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色昏暗。
“啊……”史德统骤然醒了过来,遂起身摸了摸发胀的脑袋,抬眼扫了一下屋内,一脸陌生。见到面前桌上放着一壶茶水,用手一探,尚有热气,史德统酒后正好口渴难燥,也没用茶杯,直接将面前的一壶茶水,牛饮而尽。
“噗嗤……”房门突然打开,只见一少女着身穿淡绿色的长裙,身披雪色狐裘,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两只灵活慧黠的眼眸正盯着史德统。
史德统自觉失态,瞬时间脸红了起来,随即反应过来向少女施礼道:“鄙人酒后失态,口渴了些,万望娘子恕罪,不知鄙人现身在何处?”
那少女见了史德统窘态,也不说破,盈盈还了一礼:“将军无需多礼,将军只因醉酒被下人抬此休息,李公醉酣,已被家仆接回府中,家父也因酒意酣重,已回院宽歇。家兄冯义因午后要回禁当差,所以命奴家在此照看将军。”
史德统此时已是酒醒,闻言急忙施礼:“鄙人承蒙令公好生款待,多有打扰,如今已是酒醒,也因要事在身,不能亲至令公当面辞行,还请娘子代为转达。”心想原来是冯道的女儿,这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成何体统,传出去有伤风化,遂转身急忙要走。
那少女见得史德统脸色通红,遂揶揄道:“将军万军之中都不怕,还怕奴家区区一个小女子?”
史德统闻言连忙摆手道:“娘子误会了,鄙人只因刚到开封交差,至今还未回开封家中,怕家人担忧。”
“那就不耽误将军回府了,奴家恭送将军。”少女见史德统脸红的都要冒出火来,怕惹恼了史德统,随即恭送道。
史德统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远了,心想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区区一个弱女子,怕她作甚,定是自己刚才的丑态让自己失了方寸,史德统暗自安慰。
那少女见史德统逃得飞快,捂嘴嗤笑,心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
出了冯府,已是申时一刻,那开封的午市还还未关闭,仍是热闹非凡,史德统骑马在街市随手买了些茶食糕点,打马回了开封史弘肇的府邸。
来到府前,史德统目瞪口呆。只见史府正门前立着四根汉白玉的柱子直通檐顶,檐下三层石阶依次而上,两边皆有守卫站立,正门两边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正红朱漆大门的大门上雕刻两只铜制椒图门扣,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烫金大字‘史府’,规格直逼王府。史德统暗想是不是太过了,遂摇了摇头,翻身下马,命守卫前去通报,说自己回来了。
虽是冬天,史德统一路走来,只见府中佳木茏葱,一带清流。史德统心中暗想,这不知道又花了多少的民脂民膏。刚进了花厅,史夫人闻得通报就急忙赶了出来,母子两人许久未见,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晚饭后,史弘肇才脸色阴沉,一身酒气的地回了府。
原来,史弘肇任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后,为了进一步加强了侍卫司的职权,在侍卫司中大开刑狱。侍卫司本置有监狱,原本只用来关押军人之犯罪者,史弘肇上任后便延伸职权,常常干预有司民事或刑事案件的审理,甚至命侍卫司亲自抓人,进行审理,这让以苏逢吉为首的文官集团渐渐不满。今日午朝,史弘肇与苏逢吉两人为得此事在朝堂上,你来我往,相互攻诘,史弘肇想起往日旧账,双目喷火,在朝堂之上甚至爆出市井之语。
汉帝刘知远大怒,命两人各自罚俸半年,刘知远也深感侍卫亲军日益膨胀,遂从侍卫司中抽出两军加强殿前军的实力。苏逢吉见自己获胜,洋洋得意,史弘肇暴怒,当堂欲手撕了此辈。亏得被郭威一把拉住,好说歹说的将史弘肇的怒火压了下去,散朝后,史弘肇直接去了郭威府上喝了闷酒,至此放回。
见到儿子,史弘肇又想起了当日邺都城中,苏逢吉进得谗言不让史德统晋升义成军节度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遂破口大骂苏逢吉无耻小人……
史德统站立一旁,戚戚不敢言语,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要开始着手准备了,如今魏王刘承训已死,刘知远如果一死,其子刘承佑继位,他史家的末日怕是要来了,不行,这事要好好谋划谋划了。
第二日,史德统早早起来,练了些枪棒后,洗漱收拾妥当,与史弘肇夫妇二人吃完早餐后,拜别了两人,出得府外,见得曹彬一干牙卫,已在府外等待,骑上骏马,转头笑问一旁的曹彬:“昨日可曾拜见了郭枢密一家?”
曹彬憨笑道:“来得开封,定是要去姨父家拜见的。”
“今日我们就再去叨扰一番。”史德统打马先行,曹彬等一干牙卫纷纷追了上去。
史德统到了郭威府上,却扑了个空,郭威一早就去上了早朝,郭荣却是升了官,任了左监门卫大将军,昨日宫中当值,今日未归。史德统暗道扫兴,遂调转马头,率众朝郑州而去。
出了汴梁郑门,穿过城外的草市与密集的乡村,史德统纵马狂奔。
远离汴梁城,腊月里冰雪覆盖的原野上,人烟稀少,就是最勤奋能干的百姓这个季节也大多只能躲在家里避寒。北风割面,史德统丝毫不觉寒冷,空旷的天地间,他感觉自己舒缓了不少。
蓦然,路边的一个村庄中闯出一伙人,各执利刃,身上披着绫罗绸缎,仓惶而出。村庄里传来哭骂声,一群乡民手持木棒农具追在后面,却不敢靠的太近。这中牟县地处京畿,也是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强人明抢百姓。强人们突然见到路边出现十几位骑马的军士,慌张地择路而逃。
侍从牙卫们大笑:“军上,这天寒地冻的,不如让小的们活动活动手脚?”
“死活不论,回到郑州我有赏,要是跑掉一个,提头来见我。”史德统摆了摆手道。
“是!”牙卫们应道。他们个个都是能马背上左右开弓之辈,骁勇善战,生龙活虎,得到史德统的命令,纵马追捕而去。
十几位马军牙卫,兵分两路,左右包抄,强人们只有两条腿走路,只得被聚拢当中,牙卫们不想要活口,分别引弓射杀,干净利索。
史德统命牙卫们将强盗抢去的财物,一一还给中牟村民。军士们兴高采烈,倒不是为了赏钱,而是因为中牟百姓们的夸赞。
“老丈,中牟县的强盗为何如此猖獗?”史德统下马看到一村民前来招领失物随即问道。
“本地强人原本就多,郑州界的强人们因为害怕官府的追捕,大多都跑到了我们中牟来。”那老丈看到这人身着锦袍,众士卒环绕,不像一般人,小心答道。
“大胆,我们将军就是郑州防御使,尔等不思报恩,竟敢诬赖我等军上?”有牙卫怒斥道。
那老丈一听如此,连忙跪倒,胆战心惊起来。
史德统连忙将那老丈扶起,安慰道:“老人家莫怕,朝廷多事,致使流寇猖獗,今开封府新任府尹李大人到任,定会铲除恶人,保尔等安危。”
“将军真是青天啊,小老儿早就听说郑州地界安定,全赖将军一人之力。”那老丈恭维道。
史德统命百姓们将强盗找了个地方埋了,自己则继续赶路,只派了一名牙兵去中牟县衙报告经过。自刘知远入汴已近半年,河南大多地方都安定了下来,然而京畿尤其是中牟强盗却仍如此猖獗,看来其中必有玄妙,史德统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