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刚怒气冲冲的走了,赵林押着林毅去了禁闭室。监舍里,只剩下卜慌、高风、林正疆等十几个人悄无声息的坐在各自的床上,默默的想着心事。今天突然出现的状况让他么措手不及,特别是卜慌,心中的懊恼和气愤几乎把他逼到了发疯吃的地步。《育新周报》顺风顺水,在整个监狱系统的名声越来越大;前段时间,自己的一篇文章在全国监狱系统服刑人员征文比赛中获得一等奖,这个消息不但让卜慌自己兴奋不已,而且在整个海福监狱甚至整个绿城省监狱系统引起强烈反响。因为,在绿城省监狱的历史上,还没有一名民警、一个服刑人员在全国监狱系统的任何比赛中获得过一等奖。这种荣誉感让所有的民警感到骄傲和自豪,在所有的人眼里,卜慌成了无人能及的大秀才,成了海福监狱乃至整个绿城监狱的一支笔。
而正在他春风得意、自得满满、信心爆棚甚至有点飘飘然的时候,却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而事情的全过程恰恰被好不容易下一次监区的监狱长雷元看了个正着。在服刑人员的监舍里,竟然发现了一把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有的匕首,这让非常好面子的肖监区长在监狱领导面前如何交差?而作为小报编辑组的组长,让正处在风头浪尖上的他如何面对肖监区长、唐警官和所有对他百倍信任的监区民警呢?
一想到这些,卜慌心里的怒火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那种无以言表的灼烧感让他就像一个得了狂犬病的警犬,红着两只眼睛,在监舍的走道上来回转着圈子。
而这个时候,平时废话不断、整天嘻嘻哈哈的林正疆也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无聊的玩着衣襟。其实,他心里的恼怒并不比卜慌少。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就要刑满释放,获得自由了。可是,不知道是老天故意和他过不去,还是自己的运气太差,近来,小报编辑组总是麻烦不断,大事小事层出不穷,让本想舒舒服服度过余刑、好好静养身心回归社会的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放松,心中的那根弦反而越绷越紧。今天小组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监狱、监区怎么处理他们还是个未知数,自己这两个月不到的刑期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一桩连着一桩的事情让他心烦的要命。
在这十几名服刑人员中,情绪最低落、心情最紧张的人除了卜荒之外,应该就是高风了。再有两个月的时间,今年下半年的减刑假释工作就要正式开展了。在前期的评选、资格审查和资料填报中,表现良好且已达到减刑标准的他毫无争议的进入了今年的服刑人员减刑名单,减刑年限为一年半。这对以一个第一次达到减刑标准并且能顺利减刑的人来讲已属不易。所以,高风既紧张又兴奋,天天板着手指头算着减刑的日子,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减刑大会的召开。
但人算不如天算。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小组里却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虽然触犯监规狱纪的不是他,但按照监狱的规定,无论今天犯错误的人是谁,他们小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去。
在监狱,为了促使服刑人员相互监督,相互促进,狱警们会根据四个人一组的形式,把所有的服刑人员分成若干个“互监组”,每四个互监组组成一个大组。这些“互监组”成员一起劳动,一起学习,在一个监舍里居住,甚至连上厕所也要一个互监组一起去,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在奖励和处罚方面,只要互监组或一个大组的任何一个人犯了错误,其他的小组成员都要承担连带责任,一起接受监规狱纪的处罚,只是处罚的“级别”不同而已。
“现在小组里出了这么大的违纪现象,监狱包括监区必定会对他们做出处罚。这样一来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减刑呢?”一想到这些,高风的心里就紧张的要命,甚至有些想哭的感觉。
“都是那个混蛋林毅,给我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林毅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在监狱里有关系,为非作歹,胡作非为,早晚会给我们惹麻烦。这下好了,惹了一个全监狱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大事情,我们一定会因此受连累!这个肖监区长也是,既然林毅已经不在我们小报编辑组改造,可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我们监舍里住呢?他们教研组没有监舍吗?唉!”见大家都不吭气,坐在一旁生闷气的张庆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发着牢骚。
“老张,不要怪肖监区长,他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大家都知道,林毅背后的靠山是谁,肖刚虽然是监区长,但他又能怎么办呢?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问题,更不能把责任推到监区长身上,而是要自我反省,找一找我们自己的责任。一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这个林毅是怎么把一把匕首从监区外带到监舍楼里来的?又是怎么把这把匕首藏到我们放杂物的阳台上去的?阳台门上的这把钥匙一直在我的身上挂着,有时候会放在我的抽屉里,几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他林毅是怎么拿走这把钥匙的呢?”卜慌看看张庆,不解的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是只是藏了几条香烟和吃的东西也就罢了,凭着咱们小报编辑组在监区领导面前的面子和卜慌老师在监狱领导心里的重要地位,监狱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大不了骂一顿了事。可现在出了匕首这种在监狱严厉禁止的物品,处罚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唉,我这马上就要减刑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情。卜慌老师,你说,这件事情对于我的减刑会不会造成影响呀?”高风皱着眉头看看卜慌,着急的问道。
“高风,你这个人也太自私了吧?现在咱们小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为整个小组的同犯着想,却总是想着自己的减刑会不会受到影响,你怎么这么自私呢?亏你还是个有文化的人,心胸如此狭隘,我真有点瞧不起你!”没等卜慌说话,坐在一边生闷气的林正疆拿眼睛斜了斜高风,没有好气的说道。
“林正疆,你也不要这样损我。如果今天你不这样说我,这件事我也不想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在大家面前说你。在我看来,林毅把匕首藏在阳台上这件事情绝对与你有关!”听完林正疆的话,高风生气的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林正疆说道。
正在低着头想心事的卜慌和正站在窗前生气的张庆以及监舍里所有的人都被高风的话震惊了。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林正疆。
“高风,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卜慌走到高风身边,急不可待的催促着高风。
高风拿眼睛斜了斜林正疆。其实,他把刚才的话说完之后就后悔了。第一,凭良心而言,平时林正疆对他高风还是不错的,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刚才的话可能是他在气头上说出来的,本无什么恶意,自己大可不必因为这些事情跟他计较;第二,自己刚才说的话只是一种猜测,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是在生气的时候不管不顾的说出来的。现在卜慌这么着急的催着他说这件事,如果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岂不冤枉了林正疆吗?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不可能把剩下的半截子咽下去。他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卜慌说道:
“一个星期之前,我们按照你的吩咐,对堆放杂物的阳台和每个人的储物柜进行了自查。这件事情是我亲自带着小四川去办的。检查的过程中,我们查遍了阳台上的角角落落,把储物柜、办公室的所有抽屉都进行了检查,除了发现咱们藏在阳台上的几包方便面、火腿肠以及几条香烟之外,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更没有发现这些卤肉、生猪肉甚至匕首这些东西。卜老师,我办任何事情都是认真负责的,所以,你应该相信我!”高风说完,抬头看看卜慌。
“嗯,对于你高风对待工作的态度我还是信任的。问题是,你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些东西,可事情刚刚过去没有一个礼拜,今天狱警检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出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卜慌越说越着急,心中的火也越来越大。
“我们自查后的第二天,你被肖监区长叫去说事情,我们正在办公室里干活儿,突然林毅提着两个大包走了进来,并神神秘秘的把林正疆叫了出去。没有多一会儿,林正疆就回到了办公室,他从你的衣服口袋里拿走了你的那串钥匙。当时我就问他:卜老师不在,你拿他的钥匙干嘛?林正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林毅探监了,家里人给他带了些东西,他没有地方放,想放到我们阳台上。因为 不是什么大事情,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在你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说。卜老师,如果说从我们自查的第三天开始,没有人通过你往阳台上放东西,这些东西就是林毅通过林正疆放到阳台上的!”高风说完,看看已经把头快要低到裤裆里的林正疆。
卜慌眯着眼睛,看了看林正疆,然后走到他的身边:“正疆,高风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你跟我说实话。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我们搞翻脸!”
林正疆抬起头,看看卜慌,然后不好意思的说道:“卜老师,高风说的是对的,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卜老师,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林毅会把这么多香烟、卤肉甚至匕首放在里面啊,如果知道,他就是给我再多的东西我也绝不允许的呀!”
“林正疆,你小子就是一个经不起诱惑的人。林毅肯定给了你好处,所以你才允许他往阳台上藏这些东西的。就是藏也没什么,服刑人员吗,谁还没有个见不得人的东西。但你要看啊,怎么什么东西都让他往里藏呢?特别是那把匕首,这是要命的东西啊,因为这个东西,我们十几个人全部会受到监区的处罚,这是跑不掉的。你呀!见利忘义的东西!”没等卜慌说话,张庆窜到林正疆面前,指着林正疆的鼻子大骂道。
卜慌正要说话,负责‘清监’的狱警赵林突然走了进来:“卜慌,往阳台上藏卤肉、香烟和匕首的事情林毅已经交代了,他承认这些东西是他放进去的。但是,对于那块生猪肉,林毅一直不承认是他放的。连藏匕首这么大的事情都承认了,一块生猪肉又算什么?所以,他不承认可能就真的不是他藏的。服刑人员亲属探监,绝对不会把生猪肉带给你们。那么,这块肉是从哪里来的?是谁藏到阳台上的?一块生猪肉与一把匕首相比是件小事情,但在监狱,可能会涉及到偷窃监狱物品的事情。这不傻逼一件小事啊!”
赵林对着卜慌把话说完,然后转身看着监舍里十几名服刑人员:“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生猪肉这件事情说清楚,否则,你们十几个人全部给我进禁闭室,一个也跑不掉!”说完话,赵林气呼呼的转身往监舍外走。
“赵警官,不用等一个小时,我现在就说。那块生猪肉是我偷的,然后藏在阳台上的!”没等赵林走出监舍,林正疆突然站了出来,站在赵林身后小声说道。
赵林停下脚步,转身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林正疆。他折返回监舍,坐到卜慌的床上看着林正疆:“嗯,这还像个男人。说吧,怎么回事!”
卜慌被林正疆的话惊呆了,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看着林正疆。
张庆也慌了,心里想:林正疆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吗?
监舍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林正疆身上。
“赵警官,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林正疆转过身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赵林面前说道:
“前天,我按照卜慌老师的安排去食堂,通知炊事犯小组的犯人给我们小报送这个月的稿件。进了他们的操作间之后,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案板上放了一大堆切成大块的猪肉,当时我也没有在意。见后堂没人,我就到餐厅找他们,发现马警官正在给食堂的炊事犯开会。我就把要稿件的事情跟他们说了,然后顺着后堂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案板上放着的一大堆猪肉,我的心里有点痒痒,见周围没有人,我就顺手拿了一块藏在怀里回到了小报编辑组办公室,并趁着卜慌老师不在的间隙,偷偷的拿了阳台上的钥匙,把猪肉藏到了阳台上。赵警官,这件事情是我林正疆做的,与卜慌老师以及监舍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要关禁闭或者处罚,就处罚我一个人吧!”说完,林正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赵林看看低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正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林正疆啊,你是我们肖监区长在入监教育监区带过来的服刑人员,他包括我们对你都是十分的信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干这样的事情。你说说看,你一名罪犯,既没有锅,又没有灶,偷一块生猪肉干什么?说到底就是你思想改造还不到位。如果我没有算错,再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就应该刑满释放了,按照你目前的改造状态,谁能保证你不会重蹈覆辙,再次犯罪呢?”
林正疆低着头,脸红的像猴子的屁股。
“你说的很轻松,这件事情是你一个人干的,与监舍里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要处罚就处罚你。但事情有那么简单吗?你在监狱呆了好几年了,难道监狱的制度你不知道吗?你跟卜慌、高风、张庆是一个‘互监组’,如果要处罚,这几个人能跑得了吗?卜慌、高风都是马上就要减刑的人,名单都已经公布出去了。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他们减刑,你林正疆良心上能过得去吗?唉,你这个坏蛋呀!走吧,先跟着我到民警值班室做个笔录,然后去禁闭室陪着林毅去吧,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嘛?他正好缺一个做伴的!”说完,赵林站起身来就往监舍外面走。
林正疆赶紧跟在赵林身后往外走。走到监舍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看卜慌、高风和张庆,然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赵林和林正疆刚刚走出门,监舍里突然传出高风撕心裂肺的哭声:“林正疆,你要是影响了我这次减刑,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