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说道：“你是在怕我丢下你？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必担心，我既然认下了你，怎么会丢下你？”
话出口，他又觉得讲的太直白，怕阿出不好意思，又开了个玩笑道：“我做商人从来有口皆碑，信不过我，你就去问淳。”
阿出身体微微垮了一点，他看向案几上的杯子，低低说道：“我信你的。”
瑜的话里有话他不是听不见、听不懂。既然大家都乐意将他当做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小儿，他又何必自找麻烦庸庸绕绕呢？天塌下来也用不到他去顶着，他们觉得他没用，那就没用吧。再说硕生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硕生见他仍然兴致不高，不禁讪讪。他思索着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又不能像个女人一样敏感，再加上还没习惯和孩子相处。他也只能对自己说，待会儿就好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晚是再没有人又唱又跳了。”硕生对阿出道。
“好。”
硕生起身带着阿出走出花楼，本来就在耳边的娇嗔酒色也渐渐散去，身上的暖气逐渐被路上的冷风吹散。
离了人群，硕生和阿出两人默默走在街道上，虽然平时阿出也不是多话的人，但今天的气氛，沉闷中透着古怪。
硕生也不知道怎么好好出来听个曲儿会成了这样，尤其是对象是阿出，还是个孩子。他假装此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胡乱地欣赏路边的房子或者一蓬乱草。
同样地，硕生身边的阿出也觉得尴尬，觉得是自己使小性子惹怒了。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几下，临到要开口时又觉得风声大，自己声音小硕生不一定听得到，而放弃开口喊硕生的打算。
阿出的本意并不是想让硕生为难，他又一次舔唇道：“硕……硕生……”声音轻的他自己都不太听得清。
算了，他自暴自弃的想道，回家再说吧，回去我一定和硕生好好道歉。
“你是叫我了吧！”哪成想到硕生立马回头，语气笃定道。
“嗯。”阿出应了一声，又怕太轻了硕生听不见，忙又点点头。见硕生还鼓励的看着他，他有心想多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脑子里空空的，他结结巴巴道：“今天我很开心。”
硕生暗暗松了口气，道：“本来就是要带你散散心的，最近跟着顾丈人学，把你累坏了。”
说到这里，两人之前古怪的气氛消融殆尽，尽管在剩下的路上仍没有多少话，好歹两人都自得许多。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屋里的灯火悠悠的晃动了一下，被吹灭了。
“阿出，好眠啊。”
……
“硕生！硕生！”屋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硕生一阵烦躁，随意披了件衣服去开门。
“搞什么！”硕生臭着脸看着淳道。
“你怎么还没收拾好！”淳比硕生脸还臭，“这都什么时候了！”
“能是什么时候？”硕生半阖着眼，过后又用手遮住眼睛。屋外明亮的光刺的他眼睛痛的很。
淳见此，更是气怒道：“我在外间等你这么久，你倒好！睡得竟然头昏眼花？”
他吵吵嚷嚷地声音，加之刺眼的光线和呼啸的冷风，让他渐渐清醒起来。他头痛地揉揉脸，道：“知道了知道了，就快好了。”
说完不待淳反应，将门猛地一关，把淳挡在外面。
“冻死我了！”硕生哆嗦一下，快速朝床榻走去，“呼……”又委身进床榻的硕生，熨帖的呼了口气。
“不许给我睡了！给我起来！”外面的淳就像看透了门似的，又是一阵气急败坏地大吼。
硕生咂摸咂摸嘴，竟然马上又睡着了！
天知道他昨晚想些事情，心里怎么筹划都行不通，忧虑得他根本睡不着，直到黎明将至才睡去。
睡着睡着，硕生的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他冷的扭曲了好几下，迷迷糊糊间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
“阿出。”他撑起身子，恼火地看着阿出将被子都拉到了另一边，道，“你在做什么！”
“我该去金石医家了。”阿出跪到他身边道。
“你不是认识路吗？要不你去找瑜陪你，今天我有事。”说着，他就拉过阿出费了好大力才弄走的杯子。
硕生要和阿出抢被子，阿出怎么抢的过？理所当然的，被子又回到了硕生身上。
看着硕生严严实实地将自己裹了起来，阿出道：“既然有事为什么不起来？我已经起来了。”
经过这么反反复复的闹腾，硕生虽然还身体有些昏沉，但意识还是较为清醒的。
他听了阿出的话，闭着眼睛笑了笑，道：“小白眼狼。”
阿出不明白这和白眼狼有什么关系，只以为硕生是睡傻了。
没过多久硕生就将自己打点妥当，与之相比的是阿出一边仍没有整理完毕。
“笨！”硕生上前帮他一把道。
阿出郁闷道：“以前我都是做的最好的。”
硕生笑道：“年纪小小，还挺会给自己戴高帽。”
硕生最喜欢把阿出年纪小小怎样怎样挂在嘴边。在他心里阿出确实是年纪小小天真幼稚才对，不过这话中更多的是调侃，往往是不经思索而出口的废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出不悦道：“我以后一定会比硕生还要厉害。”
“行行行。”硕生笑道，“哪有儿子不超过父亲的 呢。”
奈何阿出听他说的更像是诱哄。
硕生正半蹲在阿出面前，他见硕生眼角的细纹，忍不住心疼道：“硕生带我去好不好？我也会做事。”
“你？”硕生手上动作麻利，抽空斜睨他一眼，“我要你做什么？乖乖给我去学医术才是正道理。”
明白硕生是不愿意带他去了，阿出咕哝道：“又不是不学。”
“那就给我学成个大神医！不然别说是在金石医家学的，给顾丈人丢人。”硕生拍了他的屁股一下，道，“好了。”
阿出天真道：“那就说是硕生教的，总不会丢人了吧。”
“哼。”硕生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满嘴胡话，谁会信？”
外面淳又开始大吼：“硕生！！你做梦去了？还不给我出来！”
这次竟然连驺都出动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印在窗门上，驺期期艾艾劝道：“硕生，你可别在睡了，快出来吧。淳被你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硕生对阿出道：“给我好好学习知道没？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阿出一惊，道：“今天不回来吗？”
“硕生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淳大喊道。
硕生听着只是冷笑一声，继续对阿出道：“附近有好几个城要去，恐怕没个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多则一旬，少则三日我便会回来。”
阿出“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舍不舍得。
“要听话知道吗。”
“恩。”
至此，硕生大概也是觉得无话可说。门外的淳还要再骂，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硕生看着还倚在门上的驺道：“走吧。”
驺立马借力挺身站好，道：“走！”
“懒鬼。”淳不屑道。
没走出几步，瑜和江筠迎面走来。
“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来，邻居都要给吓跑了。”瑜道，“这是要走了？”
“恩。”硕生道，“阿出就拜托你们了。”
江筠道：“这有什么。”
“是啊，这样说太见外了。”瑜不悦道。
“好了，又不是什么再也见不到，弄得像是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有意思吗？”淳不客气道，“早上是为了阿出才这么迟的吧。”
“没有。”硕生道，“是我睡迟了，不多说了，走吧。”
淳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硕生知道他是想快点完事回去见妻儿，并不在意他语气冲。
“这是我为你们置备的一些干粮，带上吧。”瑜拿出一块包着的大方布递给最近的驺。
驺受宠若惊地接过，刚想打开看看，就听硕生道：“那我们就启程吧。”
驺悻悻将方布揣好，没再打开。跟着硕生他们走出去的时候，他回头冲他们扬了扬手，在看到瑜身后不远处的静默站着的阿出时，他又冲他笑笑。
阿出依稀也回以一个笑容，然后驺见他嘴巴好像又动了动，可惜太远，他实在听不清。大概是祝福之类的吧。
他们一行人牵了早早拴在门口的驴，转身潇洒地就消失在了视线中。门里的人还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
“阿出？”瑜一转头就看见瘦瘦小小的阿出呆呆看着门，心里不禁一股酸意泛起。
江筠见他俩都魔怔似的不动，便提醒道：“别呆看着了，硕生不是让你好好照顾阿出？等会儿还要送去顾丈人那里，你快些带阿出去吃饭，别饿着了。”
“哦，是是是。”经硕生一提醒，瑜马上反应过来连连应声。
“阿出，来。”瑜向阿出招手示意他过去她身边。
在阿出离瑜还有几步时，瑜就上前牵起他的手道：“怎么这么没精神。”
江筠看他有点魂不守舍，便笑道：“硕生这是把你的魂儿给带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