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凉风吹过,扶起我的碎发,将发丝别到耳后。我站在地铁站发呆,手中提着洗劫一空的饭盒。
安奇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相信再过不久她的病一定会得到控制,等康复后,我们约好带着小格嘉去游玩世界各地。我们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所城市,还未做完闺蜜之间该做的一切。我甚至还没有跟她一起去爬山攀岩,还没有听够她唱的歌曲和演奏的乐曲。她不能一直躺在那里,如同一座白色的监狱。
她不适合病床,她应该跳跃在广场上,做一只不被束缚的白鸽。
呼啸而过的地铁,缓慢停到了我面前。我走进去,碰到了久违的陌生人。
格丛桑带着黑框眼镜,留了胡渣,他弓着腰坐在靠近地铁门控的座位上。如果不是他叫了我一声,大概已经认不出他的模样了。
这张跟墨格嘉有几分像似的脸,是我再也不想回忆起的记忆。也是我的初恋,我为了他抛弃学业,不计后果跟随他在编辑社打工。意外怀上了小格嘉,他却冰冷无情的让我打胎。我们曾相爱三年的感情也便就此结束了,再次看到他,我并不惊奇。
同样生活在这座寂寥的城市中,上班工作的地点近在咫尺,难免会偶遇。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我踌躇不定的坐到了格丛桑身边的位置。他扭头来看我,见我抱着饭盒,便问道:“最近过得好吗?”
我们之间,大约没有别的话题了。
“还好,你呢?”
他看向对面的窗户,飞速行驶的地铁将外面的景拉长。
“我已经不是星眸编辑社的主编了。”
“我知道,听小鱼说了。”
物是人非,事与愿违。万物岂能随人愿,趁人心。曾经相濡以沫的人,也变得生疏。
“格嘉……怎么样了。”
格丛桑勾结动了动,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还好。”
我回答了两句还好,这样就好。
格丛桑勉强扯出一记微笑,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他呢?还有你喜欢的那位风情万种的女人呢?”
“楼青对我很好,安奇最近生病了。”我说,想起他对墨楼青兴风作浪做过的丧尽天良的坏事,气就不打一处来:“丛桑,我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你了。”
“我知道,以前做过的那些我也不恳求你能原谅我了。”他自知自己的处境,暗淡了目光。
过去的就过去吧,我现在只想跟墨楼青平淡的生活完这辈子。
经历多了,也就看淡了。二十岁记仇的自己,早已被时光磨平,变得圆滑。现在的未冉冉二十四岁,已是两位孩子的妈妈,一个家庭的妻子。谁还会计较四年前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
尘埃落定,改走的转折点也已结束。形形色色的人分分合合,恋恋散散,每个人仿佛都有了圆满的句号。春雨过后,地铁走走停停,自动门外飘来清新的泥土味,和独属于这座城市的清香。
格丛桑问道:“未安奇得了什么病?”
我抱着饭盒的手捏紧了边远,回答道:“没什么,一点儿小病,住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他点点头,俩人沉默。
偶尔遇见,笑着问一句最近过得很好吗。我们都已不是孩子,感情用事只会愈来愈深。我并没有继续同他聊下去,地铁到站,我骤然起身离去。
对我来说,格丛桑如同陌生的路人没有两样了。
回到家,我在玄关处换鞋看到不远处的茶几上,那束黯然失色的百合早已凋零。阴冷的天气,将这栋硕大的别墅包裹,四周混混黑黑,落地窗外湿淋一片。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墨尘露躺在摇篮中安然熟睡。她支支吾吾已经快要学会说话,楼青,希望她第一次开口叫你时,你能回来看看她啊……
下雨时,张妈关节会痛,我让她回客房小息。
我把饭盒刷干净,再次忙碌起来。安奇生病,身边全是大男人。他们根本不会照顾病人,就连午餐也计划出去买。没有我实在是不方便,晚餐我做了她最喜欢的蛋包饭。
用番茄酱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小脸,我似乎幻想起,她吃上一口满脸满足的神色。
时间尚早,锅子中煎熬皮蛋瘦肉粥。我打开了电视,桌子上没有零食,也没有水果。自从墨楼青再次前去伦敦,对于日常的食品再不上心。因为,一个人在家吃饭,睡觉,像是机械一样的生活着。哪儿有什么时间来啃零食呢,我陷进沙发中,有些疲惫了。
电视上演毫无内涵可言的偶像剧,那些戏剧性的镜头和情节,跟自己的生活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忽然一则新闻引发了我的关注,瞳孔紧缩,我立直了身子。
“PSA原贝斯手身患绝症,详细情况我们将进一步报道!”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电视上镜头摇摇晃晃,记者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就好像这是一则喜讯似的,那是市中心医院的走廊吗!吓得我手中遥控器脱落至地。
什么意思,这些该死的媒体!安奇的病根本不要紧,明白着诅咒我们么!可恶。
我慌慌张张叫醒张妈,大声喊道:“张妈!出事了,我要赶快回去,孩子交给你了!”
说完,我关掉电磁炉,提起做好的蛋包饭。
市中心医院人满为患,从未这般拥挤过。我一路狂奔,将人潮涌动即将合上的电梯推开。电梯发出一声滴滴滴的声音,显示超载。
无法等待了,安奇的病房一定挤满了记者!
我再次冲出去,奔去楼梯。腿都快跑的酥麻,额角开始出汗,背部也湿透了,她的病房在八楼,果不其然,那边竖着很多灯光跟机器。
我一把推开他们,闯了进去。
安奇正坐在病床上发呆,她面前是极力维护的三人组。
品立杰皱眉,李英浩见到我像是见到救星一样:“你终于来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我举起电话,医院里只能拜托仁修。仁修带着安保人员冲进来的时候,记者们早已料到,相机闪光灯不停息的拍打在安奇毫无血色的脸上。我们被保安挤在中间,逃离似的离开了病房。
她穿着肥大的病服坐在仁修的办公椅上穿着粗气,嘴角泛白。
我递给她一杯水,说道:“安奇,先在这儿静静。一会儿我跟大家赶走那些人,你再回去。”
她静静的嗯了一声,坐在那儿像是一座雕塑。
品立杰不断打电话,不知打给谁,焦躁不安。李英浩气的胸口上下起伏,说道:“我们才走开不到半天,狗仔队就攻进来。真是小看他们了,一群混帐!”
拿别人的不幸当做茶余饭后的笑点,李英浩的情绪就是大家的情绪,只不过淡倾比较稳重,品立杰没有幼稚到发脾气,而是第一时间联络了传媒公司来解决这件事。
我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仁修身穿白大褂推门而入,见到大家一脸凝重的表情,原本笑着的脸也跟着严肃起来:“呃,已经可以回去了。”
“你确定?”品立杰挂断手机,说道。
“嗯,这次是医院的疏忽,给你们带来麻烦了。”他向PSA乐队队长品立杰鞠了一躬。
队长无奈的叹息:“是我们给你们造成麻烦的,道歉的应该是我。”
“不,医院一视同仁。安保的警察没有恪尽职守,我们会严格惩罚的。”
仁修官方的说完,跟我一起送走了他们。
淡倾留下来,照看安奇。
“我今天值夜班,一起去吃个夜宵吧。”他听到我肚子在抗议,笑道:“你一定是替安奇准备晚餐,忽略了自己。”
“谢谢你。”我说道。
“没事儿,应该的,你想吃什么?怎么看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说完,摸了摸我的头。
我摇摇头,好像总是让人一摸就透,亦或是仁修看人很准,他总能目测到我的一切微妙情绪变化。
“冉冉,墨楼青不在身边,你就不对其他人敞开心扉了吗?”
仁修假装生气,脱下白大褂。
我捏着围巾,低低说道:“不知道,最近总是心烦意乱。”
“那就随我大吃一顿,把不开心全部吃进肚子,咽下去。”
他卷起袖子,火锅香气弥漫整个饭店。
饱餐一顿之后,精神确实好了一些。他满足的剔牙,坐直身子对我说道:“你不用心,安奇的病会痊愈的。真的,我保证,我拿自己医学界的人品保证。”
“你少给自己立旗帜,我相信你们医院的技术啦。”
我摆摆手,想起跟仁修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不仅笑道:“没想到你还挺靠谱的,从前我还以为你是昏医呢。”
“那只是假象!”
他很认真的纠正我,见我终于袒露笑容,起身拉着我离开了饭店。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儿,心有余悸,仁修总是不知不觉间对我做出一些暧昧的动作,使我心存芥蒂。他带我来到商场大厦楼前的喷泉边,呼地一下,喷泉下的七彩霓虹灯随着水花逐渐显现!
以前经常路过,也没有发现这么好看的景色。眼中倒映着这一切美好的事物,使我暂且忘记了凝重的心事。
接近十二点的街头,几乎看不到行人。
仁修的话,也分外清晰,他说:“有时候值夜班,累了的时候从医院走下来看看这喷泉,心情也会变好。”说完,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银币。递给我,“许个愿,然后丢进去。”
我点点头,将银币握在手掌心,暗自许下愿望:希望未安奇能够迅速康复!迅速扔进喷泉中,银币一瞬间沉落的不见踪影。
“虽然不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不过我相信都能实现的。因为冉冉你,是那么善良,上苍一定会眷念你的。”他笑着说,在若隐若现的薄雾中,跟背后的喷泉相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