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阿出仰起脸问江筠。他只不过是想再听一次确认一遍。
瑜奇道：“他没有对你说吗？最早三天后他们就会回来。”
“嗯。”
风卷落枝头的一片朽叶，它飘呀荡呀，像个漫无边际的老人，哪里都不是最好的地方。他一直一直看着它，很想知道它最后愿意落哪里，可一直到他被领着进了房，也没能看到它最后的归宿。（硕生）
“在看什么？”不只江筠，瑜也注意到阿出一直看着某个地方的怪异之举，她生怕阿出是因为离开硕生而魔怔了。
“树上掉了一片叶子。”阿出道。
接过瑜递来的早饭，阿出像是发泄似的狠狠的吃了一大口。
“叶子有什么好瞧的？”瑜微微放下心来，又见他吃地这么猛，忙劝道，“慢些慢些，这么急做什么？”
阿出听她的，第二次一口就小了很多。
瑜不放在心上，但江筠反而觉得有趣，问道：“看出什么了？”
阿出低声道：“它不愿意落下。”说完又吃了一大口饭。
瑜操心道：“唉，你这孩子，没人和你抢。”
“恩。”阿出扒拉着饭，含糊应着。
因为瑜和江筠都习惯起早，所以两人都是早早地吃完饭。因此现况就是阿出火急火燎地吃着饭，江筠和瑜目光凝注在他的身上。
这时阿出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有几分饱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的目光如有实质，虽然相处已久，他仍然不太能习惯。
江筠倏然叹了口气。瑜立马就发现他的反常，关心道：“是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儿？”
看了眼把头埋的低低的，坚持不缀吃饭的阿出，江筠道：“有感而发罢了。”
瑜想不起来最近有什么大事值得他这样哀叹，只以为是硕生一行人即将告辞以至于他心里难受，便说让他不要忧思慎重，就不再追问。之所以不问个明白，除了心里有个想法在，还有就是她担心自己总是一再追问会使他厌烦。
这样想着，瑜又不知倦地看阿出吃饭。
至于江筠到底怎么想，他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我吃好了。”阿出艰难的将脸从饭碗中抬起来，对瑜道。
瑜忙回神，见他作势要收拾，便阻拦道：“这不是你的事。去准备一下，我马上就来送你去。”
阿出默默放下碗筷道：“我识得路。”
瑜想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阿出自己去这件事得可行性。见阿出期待看她，以为阿出铁了心要自己去，软声劝道，“傻孩子，我就乐意送你去，还要拦我不成？”
“是啊，外面世道这么乱，让瑜送你也无妨。”江筠说道，“可惜我有事在身，我必定亲自将你送去。”
阿出失望道：“好。”
每逢要出门走去顾丈人家，一般由瑜和硕生两人亲自将阿出送到阿出手里。这是瑜和硕生基于民间风气实在不太好，试想血亲尚且能将自己的孩子卖掉换点口粮，更不肖说非亲非故以贩童子为利营生的奸人了。
适逢荒乱的年代，多长颗心是没错的。
到了临出门时，江筠看他们还是急急忙忙的不像样，叹道：“早知如此，就该由我送阿出去顾丈人那里。”
瑜好不容易将手里繁琐的事情办的差不多，她拉着阿出走过江筠身边，对说出这话的江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经早上硕生和淳的那一通闹，再加上瑜又不同意阿出离她先走，因此等到他们紧赶慢赶的打点好了事情，顾丈人已经等候多时。
“丈人！可真对不住！”瑜还没迈进门，便大声向顾丈人表达歉意。
“无妨，让阿出上我这来。”顾丈人正要为一个病人看病，过去也有一例与之相似的病例。顾丈人正可惜没法让阿出用上所学，哪知阿出就到了。
瑜放开阿出，让他到顾丈人那里去，病人好奇地看着这个不大的娃娃，可能心下正在揣度着他和顾丈人的关系。
顾丈人见阿出来，喜出望外道：“快来！”
阿出依言快走到顾丈人身边，也没去再管病人探究的眼神。
“这病是什么？。”顾丈人示意他去看看病人的病。
“这……”病人见阿出不假思索靠近他，一改之前玩味地打量，他吃惊地刚要说话，就被顾丈人打断道：“这是我的学徒，从师于老丈已经学了有段时日，苦于无法检验所学，至瓶颈以久无所进，今日想借阁下之力，烦请阁下助他一臂之力吧。”
“好吧。”病人犹豫道。
瑜轻手轻脚地上前来，小心翼翼看了顾丈人一眼，没想到他上来就让阿出替人看病。心里不免忐忑地担心起来，这对阿出会不会太困难？要是阿出说错了怎么办？顾丈人会不会因此喜阿出吗？要是嫌弃阿出怎么办？
这时瑜又全然我忘记上次她是怎么对顾丈人放下心来的了。她整副身心又投入到替阿出忧虑这件事上。
她看着阿出沉稳上前，规规矩矩地按顾丈人所授，有条不紊地为病人诊断。确实像模像样。
她悄悄地吐了口气，心安下一半来。哪想到她一转眼就被顾丈人吓了一跳，顾丈人不知怎么就笑吟吟地看着她！
瑜一个激灵，赶紧错开眼去看阿出。过会儿又想着顾丈人笑的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想不出和所以然的瑜，偷偷撇撇了顾丈人一眼，他大概早就挪开目光了。
顾丈人正专注的看着阿出的动作，听他说出为病人的诊断。
这才对嘛。瑜想道。
阿出口齿清晰地对他们说完自己的诊断，就是顾丈人和阿出的一问一答了，气氛一下又严肃许多。瑜听得很懵，病人想必也不太懂，不过大概比瑜好一点，因为他时不时还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病人称赞道：“没想到一个孩子也能于医道如此厉害，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顾丈人代为善于道：“还要多亏阁下的援手，否则哪有小徒学得技艺的时候。”
顾丈人可不是什么固执古怪的神医，相反的，他相当能够审时度势，世故圆滑。这从他平时待人接物可见一斑。
恰巧病人也是个擅言的，因此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病人客气，顾丈人谦逊地回了好久的话。
“多谢医师的良药了。”最后还是病人先告辞，临走他又笑看阿出道，“也谢过小神医的诊治了。”
阿出回抱以一笑，这病主要还是过度忧思劳累引起的，只要处理得当很快就会好的。就不就医，关乎的差不多是痊愈期限和身体的状态而已。但经这病人之口却好像他真成了神医似的。
瑜见阿出连连微笑，也高兴问道：“这么高兴。”
阿出稍稍敛去笑容，肃穆了一些，才踌躇满志道：“等硕生回来，我便要做一个大神医！”
“没错，有志气！”瑜当即叫好道。
“为医者，求的哪是名气。”顾丈人提点道，“阿出愿意承衣钵，老丈自然喜不自胜。但是老丈于此仍有话要说，阿出切记做事可千万不能冒进。听说安于现状的人，会失去他们原来所有的；做事偏激贪婪的人，难道不会失去他们原来所有吗？阿出切记，唯有不偏不倚，秉持中和方正，不骄不馁，遇事冷静，方可有一番作为。”
为人自然磊落的顾丈人，说到这些谆谆教诲来杀杀阿出锐气时并未故意避瑜，他当然有自己的考量：一方面瑜作为阿出亲近的人，如果避开她未免不近人情，使人寒心；另一方面就是阿出年纪小，虽然平时学的不错，但有些事他确实无法得知阿出对此理解到什么地步，只好通过瑜来辗转相告。
顾丈人说完后稍顿片刻，问道：“阿出记下了吗？”
阿出肃然道：“已记下。”
他现在已经大略能明白顾丈人话中的意思。因而能够活学活用，立即除去先前由病人夸赞后略微志得意满的神色。
顾丈人对他能幡然悔悟，满意道：“方才阿出做得不错，现在就随我去继续学吧。”
“我学得还不够好。”阿出向顾丈人道，“于过去所学，感觉有些生疏了。”
顾丈人说道：“那就勤加揣摩，多做思考。精通它就像在鼓掌之中。”
阿出颔首道：“确实应当这样。”
瑜见他们已经安排好，就插嘴道：“那我呢？我去做什么？”
顾丈人可惜地摇头道：“老丈不知。”
“唉。”瑜道，“那我便来照顾着你们吧。”
顾丈人知她是不会放下阿出回去的，因此只客气道：“真是劳烦你了。”
“算不得什么。”瑜也同他客气，她低头与阿出眼神交汇，道，“我既去做事，你便和丈人好好学。”
“恩。”
“这孩子，真是冷淡。”瑜笑笑对顾丈人说道。说完就又去后边收拾去了。
等到瑜离开，顾丈人也开始和平时一样细致教阿出。奈何教的人用心，学的人却略微开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