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萱楼。
灯红酒绿,缓歌缦舞,天籁之弦,赵普倚在榻上,面容安慈,双目紧闭,陶醉在这酒影灯光之下。
音停韵断,一阵轻柔的声音掠耳:“大人。”
赵普微睁双目,从椅子上站起,走向溯兮:“怎么停了?”
溯兮一震:“大人听得到溯兮的音韵?”
赵普笑了,让溯兮起身,自己坐在古筝旁,拂了拂衣袖,抚琴而弄。
窗外的月色横过绿竹,在窗柩上留下斑驳的疏影,反衬着赵普平静的脸庞,琴清而伤,缓而恫,此时的他彷佛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多情的痴情人。
溯兮的蛾眉不舒,清雅忧伤的琴声中,越让溯兮叹服,却更觉得害怕:你灭我宫门,杀我至亲,怎配有如此琴音?还是,你这道貌岸然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愫?你也是孤独的吧?纵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溯兮惶恐不安,却于赵普的琴声中找到了她今后该走的路,思索之余,赵普已停止抚琴,叫着发呆的她。
溯兮醒悟,擦干眼角的泪花:“大人恕命,溯兮失态了。”
赵普摇头,起身,望着窗外的月光,负手而立。
溯兮望着那个魁梧却伤感的背影,柔声道:“冰轮乃伤情之物,瑶琴却不及箫的哀,大人又何以弄琴代奏冰轮之泪呢?”
赵普只因此琴想到了紫娆,回忆起往事,谁知溯兮说起紫娆说过的冰轮之泪,诧异不已:“好一个冰轮之泪啊!只可恨落花有情水无情,痴月有情人无情。”
竹涛阵阵,送来凉爽的柔风,窗上斑驳的影子透露出溯兮的几分悸动:“不会的,花有意,水无情,却道无情是痴情,大人此番不正是无情中的痴情人么?”
听此,赵普狂笑道:“无情中的痴情人?哈哈哈哈……我杀戮无数,却是个无情中的痴情人?”
溯兮听此,忙下跪:“溯兮斗胆,请大人恕罪。”
赵普回头,恶狠狠的看着溯兮:“你是在求我么?”
溯兮仇恨的心情汹涌澎拜,不知哪来的勇气,让她抬头大声的说不。
赵普坐回了榻上,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惜溯兮,许久方笑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溯兮摇头:“不敢,但我敢说心里话。”
“好啊!我倒要听听你的心里话。”赵普看似大快人心一般。
溯兮不经赵普应允,起身回到了爇雪旁边,坐下,琴声又溢,溯兮平静的回答:“那一方翠竹,可是红衣姐姐的最爱,而今我承姐姐的爇雪,自然代替姐姐为大人解忧。”
爇雪的声音唯美,伴着溯兮平缓的语调:“她知道则平杀戮无数,手中沾满了洗不净的鲜血,他踏着万千人的尸骸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知道则平胆小如鼠,心中藏着一座小小的房子,而这座房子不是为她,而是为了另一个负他的女子;她知道则平弱水三千,仅饮一瓢,哪怕付出了一切却得不到想要的那一瓢;她知道则平为她不惜一切,在极端的道路上送给她最刻骨铭心的爱;她还知道……”
“够了。”赵普打断她的话。
爇雪泛起阵阵白雾,似在保护它的主人,赵普一步步逼近,溯兮却如磐石一般,半步不移,那双似水的秋波直射赵普的心房。
赵普托起溯兮的下巴,似要吃了她一般:“你可知这些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溯兮摇头:“不会,大人舍不得杀我,也不会杀我。”
赵普松手,狞笑:“凭你的倾国倾城之貌,举世无双之才吗?”
溯兮后退几步,摇头:“大人弱水三千,仅取得不到的一瓢,又怎会为美色动容?溯兮有才,大人惜才;溯兮直言大人心事,自能成大人知己;还有……”
赵普笑了:“还有?我负了惜红衣。”
溯兮声泪并下,嘶吼着,似乎要把全身心的负面情绪发泄在赵普身上,这也是她走的最危险的一步,只为尽快得到赵普的认可:“对,你负了红衣姐姐,红衣姐姐心系你一人,为何你却要将她许配给她不爱的人,逼她只身赴死?”
赵普将手搭在自己额头上,背过身去:“对啊!红衣已经死了。”又回过头来,似有怜惜:“你恨我吗?”
“我当然恨你。”谁知赵普一问,溯兮直言不讳:“可恨你红衣姐姐能活过来吗?恨你能让红衣姐姐高兴吗?恨你能挽回她那一腔夙愿吗?”溯兮语急而快,又慢慢平静下来,冷笑一番:“荏苒光阴,溯惜溯兮,生亦不离,死也不弃,这是红衣姐姐的一生啊!若无惜红衣,便无今日之溯兮,你虽无情,我却不能食言,我答应过红衣姐姐的,不想枉费她一腔夙愿,让她死都得不到安宁。”
赵普沉思,不想红衣用情至深,竟将自己只言片语放于心上,心酸无比,边说何必边向外走去,而那丛盎然的竹影下,却是溯兮大口的喘息。
拂晓,赵普书房内站立一个身着蓝色衣裳的女子,过目一望,书柜林立,紫檀木的案几与椅子,飘逸出淡淡的檀香味。墙上一幅画,画中女子在月光下抚琴,如同真人一般,音容笑貌都让人陶醉,赵普负手而立,眼直直的看着画中女子,说不出的无奈。
许久,一阵清亮的声音打破赵普思绪:“爹,念娆来了。”
赵普缓过神来,回头,见念娆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回答:“娆儿,我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念娆吞吐,不知如何作答。
赵普意识到念娆查到什么,呵斥她说。
扑通一声,念娆跪倒在赵普面前:“爹,念娆无用,不能带回行刺之人。”
赵普仰头,深吸一口气,走近念娆,扶她起身:“可查到是什么人?”
念娆又下跪,低头不语。
赵普在念娆周围转圈,心里猜到几分,问道:“与你娘有关?”
“不。”谁知念娆听此连忙反驳:“不,爹,娘并不知此事,只是?”
赵普停下:“说下去。”
念娆战战兢兢,不安说到:“此事娘是不知道的,只是念娆怀疑此事与姨母有关。”
“墨娘?”赵普问道。
只见念娆点头,诉说起原由:“念娆找遍汴梁,不曾找到当日行刺的一男一女,可近日发现可疑人物,看方向是从墨云山而来,似乎她们也在找当日行刺之人。”
赵普出了书房,念娆紧跟在后,朝墨姬住的方向走去,半路又停了下来,看了看念娆,又掉头回到了书房。在案几前踟蹰不前,突然平静下来,坐下:“娆儿,墨娘可知你是她外甥女?”
念娆瞪大了眼睛,许久,道:“不曾知道娘与姨母还有往来。”
赵普点头,问道:“娆儿,此事,你可有何想法?”
念娆何尝不知道赵普心思,一面调查紫幽宫余党,却又派人暗地保护墨云山,不让人查出墨幽宫,只是如今冥悲剑已失,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能解决此事的也就只有得到墨幽宫的镇宫之宝幽泪剑,可碍于墨姬的关系,赵普一直不敢有所行动,不如利用此事一箭双雕,岂不遂了自己心愿。念娆点头:“爹,若当日行刺之人与墨幽宫有关,墨幽宫自是有规划而来的,我们只要跟着她们,就不怕找不到行刺之人,也不怕查不清其目的了。而且,念娆还想将计就计,跟她们混入墨云山,与爹里应外合,得到幽泪剑,双剑便不能合璧,幽冥斧便能独霸天下了,爹自然也可高枕无忧。”
听完念娆的分析,句句说中自己的心思,大笑道:“好一个赵念娆啊!不枉我培育你多年,若你此事成功,定能解我大患。”
念娆不敢居功,仍有忧虑:“爹想要娘写书信一封,让我去墨幽宫学艺吗?”
赵普点头:“而且越快越好,一定要赶在她们回去之前见到墨娘,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墨娘相信你。”念娆还想再问,却被赵普一眼看穿,走到她面前:“至于能否让你娘写这封信,就看你自己了。”念娆蛾眉紧锁,深邃的眸子空洞的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