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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016-11-22发布 4002字

当下,老祖一一嘱咐完毕,就由和又水领着老倌父子出来,和又水毕竟放心不下,就安排青林和李医官送老倌父子回家,沿途有人问及,只推说是去老倌家为老倌娘子出诊。

却说老倌父子得了万年人参,一路上欢天喜地地来到家,就按和家老祖的嘱咐,先备好药吊子,选用上好清水,将人参切片,用文火煎熬。和家老祖和子轩交待:这枝人参要熬到七天,药性才能全发,那时服用,包治百病。小刘海既是有缘得到这枝人参,必然能药到病除!

老倌小心熬药,到得第五天上,就闻到一股细细的香味。第六天上,左邻右舍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问及何香,老倌只说是给孩子和他娘熬药。然而人们都奇怪这是什么香味,因了这香味浓郁纯正,嗅来让人陶醉,连村上的三姓村老都闻香赶来了。这三姓村老,却是一姓一人,合着正好是三位。

“好香!”一个人嗅嗅着说。

“这什么香物啊?”另一个疑惑道。

“世倌你家熬什么药?”刘姓族长问。

三姓村老,也就是三姓各自的族长,此时连袂而来,虽然口里问的话挺随意似的,可是那个表情严肃啊,却是的的确确地吓了老倌一跳,老倌赶紧上前施礼。不过老倌可没敢说熬的是万年人参,他一边将三老往屋里请,一边解释道:“这是和靖药堂的和老医官专门给我家小海,还有孩儿他妈那病才配的药。”

“世倌哪!”刘族长道:“你在家里忙着熬药,却不知道这药香味把山里头野兽都惊动了,围着寨墙乱跑,都快要成了兽潮了,估计今夜里必然会有大野兽出现——那和靖药堂究竟给你弄了什么药来,竟有这么香?若是兽潮来了,这可不就是坑害了我们了么!”

“什么?!”老倌大吃一惊:兽潮,他这辈子虽只见过一次,但是那时自己年纪还小;那可怕的场面,却让人心惊胆寒,魂飞魄散,任谁见过一次,都会终生难忘的哟。

“看来今夜全村都得出力守夜。”三老中一个接口说道。于是三老——这三姓村三位族长们,就在老倌家院子里的梧桐树底下坐了下来,又叫来部分三姓各族的打猎好手来,现场子商量防备兽潮的事。老倌则为他们端上茶水。

这时已经是下午申时初刻了。一个二十八九岁,负责观风瞭望的汉子,老倌认得他叫做张南风的,面露喜色进来报告三老说,寨子外的野兽比先前少多了。众人听后,年岁小些的倒都有些高兴,可是一看年岁大的,以及三老他们,却是面色更为凝重。

“南风”,张族长说道:“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兽潮冲击村子呢。你不懂得,这野兽少了,只怕是有更高等的更可怕的野兽来到了,把低等的兽类吓逃了。这反而更凶险。”

“竟然是这样啊!”张南风吃惊。

“我们村将近四十年没受到兽潮坑害了,年轻人没经过阵,自然不懂得这里面的要害所在。”说话的是王姓族长,他在三老中年岁最轻,但也有七十多岁了。“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还是我们几个老古董去看看寨外情况吧。”于是三老和一众村民纷纷离去。

这时,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这铃声不紧不慢,不但让人听得清楚明白,而且听来让人心头安静,似乎就在耳边响起一般,同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唱道:

百岁光阴祸与福,世人暗昧多自误。天机谁个最分明?一占一卜指迷途——算命了!算命了!神算天机子竭诚尽忠,算命来啦——得我一卦指明,从此平安一生。

众人都是大感疑惑:此时哪里来的算命打卦的先生?三老并一帮村民一齐向这声音传来处望去,就见一白衣相士,头顶一方文士巾,身披白色风尘褂,脚踏步云绣丝履,左手持一白幡,右手持一紫金铃铛。正从村口一步一摇地走来。那铃铛摇个不停,发出串串清脆铃声;幡上正面写着:天机神算;风一吹又展出背面的一行字,写着:好人一生平安。

待走到近前再看时,只见这白衣相士面如秋月,眉若柳刀,目似古潭,眼中神光映水,似深不可测。这白衣相士来到近前,向众人施礼,道:

“各位,请了请了!但凡有奇怪忧虑疑惑,本大仙皆可指点一二。”

三老与众人未及开口说话;那张南风本是个年轻毛躁的人,此时正因为兽潮之事而心情不快,当即就直统统地拦住相士的话,不客气地开口道:“这世上我还从来就没听说真有什么神仙,你这大仙是自封的吧?”

“哈哈!好眼力!能看得出来我这大仙是自封的。不过就算是你求我算,本大仙也是不为你这毛孩子算命的。”

“你说谁毛孩子?谁稀罕你算命!?”张南风反唇相讥。

“南风!不可无礼!”三老之一开口,“敢问大仙,是错过宿头还是路过此地呢?大仙如有需要帮助,小老儿身为族长,可以提供方便。”

“谢了,我只为他家娃娃而来。”白衣相士伸出旗幡一指前方,语出惊人地。

“既然如此,请随我等来。”那搭话的村老说道。

一众人听了这白衣相士的话都是心里纳罕,也都好奇地跟来。

不一会儿众人再次聚到在老倌家院子中,这听这白衣相士语气严肃地说道:“今日我若不来,你们村将有大祸!”白衣相士真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惊人之言,却也正说中了众人心事。

三老齐道:“请大仙指教。”

张南风正自心中不平:“俗话说‘算命打卦,一肚瞎话,’族长爷爷,你们莫要被他骗了。他从村外来,自然看到我们村要出兽潮的事,能有什么大祸,大话欺人罢了!”

三老连忙喝斥。

这白衣相士却不理他,只向老倌说话:“你熬的参汤,只要六天六夜就好了,再熬下去,药性反而减弱。”

众人这才明白老倌熬的药是参汤,却又心下奇怪:从来没见过参汤会有这样特别的浓香的。

“大仙,”老倌道,“论算命我自然是相信你。可熬这药是和靖药堂的老医官教我做的,这是关系到我儿子的身家性命的事,我怎能听你的呢?”

“哈哈哈哈。”白衣相士大笑了,“我偏是既会算命,又会看病。那药堂医官也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你可知蝉蜕皮么?蝉儿已经飞去,只留蜕下的皮,我说的就是你熬的这只参,精华已逝,并不能治你儿子的病。倒可以治你夫人的病。不相信的话,可将你夫人请出来,我现在就治病给你看,要是立竿见影药到病除了,你还信我不信?”

老倌大惊大喜,惊的是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的老婆卧病在床?或许此人真有神算之能;喜的是对方既有如此能耐,想来不会妄语,也许真能医治自家老婆孩子的病;于是忙不迭地连声道,“我信我信。”众人也都随着起哄。

“还不将你夫人请出来吗?”白衣相士从容说道。

“快,快!”众人道。不待老倌招呼,早有几个本家女眷将老姑娘连床抬到院子中。老倌也将药吊子端来。打开药吊子,只见里面汁水足有三大碗之多,极浓郁,香气扑鼻醉人。白衣相士将参汤倒在三个大白磁碗里,又从袖中取出个青玉瓶,倒出一粒暗红色药丸,有龙眼大小,放入一碗参汤中,以银匙搅化,递给老姑娘。

“喝吧!”

老姑娘望望老倌,又看看倚在床边的小刘海。老倌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喝吧。小刘海人小却很懂事,说“妈妈喝药”。于是老姑娘就喝药,只觉得入口香甜,不久,腹中咕咕鸣响,声音清楚可闻,不一时便觉得有难以忍受的需要方便之意,竟然一下子从床上爬起,上茅房去了。

白衣相士道,“如何?现在该相信我了吧?”

老倌激动之下,竟然呆了。白衣相士也不以为意,向众人道:“还有两碗,一碗给主人,另一碗呢,”他似在沉吟。

张南风推了一下出神的老倌,“倌叔,大仙叫你喝药呢!”

“啊,”老倌回过神来,就要给大仙下跪谢恩。却被那大仙随手一拂,竟是跪不下去。

“你也把药喝了吧。”

“是!”老倌激动地说。

“那个毛躁小子!”白衣相士指了指张南风,“你的功夫练得不对,伤了手少阴经,你喝半碗吧。”言毕,将最后一碗参汤倒出一半,递给张南风;却将另一半倒入一个小磁瓶中封好,递给三老,“好好保管,将来能救你村一二人之性命。”

张南风神情激动,快步上前,叩谢恩典。

白衣相士嘲讽似地笑道:“这回不说我大话欺人了吧?”

直把个张南风臊得面红耳赤。三老齐齐施礼。张族长道:“小孩子无知,大仙莫怪。”

白衣相士道:“我还要给这娃娃看病,你们不可围观。药已分完,兽潮自然也就退了。你们都可散去了。”

三老口中称谢大仙救我一村性命,也就带众人离去。

小院安静下来。此际老姑娘也施施然回来,见她面色红润,虽还瘦弱,却再无病容。老倌道:“还请大仙施救我儿。”

“我本为此子而来。”白衣相赶士道,“还不请我到屋里坐么?”

“请请!”老倌与妻子赶紧说。

却说老倌夫妻两个,对白衣相士千恩万谢,将他请进屋中坐于上座,就听白衣相士对小刘海道:“娃娃,过来给我叩头,要叩上九个响头。”

老倌一听,心说叩九个头,这不是行拜师礼的数么?于是喜不自禁地问道:

“大仙要收小儿为徒?”

“正有此意!莫非你舍不得?”

“我家贫穷,无有贽礼。”

“无妨。”

“小儿才六七岁,要给大仙添累赘了。”

“哈哈哈哈!”白衣相士大笑,“我又不带他行走江湖,有何累赘?”

“敢情大仙愿意留住我家!小人不胜荣幸!”老倌喜极。

“非也。”

“这——?”老倌夫妻面面相觑。

“我现在要给孩子看病,你夫妻二人只可旁观,不要插话。待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夫妻两个不许失惊打怪,不许妄言妄动!可听明白了不?”

“明白明白!海儿,快给你师父磕头!”老倌喜极。

小刘海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叩足九个响头。

“乖徒儿,叫师父!”

“师父!”小刘海叫道。

“好,好!”白衣相士笑摸他的小脑袋,“为师跟你说,你的病不须用药,只要不怕吃苦,按师父教你的做,就自然痊愈了。跟师父说说,你怕吃苦吗?”

“不怕!”小刘海高兴地说道。

“好!”白衣相士的手向小刘海头上一按。小刘海就觉得头一胀,似乎就如胀得有笆斗大,更有无边胀痛,忍不住发出“啊”地一声大叫,竟然昏过去了。

老倌夫妻大惊!几乎就要扑上前来;老倌却见白衣相士向自己二人摆了摆手,只好忍住。他的婆娘,老姑娘却是忍不住的,哭叫着就扑上前来。她想骂这白衣相士害人,却又碍着这白衣相士先前救治了自己,却是骂不出口。白衣相士见了老姑娘这副模样,不知做了些什么,但听得他轻吐一个“定”字,老姑娘硬是生生地停住了身形。白衣相士示意老倌拉住老姑娘,老倌于是上前一步,拉住了自己的婆娘,不过,看向白衣相士时,眼中敬畏交加,惊骇并存,同时又满脸是困惑不解之色。

“莫怕莫怕。”白衣相士对老倌夫妻二人微微一笑。老倌看了这白衣相士的笑容,心中如同吃过了定心丸一样,便觉得安定下来了。老姑娘也是有此同感,不过,她口中却依然还有低低的呜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