头疼的说道,墨发披肩,背对着朝阳像是童话中的犹豫王子。
这么说,品立杰是因为喜欢安奇才一直单身的么。队长真是深藏不漏,就连我,平时也看不出他对安奇表现出半点儿喜欢的暧昧之情。原来是隐藏的好,我平静的问他:“所以他拒绝了莉紫瞳吗?”
淡倾刚张嘴想要说什么,病房门被打开,莉紫瞳赫然出现在我们中间。
她瘦小的身子硬是挤了过来,画着烟熏妆的眼睛滚圆滚圆的:“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笑道:“没什么。”
她不满的嘟起粉嫩的小嘴,冲他说:“那我先走了。”
“这么快,要去哪儿?”淡倾官方的笑道。
“嗯……找立杰!”
说完,蹦蹦哒哒小小的身子蹭进了电梯。
淡倾率先回到病房,迎面一个枕头砸了过来。他来不及躲闪,被打到了脑袋。
紧随起来安奇愤怒的咆哮声:“滚!滚开!”
我上前一步,被他眼疾手快拦住。
安奇颤抖着双手,像是受惊的小兽,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肩,眼睛被诸多发丝挡住,看不清神色。她啜泣着,不稳定的喘息:“走开……你走开……”
我想要上前抱住她,淡倾却转身对我小声说道:“你先回家吧,这里我来。”
“那怎么行,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坚定的说道:“你有什么办法么?”
他让我站在门控不要过去,独自一人坐到病床前,修长的双手握住了安奇的肩膀。她坠落的泪珠,被他用手轻舐。
安奇抽出双手,狠狠扇打了三次,清脆的声音霎时响彻整个房间。
我大叫:“安奇!”
淡倾捂着火红的脸颊,笑道:“对不起,都怪我。”
“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让那个女人来!混蛋!你去死啊!”
她扯着嗓子,再次挥手打上去。
他俊美的侧颜,顿时刺目的印上了掌印。但是淡倾木然的坐在床边,不卑不亢,任凭她作践自己。
我的脚,像是被黏在地面上,无法动弹。安奇的情绪化,他大约是知道的,都是因疾病产生,外加天天堆积的心理压力。每天都来探病的我,以为安奇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化,没想到每当我离开病房和淡倾换班照料时,他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安奇。
花瓣随风飘洒进房间中,微风轻拂。两个人拉长的身影显得那样孤寂,就连微弱的阳光都透露着伤感。
我自知站在门口没什么意义,便退到门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沉默。
恍如隔世一般,淡倾缓慢的走出来,我见他嘴角溢出一抹血渍,忙从口袋中抽出手绢递给他:“安奇……每天都这样么?”
“嗯。”他哆哆嗦嗦的接过去,擦了擦,半脸浮肿。
淡倾不离不弃的照顾,我想他们已经把彼此当做家人了。
他把手绢塞进口袋里,说道:“谢了,我会洗好还给你的。她今天受到刺激了,先前没有这么严重的。你不要见怪,多半原因是因为莉紫瞳,背着我们来看安奇。”
“手绢就不用了。只是我我也担心”
谈话之间,自病房内再次传来清脆的响声。跟淡倾对视两眼,他再次折回,我也跟着快马加鞭。
只见安奇跪在地上,手指被划出血痕,像小孩嘴一样裂开的伤口正噗噗往外冒血。地面一片模糊,玻璃渣零零碎碎的。床底不完整的杯子被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反光,刺痛了我的双眼。
不容思考,只见她捏起一把玻璃碎片想往自己的手臂划去,淡倾慌忙抓住她的手,再迟疑片刻恐怕就要被割到动脉了!
“你走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她挣脱那双有力的手臂,双眼充满仇恨的看向他,仿佛要把他吞进肚子似的:“你为什么要让莉紫瞳来看我?看我的笑话吗!”
“安奇,你冷静点儿!”她瘦弱的胳膊被我紧抓在手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抽离。
她怒视淡倾,冷笑道:“我这个废物!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让我死吧……”
安奇活着的意义就剩下贝斯了,现实还将它残忍的剥夺。莉紫瞳的不请自来令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理打击,我和淡倾二人不断阻拦。
她嘶吼,泪水滚滚而下,没想到她这样瘦弱的身体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我架着她的胳膊想让她站起来,“地上凉,我们回床上好不好?”
她痛苦的试图站起来,精致的脸颊泪流满面。双腿像是泄气的气球似的,只立起来几秒钟便再次软瘫在地。
“冉冉……不要再管我了……让我去死吧……与其将来的日子每天都躺在这床上!太痛苦了!”她低低怒吼,绝望的眼眸中倒影出窗外凄凉的樱花。
淡倾眼疾手快摁下病床头的紧急呼救,走廊上迅速而来的脚步声,仁修带领五位护士粗鲁的闯进来!
他皱了皱眉,命身旁一名小护士从床头抽屉中取出针管。其他几位医护人员把手中带来的布带捆绑住安奇的四肢,他们面若冰霜,毫不怜香惜玉。
“放开我!放开我!”她躺在床上尖叫,无奈力气打不过四名大夫。
我看到一幕幕在自己面前快速上演,捂住自己的脸,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
小护士从抽屉中取出来的是镇定剂药物,她一阵扎进去,安奇疼的瞬间大声尖叫起来!
淡倾摁住我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我点了点头,无法接受的离开了病房。许久许久,我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表,时间漫长,从我身边来来往往的护士,病人。走走停停,一波又波,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仁修才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仁修!安奇……安奇她怎么样了?!”我忙迎上去,急忙问到。
他叹了口气:“打过镇定剂,情绪平稳了。这是我见过她住院期间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你们究竟给她什么刺激了。”
我把莉紫瞳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一边。
仁修靠在墙上,疲惫却又认真的讲:“安奇再这样下去会影响身体情况,我明确的告诉你,冉冉。病人如果每天压抑着自己,没有放松乐观的心态去面对疾病,癌细胞就会迅速扩散。”
我听后,如同被千斤重的石头狠狠压住,心凝缩成一团,整个人霎时间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