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在她心里,阿出是需要被她永远护着的瘦小孩子。因此当她在后院尽心收拾时,看到了一件阿出的衣服。原本心无旁骛的她,想象着阿出在做什么。手上收拾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她开始担心起阿出来,譬如阿出陪顾丈人给人看病会不会遭到病人的责难,又譬如阿出会不会回答不出问题而被顾丈人训斥。
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搁置到旁边去,瑜打算去看一眼。
她隐匿在幕布后面,还没有等她偷偷将幕布掀起,就听到一个声音道:“没想到这样小的孩子也会看病了。”大概是顾丈人带着阿出给人看完病吧。
继而是顾丈人道:“没错,以后他还会超过我!”
“真是有本领。”那大概是病人的声音赞道,可能也是对阿出颇感兴趣,便问道:“小医师叫做什么?”
“他们都叫我阿出。”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说完又补充道,“看着又精神又机灵。”
顾丈人道:“我代他的父母谢过您的赞美。”
“这不是您的孩子?”病人疑惑道。
“这是我的学生,不过如您所说,我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子。”顾丈人向病人解释道。
“您真是让人敬仰。”病人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幕布后的瑜听到顾丈人的回答,同样感动地难以自抑。虽然阿出只是从朋友那里认下的一个孩子,但是她待阿出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当做他亲生母亲心情来对待他呢?
顾丈人常年照顾病人,因此也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再加上顾丈人这番话,瑜也算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较为安心的回到后院去收拾了。
即使阿出的生母不愿意照顾阿出,但是还有这样多的人都愿意对他好,使他在这样的乱世中不仅得以保全甚至还得到关心爱护。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一下午的时光就在顾丈人不断的为人看诊,阿出不断的学习,以及瑜打扫之余多次偷看他们之中迅速地溜走。
在已经被凉气浸透的秋冬之际,天也早早地黑了下来。
顾丈人在门边看了一眼外面阑珊的灯火,阖上了门以阻止冷风的灌入。
“真冷啊。”顾丈人回头向他们感叹道,“快点回去吧。”
瑜拉着阿出对顾丈人道:“我为您做好饭再走吧。”
“老丈已经是废人了吗?”顾丈人反问道,“快快回去吧,再耽搁下去恐怕夜会更冷。”
瑜思索着一再强求非但不会方便顾丈人,还可能会适得其反遭他厌弃。再者,天色确实不早,想起家里的难得齐聚一堂的旧友,她其实是归心似箭。
“那我们就告辞了。”瑜向他拜别道。
“去吧。”顾丈人在门口目送他们孱弱的身体消失在人群中,若有所思。
明明夜色深沉,街上点着不亮的灯火,却仍有很多人不回家无所事事的游荡。
淳携同驺在此住了三四天,对硕生每天吊儿郎当四处晃荡很是不满。
“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淳不可思议地看着十步外的硕生对瑜问道。
瑜放下手中的活计,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正看见硕生笑地前仰后合,而阿出像是羞窘地将脸微微撇向一边。时值傍晚,有什么地非扫不可?显然又是硕生拿阿出来寻开心。
“开开心心的多好。”瑜露出满足的笑容道。
淳不赞同道:“本来就无权无势,再这样不思进取,安定的日子又要在哪里找到?”
还没等瑜说出什么,硕生就回道:“以后的日子未必能比现在好,何必去追求不知道的将来?”
两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走近的。尤其是淳,在背后议论朋友又被朋友听到,有些尴尬,而见硕生直直看着他,淳还是梗着口气反问道:“大丈夫难道就只有这样龟缩一方,自甘堕落?””
与淳的尴尬相比,硕生则显得坦然多了:“我这不是龟缩,也并不是堕落。需要去做的事是多的数不完。而这样的事我做了很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拘束于把它做好。”
说着,硕生回头看了一眼老实清扫落叶的阿出道:“况且我将好好抚养阿出长大成人,再不让他走我的老路不也很好吗?”
淳是知道他的旧事的,如今见他心意比之过去更加决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加上硕生总是一堆一堆的道理,淳又奈他不得,只好道:“既然如此,你总要为你的阿出挣些口粮吧。”
“阿出有我,不必太过记挂。”瑜终于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插嘴向硕生打了包票。
虽然硕生一直不是很放心将阿出交给瑜,担心她会把孩子养歪,但是他想着只要自己在阿出身边,总是不会岀太大的纰漏的,便按下心里本就不多的担忧。
“你做他的干娘,有你在当然是很好的。”硕生肯定完瑜之后,对淳道,“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做事去?说吧,几时出发?”
“明天吧。”淳说完又觉得自己被硕生挤兑,不是滋味的说道,“怎么就变成给我做事了……”
硕生解释道:“这舒舒服服的日子怎么过都不嫌多。你倒好,一来就给我一子搅了个清静,我找谁评理去?还不是要怪你。”
淳回应道:“说起来我你眼皮子一低,就能看见阿出,而我的孩子却连他父亲现在哪里都不知道。”
“确实是一件惨事。”硕生道,“那这次就回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瑜听他们的意思,像是不日就要离开,问道,“你们又要走了?”
淳歉意道:“这次在济城耽搁的是有些久了。”
“你还没住几天就要走,我们有多少年不见了!”瑜感伤道,“你们这些人,长年累月地在外浪迹,却不愿意来故地拜访一下旧人。唉。”
瑜嘴上说着埋怨他们的话,心里却明白,世人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但是情到深处,哪有不伤心的别离呢?
“我们这次耽搁的时间虽然久,但是要置备的东西还没有准备好,济中并没有什么奇货。”硕生知道她舍不得他们离开,便宽慰道,“我打算再去附近的城里找找。总不能空手而归。”
“是什么?”淳疑惑道。
硕生道:“是玉石,我偶然在别人手中看到,质地优良,他说是附近的城里买来的。”
“我没听说过济附近没有什么产玉的地方。”瑜说道,“不过我对这附近也不太了解,兴许是有的。”
硕生道:“因此我打算明天去附近碰碰运气。”
“是什么玉石?难道比良陇的玉还要好?”淳隐隐带着几分骄傲。
就像淳了解自己一样,硕生也很了解淳,他当然明白淳在骄傲什么,便主动退让道:“我也不是很懂,可能是不如良陇的,回头还要靠你鉴别鉴别。”
这也并不仅仅是硕生出于礼貌,淳在玉石甄别方面是真有几把刷子,但也不至于只靠这个就能发家的地步。
想到这些玉石到了良陇可能就不会再值钱,但是在济城无货的情况下,他们也只好想办法在到良陇之前就将它们卖出去,能弄来点钱就好。
正在他们讨论间,阿出直起腰板大声冲他们喊道:“我扫好了!”
“那你过来!”硕生也停下和他们讲话的动作,对他大声道。
在阿出拖着大扫帚过来的功夫,硕生对瑜道:“我想带阿出走去淳家里认认大哥哥。”
说到这里,淳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欣喜的看着硕生。与他相反的是瑜,她有些丧气道:“阿出不能留下来吗?”
这时阿出也已经走了过来,硕生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瑜道:“我可不会丢下阿出的。”他这句话换来的是阿出欣悦的目光,硕生看着他绷不住的小脸,只觉得心里十分柔和。
“顾丈人那里怎么办?”瑜问道。
硕生几不可察的一顿,道:“带阿出去过之后我会回来的。”
至于回来以后,又该怎么样,硕生并没有多说。
瑜叹道:“随你吧。”
大概瑜也明白了他的难处,她疼惜看向阿出仍然雀跃的神情。硕生希望阿出向顾丈人学医,而他自己又不得不继续漂泊无定,这样一来,硕生的话注定将成为一句空话。
除非硕生甘愿留下来,成为别人的附庸,或者做些卑贱的工作。而硕生会愿意吗?
“茹还好吗?”瑜问道。
“长久没有见她,心里怪想她和意旭。”凡是提到和家里有关的话题,淳就会露出和平时大相径庭的傻笑,“嘿嘿,我梦里见到她总是对我笑,猜想她应该很好。”
“哧。”他现在的傻样和之前精明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还不太习惯他这种过度转换的瑜一下子没绷住脸,笑出声来。
见淳责怪地看着她,瑜好好平复了心情后,道:“自从茹生了孩子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们。”
早在他们絮絮叨叨的时候,硕生就直觉他们又要开始无止境的回忆过去,把这几天倒过的豆子装回去再倒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