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在这悄无声息的街道,一个人第一次迎接朝阳的洗礼。清晨的阳光没想到如此刺眼,又是一夜未合眼,自从安奇生病,像是变成了一种习惯。看着她痛苦的疲惫的睡去,我才偷偷离开,然后回家打个盹,再做好便当带去医院。
我无法对她弃之不理,半个多月,我回到工作的编辑社。只接到人事部的迎接,随后便是那四眼经理掐腰对我说:未冉冉,你被炒鱿鱼了!理由就是擅自离开岗位,撞到前辈,十四天没上班不见人影!
被辞掉也好,心想,这次前来就是想要辞职的。我把包中的辞职信抽出,路上遇到垃圾桶便扔了进去。
现在变成靠着墨楼青按月打回来的巨资生活费,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每天晚上,我们会打一通电话,互相说晚安。他不是一个喜欢在网络上亲亲我我的人,即便是我偶尔会给他发几封邮件,回复的字数也惜字如金。
樱花散落,零零碎碎飘落到窗前,为纯白色的房间内顿时增添了不少光泽。
午后时,我按时提着便当出现在安奇的病床前。
安奇正熟睡在床上,她眉目见若隐若现的凸起,证明整个夜晚都没有休息好。我把便当放置床头的桌子上,动作缓缓,还是把她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胳膊从被子中抽出来,上面是刺目的针孔。还未消散的淤青,我皱了皱眉毛,抓过她的手臂仔细端详,心疼道:“怎么回事!”
“没事。”安奇抽离,熟练的从第二个抽屉中找到木梳。对我说:“冉冉,可以为我梳头发吗?”
我接过她的木梳,这些天,她瘦的脸都没了血色。
“以后我让仁修帮你扎针,不要那些实习的小护士,都不靠谱。”
“不用,话说……你每天都往我这里跑,工作怎么办?”
她说话有气无力的,就连我接上去的句子,都要思考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手颤抖了一下,说道:“呃……实不相瞒,我今天刚辞职。”
安奇呆愣片刻,反射弧很长,良久后才对我说:“怎么会辞职?我是不是连累你了,其实……没关系的,倾跟立杰,还有英浩那臭小子每天都会来打卡,哈哈……”
“傻瓜,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们都是大男人,根本不会照顾你。”她柔顺的大波浪卷在我手中变得更加光泽,我放下梳子,摇头认真的说道。
她颈间的纹身褪色了不少,从黑色变成了青绿色。她抚上自己及腰的长发,笑道:“梳的真顺。”
我微微一笑,帮她削苹果,一边说:“傻瓜,等你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疯,一起狂。”
她木然的看着我,半天说道:“我想要那件衣服,你是草莓我是蓝莓的衣服。”
我低着头削苹果的手一瞬间被划破,指头裂开一道小口子。那是我们第一件闺蜜装,一件单纯的外套,白底色,是我从商场扫购回来的。自己那件胸前印着硕大的草莓图案,她则是蓝色的蓝莓。我们曾经一起穿着那身衣服,坐在咖啡店悠闲的喝咖啡,也曾穿着那件衣服一起逛街。
“冉冉,我想穿那身衣服。”她着急的说。
像是得不到那身衣服,今夜便会忧心忡忡的不眠不休似的。
我答应她,帮她盖好被子,“你多休息,我这就去给你拿过来好么?”
不知怎的,内心泛起阵阵酸楚抽疼,像是针扎一样。因为化疗副作用导致她的大脑变迟钝,缓慢。所以安奇总是看着我的嘴巴,想要尽快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不安在脸颊上一览无遗,紧紧抓住我的袖子说道:“不要,你在这儿陪我。”
“安奇。”我柔声细语,在她耳畔轻轻的说:“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试图挽留那些青葱的岁月,和她轻狂的青春。我奔跑,想要用力抓住,不松手。却没意识到,她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该要化疗的护士推着仪器走进来,每一次都令我难受。那些机子,无情的在她身上扎根,安奇似乎已经麻木了,躺在那儿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毫不反驳。
我捂着嘴跑出去,站在走廊上啜泣。泣不成声,像是被撕裂一样,整个人都灰暗了。
“你没事吧?”仁修拍了拍我的肩膀,双手放回白大褂的口袋里。
就连走廊,似乎都变成了猩红色,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能出院,仁修,你帮帮我,帮我治好安奇,求求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情绪不受控制。
他叹气,无言以对。仁修大概是知道,即便自己说出几句安慰的言语,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现实就是她会一直躺在那里……
我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能一直躺着,我要带她出去。”
仁修一口否决:“冉冉你这样擅自带她出院,只会加重病情恶化。这是她最近的状况,你自己看一下吧,癌细胞已经被控制住了,要是没有稳定的化疗很可能扩散,肺部、心脏都有可能被传染上,安奇目前不能走出去,其实你内心比我更清楚明了。”
我拒绝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夹,擦了擦清泪,我不想去看那些数据。那都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打出来的数据,看了只会让自己的心更加抽疼。
谈话间,淡倾自电梯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些小零食,他看我我跟仁修在交谈,便前来问道:“仁修大夫,请问安奇的情况如何了?”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刚回答完我,又要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淡倾似懂非懂,从零食袋中抽出养乐多对我说:“多吃点儿,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你不进去看安奇吗?”我接过袋子,问道。
“不了,最近我在这附近找了两所酒吧打工,这些天真的拜托你了,冉冉。”淡倾疲惫的说道。“还有,帮我谢谢墨楼青,要不是他,我们的积蓄早就花光了。”
确实,在这医院中每天的化疗包括住院费用,一天天积累起来,足以打垮淡倾一个人。他原本计划买房子的钱全部支付了医疗费用,跟明星截然不同的是,乐队赚的钱需要分割成四人份。淡倾说实则并没有我想想的那么宽裕,倘若不是墨楼青知道安奇病倒,二话不说打款到我的账户上,大概他们现在已经流落街头等死了。
我摆摆手,说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你先上班吧,我这就回病房。”
淡倾点点头,来去匆匆。
仁修见状,无奈的说道:“冉冉,你是怎么跟未安奇认识的,你们俩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吧。”
是啊,所有的人都摸不着头脑。两个性格外貌完全不相同的人,最终是怎样成为闺蜜的呢?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们互补的性格,我们如同黑白棋子一样。初次相遇,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地点也是这座市中心医院,我捂着肚子,怀孕不到一周,手中是医院开给的坠胎药。
而安奇,幸福的被淡倾拥抱着,嘴巴里吐着泡泡糖。身披貂皮大衣,二人走去医药台前购买避-孕-套。我们就那样相遇了,只是那个时候,谁都不认识谁。在严寒之下,依旧穿着吊带衫和漏洞丝袜。
在这个湿热的南方城市,我们在偶然的交汇中,变成了室友。
安奇是我向往的女孩类型,她外表酷酷的,做事很靠谱,感情从一而终。不像我,摇摆不定,藕断丝连,阴晴不定且没有主见。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听她的。
后来,因为自己结婚,所以搬去了墨楼青为我亲自盖建的别墅中。命运总是玩弄我们,让我们再一起住在一起,却没有了最初的快乐和幸福。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告诉你。总是她是我的闺蜜,你可要负责照看好她!”我任性的点了一下仁修的鼻子,笑道。
他不自在的摸着鼻子,暧昧道:“我看不只是闺蜜吧,警方送她来医院的时候都在流传啊,你俩接吻了吧!”
仁修很肯定的说,令我一瞬间面红耳赤。
“接吻又能怎么样,谁规定我不能喜欢她啦!”
只有安奇,就只有安奇可以。我忘不掉她吻我的那四次,薄唇微凉,浑身充满火气的女人,可以在严冬身穿吊带衫,却唯独嘴唇那样凉丝丝的。
“你……你开心就好。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他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被我狠心拒绝掉。从病房中走出来的两位小护士,推着化疗机器,面无表情。像是做惯了这样的工作,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仁修跟着我走进病房,我将昏昏欲睡的安奇叫了起来。
她见我手中提着零食,眼睛发亮:“我好久没吃薯片了!”
“是淡倾买来的。”
我递给她一包膨化食品,笑着替她打开电视。希望打破安静的病房,我在病房里折了很多千纸鹤,每三天都帮她换一束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希望没有化疗的日子中,她能住的习惯,住的舒适。
“他人呢?”安奇粗鲁的吃着零食,满脸轻松的问道。她能有如此好的心态面对明天,我感到欣慰。
“他去打工了。”仁修回答。
“喂,你别以为我病倒了就不能监视你啊。你离我们冉冉远一点,她现在可是有妇之夫。”她指着仁修的脸,毫不忌讳道:“我看你最近跟她走的挺近,我警告你哦。”
我忙抓住安奇的手,让她放下指着人家的动作,很不礼貌:“不要这样子啦,你在说什么呀安奇,仁修跟我只是朋友啦!”
他笑着摸着自己的发梢,“我跟未冉冉是很纯洁的友谊,倒是你,跟冉冉似乎没了纯洁的友谊啊。”
“此话怎讲。”安奇不甘示弱:“我早就看出你对她的一片真情了,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听说你喜欢吻她,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否也对冉冉图谋不轨呢?”仁修笑着,逗她。
安奇顿时无语,吞吞吐吐不知作何是好。
我忙说道:“仁修你快出去啦,好烦人。”
他摆摆手故作无奈的退出病房,房间顿时安静下来,耳边只听到
安奇看我的眼神顿时变了一种感情,像是爱上我似的。只可惜两个人无法在一起:“是啊……我喜欢冉冉。”
我也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拔。
暗色的窗户外,倾泻而下的樱花瓣,堆积在地上,像是满地悲伤。
繁花似锦的春天,我们相依在病房中,安静中多了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