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屋顶,锁梦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好长,而身后是墨梓蠡忧心无奈的远望。
高处不胜寒,她的裙袂随风摇摆,青丝下化蝶般的愁目,在月色下婉约。墨梓蠡拿出腰间的长箫,其声哀婉,悠长。寄思盼,泪念尽,可恨冷月孤照一腔愁绪;回头顾,朱颜岚,莫怕草莺独待两处无奈;侬怀恨,君痛定,惧危纸鸢苦飞三途劳费;恶东风,薄欢情,何谓灵泪四漂离索。
锁梦于这箫声中哽咽,这低沉的企盼又何尝不会动摇她的决心呢,可是,动摇了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越发的笃定罢了,除了这样,又能向墨梓蠡表达什么?回报他些什么?箫声的嘶哑很是凄凉,像无边旷野的一声狼嚎,冷触人心。箫声咽,冷笛停,舞醉兰芷幽魅五凌奇乱;月易近,呓语止,魄回残梦无奈六唤失落;寒蟾泣,玉兔湿,韵断冰轮残凛七凝皓腕;飒风拂,落红尽,遗美香陌余馥八憾郁丽。
两人咫尺,却仿佛天涯,横斜着的屋顶上,暗淡的月光发芽,开花,而她俩,始终一言不发。
月缺,月色洒在了屋顶上,瞥见还没离开的墨梓蠡的影子,问到:“墨梓蠡,我现在知道仇人的身份地位,却找不到嫩寒,还是,我到底该怎么做?”
墨梓蠡头微斜,知道她的顾虑,想多了解她一下,问道:“锁梦,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你的仇恨是因为家么?”
锁梦迷惘,至今只守着一个承诺,却因这个承诺越陷越深,越往前走,越伤害别人,先是嫩寒,再是冷凝、冷漓子,墨云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吧!可偏偏不甘心,铤而走险,苦笑一下:“不知道,家或许就是可望不可即吧!有时候不一定为了什么而出发,而终结,只知道迷茫就已经足够让你奋不顾身了,一生的抉择,抉择的一生。”
墨梓蠡摇头:“不是的,总有一个起点,一个终点,为了终点,不惜一切,哪怕忘了自己的起点。有时候会浑浑噩噩的活着,不为什么,得过且过般,而有时候就感觉全天下的事都与自己有关,哪怕牺牲一切也要做到的,于是,私爱、大爱、博爱都在里头,你的噩梦又何尝不是你的责任使命呢?为了他人不惜自己的一切,这是大爱。”
这是大爱在锁梦的耳边一次又一次浮现,苦笑一下,才发现慎独于己,博爱于世是多么的滑稽,顿时又明白些什么,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道:“你说,我的嫩寒若是天上最亮的那颗也是好的,离了这俗尘,不被是非恩怨困扰。”转念,泪滴落脸颊,自己的希望已落魄到极点:“可惜没了黑色曼陀罗,没了那最美的白色的爱情与黑色的死亡。”
墨梓蠡又何尝听不出锁梦的言外之意,一种莫名的恐惧袭心而来,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向锁梦,将她扶过面前,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被血丝占据,分外的瘆人:“没了念想,便会放弃一切,幽锁梦,答应我,好好活着。”
锁梦不看他的眼神,低下头去。
墨梓蠡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强硬的语气:“不管你是毁了承诺,或是丢了念想,亦或是找不到嫩寒,你要记着,无论你多么疲累,你还有钰儿这个妹妹,她在墨云山等着你回去,也还有我墨梓蠡,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不用像以前一样独自承受一切。”
这应该是墨梓蠡使尽浑身力气的承诺了吧!可是锁梦还是挣脱了他的手,摇头:“不,我不要再承诺什么,我们也是,我两本萍水相逢,你不仅救过我,还帮了我,但是今生幽锁梦无以为报,相好便离吧!”说罢转头而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墨梓蠡,我不要给你希望,不想你失望,更不要你陷入和我一样的彷徨。
月入深处,将屋檐上墨梓蠡的影子拉的好长,显得那般瘦弱,屹立着,仰着头望向黑暗深邃的远方,或许只有在最平静的时刻才能洞察到最深处的波澜吧!
春多晓梦,皆做愁绪,被沉淀成一股思念,亦或是一腔愁绪。
当日屋顶上墨梓蠡与锁梦的谈话就已经让锁梦下定决心,不知道是对希望渺茫的可怕,还是自己身不由己的无奈,锁梦总是避着墨梓蠡,早出晚归,忙些墨梓蠡不知道的事情,不再与其碰面。而每晚的屋顶上,墨梓蠡也只能远远地瞧着那个背影,被月光拖得老长,他知道她的诸多无奈,却不知用什么身份去关怀,此时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关怀?但是某些情愫压抑在心底,缺发笃定。
翌日,天下着濛濛细雨,锁梦敲开墨梓蠡房间的门,一双明亮愁伤的眸子出现在墨梓蠡面前,这让他欣喜若狂,二人撑着油纸伞在这少有人行的街道徘徊,静默地走着,没有多说一句话。雨打湿锁梦的手,是她迫不及待的去触摸这洁净的雨水,索性,丢了伞,向前走着,歆享着。墨梓蠡见他如此,一面担心,却又不加阻挡,撑着伞跟在锁梦的身后。
紫幽宫。
断壁残垣于雨中好不凄凉,锁梦挺直了身子站在古树面前,一言不发的眺望着远方,那抹绝决在她黑色的眸子里显得分外凄凉,墨梓蠡上前,将雨洒向了周围,雨滴湿透了他米色的长袍。
一棵枯树,一把纸伞,两颗久不能平的人心。微风拂过,青丝被扬起,锁梦生涩的面孔泛白,被雨飘湿,犹豫许久,还是张了口:“墨梓蠡,你回去吧!”
锁梦最终的决定让墨梓蠡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终究还是他想的最坏的结果,许久,讪讪的一句:“你呢?”
锁梦不答,只是那深邃的眸子让人感到害怕。
顾不得其他,墨梓蠡扔了伞,走到锁梦面前,咫尺之遥,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我突然觉得我们像一种花。”
锁梦冷冷一笑,自己想的又何尝不清楚,抬头看着他,那种无奈像利刃一般直刺墨梓蠡的心头:“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
墨梓蠡有些欣喜,抓住锁梦的臂膀:“你也想的?并不是我一厢情愿,对不对?”
锁梦如温驯的猫一般并不反抗,双眼直视他的瞳孔,面无表情冷冷的说到:“可惜了,我们不是。”
墨梓蠡变了脸色,抓她的手也渐渐放下,沮丧的低下了头。
锁梦直视他的眼睛,问道:“墨梓蠡,你是不是喜欢我?”
墨梓蠡看了锁梦一眼,那抹若有若无的笑第一次让梓觉得锁梦不会那么远,苦笑一下,背过身去:“可是该怎么诠释我对你的爱?”
锁梦向前两步,伸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他,身体紧贴他的后背,墨梓蠡想要转身,却被锁梦叫住:“别回头,不要回头。”
墨梓蠡一动不动,他知道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现状,才能不让身后的她两难,欲顾不顾,可恨自己微薄之力,终究成不了她能信赖的依靠,不自觉的泪水打湿了眼眶。
锁梦淡淡一笑:“墨梓蠡,谢谢你爱我,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自顾自怜,自惜自爱,可是我没有爱可以回赠你,从我选择从纯鱼家离开的那一刻,便下定决心孤苦一人,幽锁梦,她从小便被种下了恨的种子,世间纵使有万种资格,而我幽锁梦也只有恨的资格,这也是我活着的唯一资格。”
墨梓蠡的眼泪无声流着,滴落在腰间锁梦紧抱着的手背上,他知道锁梦心里有他,亦多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依靠,可自己被控墨幽宫,已是身不由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抚她不安的内心,给她想要的一切呢?
不等墨梓蠡的回答,锁梦松了手走到他面前,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用你的爱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梓摇头,一把将锁梦拥入怀中,焦灼不安的内心:“除了那一件,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锁梦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捡起地上的那把伞,举在墨梓蠡的面前,示意他拿着:“可我只要你为我做这一件。”
墨梓蠡不敢接过它,因为他知道这一转身就是一世,他不忍心就这样丢她一人去面对如此残酷的命运,笃定陪她一起的眸子鼓励的看着她。谁知锁梦冷冷一笑:“也罢,我也可以为你做的。”说罢转身,撑伞欲走,被墨梓蠡抓住手臂:“非此不可?”
锁梦不做回答,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墨梓蠡苦笑,纠结的表情似有释然,接过锁梦手中的雨伞,毅然向前。
墨梓蠡向前走着,将伞留下,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是如此的狼狈,终究头也不回,这是他答应为锁梦做的。纸伞被雨淋着,留下了锁梦那抹淡淡的微笑,目不转睛,直至雨中的他消逝在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