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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老爸

2016-11-20发布 4214字

第二十二章 老爸

青草绿了又枯,鲜花开了又谢,树木秃了又绿,春风去了冬风又来,家里的钟昼夜不停地奔驰着…

时间总是那么令人惆怅,越想要抓住时间的脚步,它就溜的越快。时光不停摆,世界变太快,猝不及防的速度已经让我难以承受。

今年,我52了,可儿也已经54了,都已经年过半百,不得不承认那些辉煌的日子于我们已经渐行渐远。我们要面临的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多。

刘香忆已经上了初中,学习成绩还不错 就是有些偏科,跟他爹当年恰恰相反,于他而言最容易和喜欢的便是数学。这孩子打小就有一脑袋鬼点子,他对数字特别敏感,一遇到什么麻烦账,我们用手机敲上个半天,他张口就来,答案竟也同手机上的丝毫不差,这也就说的过去他是为什麽如此对数学痴迷。

他的这些小聪明好在用在了对的地方,才得以没有陷入淤泥当中。这棵小树在我和可儿的精雕细琢下,越来越直,越来越光滑,不生旁枝。

看到儿子这样,正是我们所期待的理想中的模样,我们也该值得庆祝喝彩。毕竟我们见证了太多的小树直直的身干,不知什麽时候弯下了腰,开始倾斜,开始不规矩,变得杂乱无章。不论有心无心,漫漫人生路只要迈错一步,就可以落得个鸡飞蛋打,败走麦城的下场。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这几年过的很安生,很舒心。没有太多的失意与悲伤。跟从前一样,经营着硕大的花田,和一家已经小有成就的工厂,工厂里雇了十多名员工,许多事物大多不用我和可儿操心。但炼香还得我亲自来,这是一道极为复杂与耐心的工序,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容的有任何差错。我亲自动手的,内心也殷实。

花给我带来了美丽,带来了芳香,带来了财富,也带来了幸福。虽然有时候我不把钱看得太重,但没钱的日子真的让人连内心仅有的一丝欲望都荡然无存了。

我们俨然成了富有的人,钱财精神都具备了。

现在我唯一的亲人除了我的妻儿还有我的老父亲。父亲一词对我而言是多么陌生又是多么渴望。直到自己有了儿子,才知道做一个像山一样挺拔的父亲是多么的不容易。

我和父亲感情不深,很少交流,待在一起的次数更是少的用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说过一声:我爱你。这三个字对于其他人随口一说,无论发自内心,还是半开玩笑。当着父亲的面,我却有着难以启齿之痛,甚至连叫他一声爸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艰难。

每次打电话给他我都会直接问:你怎麽样了,你怎麽了,全都是你。嘘寒问暖的话语听不出一丝的亲情温暖。

我爸是个脾气古怪的人,直到现在我都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就感觉,爸爸从未在意过我,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即使在大家眼里已经非常好了,他还是会嗤之以鼻。用最漠视的目光望着我,用最刺耳的词汇打击着我,像一块快大石头重重地打在了我正激情四射的内心上。

在父亲眼里,或许我就是是一个笑柄,是他此生创造出最失败的事物。在父亲面前,我永远都低不起头,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父亲现在一个人住在城里,房子不是买的,而是租的。一个人总是很孤独,不论他怎麽掩饰,都弥盖不了内心的寂寞。谁不想和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其乐融融。

我和可儿每年过年和过节都会抽空过去看望父亲。父亲住的房子很高,没有电梯,只能扶着扶梯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着。房子很小,除去家具等其他一些物件也就只能勉强支撑一个人。我多次尝试叫他换一个更大些的房子,他就是不听,执拗的很,说这里便宜,习惯了。

每次塞给他钱,他都会推脱,一次都没有收下,似乎感觉我们之间总有一层隔阂,总有一层迷雾在我们彼此面前,即使很近,也看不清楚对方。

我担心父亲一人没得照应,就叫父亲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每次见父亲我都会问他,也是在渴求他能够跟我们住到一起,父亲就是不听劝告,每次总能用不一样的借口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我明显感觉到他内心的渴望,特别是见到了他的孙子,更是对香忆百般溺爱,宠爱有加。也只有见到香忆,他才会露出最真实的笑容。

算算年纪父亲也有75了, “75?”这个数字让我吃了一惊。是父亲真的老了,还是我依旧沉湎在过去?父亲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硬朗,身子骨依旧挺拔。

我内心感到深深地恐慌,充满了痛恨,我恨的是我自己。是我没有做到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我是个不孝子。

趁着星期天我带着可儿儿子一同去看望父亲,这次已经不时单纯意义上的看望,而是我们要把他带回家,孝敬他,完成一个儿子应尽的使命。

因为那些年走南闯北,就想多挣这钱回家孝敬奶奶爷爷,他们从没有坐过飞机,所以那时我便承诺带他们去坐最好最贵的飞机。他们一辈子守在农村,没出过远门,所以那时我就答应他们带他们到外地去旅游…可结果一个都没有做到。

这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们二人其实更像我的父母,因为我的脑海记忆中全是他们的模样。

“爸,我们来看你了!”可儿在门外大喊。又不断的敲门,可屋里却迟迟没人回应。我猜父亲也许睡着了,就停止了敲打。蹲在门口等待着。

过了好久都不见父亲起来,我内心咯噔一下,预感不妙。我抡起拳头使劲地敲打着铁门,依旧不见人回应。后来从下面走上来一位大姐说:“这屋住的是你父亲?”

“对啊,大姐你认识?”我激动的说。

“认识,他没在这,他这几天都呆在医院!”大姐语气低沉地说。

“医院?我爸他怎么了,怎么去了医院?”我按住大姐的肩膀大嗓门道。可儿说:“哎呀,你的冷静点,让大姐把话说完!”

”不必太紧张,你爹呀就是左腿骨折!那天走楼梯,好走完了谁料一下子被地上的果皮滑倒,就成了这番模样。”

说着大姐带领我们去医院,她说:正好她也想去看看老大哥。

我们跟着她去了医院,走到大厅时,大姐告诉我们具体位置,突然说:“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把这个交给你父亲,这里面是我熬的骨头汤,叫他趁热喝。”

我接过大姐那热乎乎的保温壶,在地上愣了半天。

父亲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眼睛像是生翳,目光呆滞,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外,没有注意到我们进来。

我对着香忆说:“看,那是爷爷,到爷爷身边去!

“我知道那是爷爷!”香忆走到爷爷面前,用手在他的眼睛前晃了晃。老爷子一看到香忆像是所有疼痛都消失了,和香忆聊着热火朝天,不时地开怀大笑。

父亲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左腿上打着石膏缠着厚厚洁白的纱布。我来到父亲面前喊了一声:“爸!”他招呼着我赶紧坐下。“哎呀,你看我老糊涂了,儿媳妇也在这,快坐!”父亲说。

“哎,爸!”

“好好好啊!你们能来看我,我最近别的不想,就是想我的宝贝孙子了,几天不见长这么高了!”父亲对着香忆还是那么的爱不释手。

今天父亲很反常,以往都是非常严肃高冷的,现在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让我一时找不到头绪。

“爸,这是一位大姐送来的,说是叫你趁热喝!”

父亲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深情说:“是她带你们来的?”

“对,你所说的她是谁啊!那位大姐好奇怪,走到门口又返回去了。”

“没什么,是社区的一位老朋友,老朋友…”老人言语变得含糊。

可儿关心的问:“爸!你的腿怎麽样了?”

父亲微笑着回答:“没事,养几天就好了,没有大碍,让你们担心了。”

“哎呀爸,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好,一家人好…”

父亲今天有些莫名其妙。

“爸,我就跟你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们今天来就是想把你接回去,和我们一起住!”可儿插上来:“对啊,爸,这回你一定要答应,你一个人在城里多让人不放心啊!况且这麽大岁数了,出了意外怎麽办?”

我瞪了可儿一眼,可儿也马上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立刻解释说:“爸 我的意思是就像这回,如果我们不来,你是不是要打算一直瞒着我们?”

父亲久久没有说话,我也捉摸不透他内心到底在想什麽?恨不得变成一条蛔虫,钻进去,仔细细细看个遍。

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头也皱了很久,缓缓地说:“不行,我不能跟你们走。”

“为什麽啊!我们一定会对你好的,我是你儿子。”看到父亲腿上的伤,我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父亲没有做解释只说了一句,也还是刚才那句:我不能去。

我给香忆递了一个眼示,香忆也很透彻,拉着爷爷的手臂就荡着用哀求无助的声音说:“爷爷,你就跟我回去吧!孙子也怪想您的。再说了,你不回去,我的学习成绩也该下滑了。另外父亲整天对我可凶了,你可得好管管他。”

我躲过父亲的目光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儿子,用手指着他 。父亲一个余光扫了过来,我赶紧上扬起嘴角,展示给父亲最好的一面。不过说实在的,儿子的说法我很支持,也对儿子刮目相看。

后来我们三人与父亲展开了车轮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父亲或许是听絮叨了,亦或许是累了,最后答应了:“好,我跟你们回家!”

当天下午可儿便带着儿子回家,我在医院陪着父亲知道住院期满。

在我和父亲独自相处的这三天里,于我而言,每一分都是煎熬。不能说不爱父亲,而是没有想说的话。两个老爷们,坐在屋子里,谁都不吭声,一坐便是几个钟头,连起身活动都很不舒服。奇怪的氛围。

由于父亲年龄大了,加上腿上有伤,我没有听父亲的安排做直达老家的大巴。而是选择了一辆没有人的出租车,价钱比之贵了几十倍,父亲在车里絮絮叨叨的说着:“竟花些冤枉钱!”

父亲在车里睡着了,打着响亮的呼噜。我对他说:“爸,到家了!”我扶着父亲下了车,眼前的景象让老人家的内心说不出的惊讶和喜悦。

“这是农村?太多年了,变得这麽洋气了?”父亲眼睛里噙着泪花。

是啊,父亲阔别家乡也已经有二十余载了,惊为天人的变化是没人能够预料得到的。

我没有直接带父亲回家,而是又打了一辆车来到我们的老家,我们家的老房子还是那样破败的矗在那,很煞风景。父亲硬是要走进看看,我着急地说:“不行,危险!”

“没事的!”拗不过父亲只好陪着父亲一同走到里面,屋里依稀还能看到原有的模样,那面老镜子依旧完好无损地挂在墙上,还能够清晰地看见镜子中的人。这不禁勾起了我和父亲那时的回忆,回忆一点一滴积累起来使父亲那根紧绷的弦变得松弛,变得溃败。房子虽然毁了,可它的灵魂以及它所保留的记忆是永远都不可能磨灭的。

可儿做了好丰盛的宴席,香忆今天上学没在家。就我们三人在一起吃不了这麽多,可我们并没有觉得浪费,同自己最亲的人分享喜悦何来浪费之说?

我给父亲斟了一小杯啤酒,敬了父亲一杯,可儿不会喝酒就一个劲的往父亲的碗里夹菜,将鱼肉中的刺挑干净了才放心地夹到父亲的碗里。三个人有说有笑,各自讲述着各自的奇闻轶事,气氛陡然升到极致。

饭后,我带着父亲去参观了我家的花田,又参观了我家的炼香厂,父亲很欣慰的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那是对我的一种肯定。

父亲很少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似乎在他的世界里不会鼓励也是一种特殊的教育方法,只是这种方法于我而言是不合适的。

一道阳光洒下来,映射在父亲苍老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老爸,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