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大约在五更天左右,驼队的主要成员都已经起床,冷清的悦来客栈也开始躁动起来,店里的伙计给骆驼准备干草料,牲口棚内的骆驼慢慢的站起身来享受着美味的食物。
管家张福一方面安排家丁检查货物的数量,另一方面安排店伙计给驼队成员准备早饭,简单的一顿早餐过后,家丁们开始忙碌的将丝绸装上骆驼,又在悦来客栈补充了饮用水,大部队浩浩荡荡的继续向西北方向而去。
离开县城北门之后,天已经大亮。张义潮安排国柱骑在骆驼之上,而国柱很显然是第一次出远门,可能是忘记了昨晚失去父母的悲痛,国柱的两只小眼睛好奇的望着周围的陌生事物。昨晚的事情,张义潮现在想想还会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管家张福提醒及时,恐怕整个县城又要遭了秧,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离开县城走了有十里左右,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道路的两侧是数不清的百姓,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很显然就是汉族人。这些百姓佝偻这腰正在艰难的搬运土石料,道路不远处,已经修建了一座高高的土台,有不少吐蕃士兵手执武器在那里有说有笑。
目前的情况是这支驼队与吐蕃士兵已经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张义潮命令所有家丁准备好武器,管家张福则是谨慎的走上前准备与这些吐蕃士兵打招呼。吐蕃士兵看到有驼队过来,当时就有一名军官模样的吐蕃人走了上来,其他士兵也都一哄而上正准备大开杀戒的时候,这名军官模样的吐蕃人抽出腰间的陌刀喝退了这些士兵。
张义潮看到对方抽刀,本能的也将腰间早已经准备好的横刀拔了出来,张福则伸出左手按住了张义潮的刀,同时笑呵呵的说道,
“将军们辛苦了,老奴乃是沙州张家的管家,奉我家大人之命将一批丝绸运到西边去,请各位将军们通融通融。”
“哈哈哈...,沙州的张家,好说好说,我们的五州将军东米赤加在本将军面前提到过你们张家,要求本将军关照你们。”
“如此,那老奴就多谢将军了。”
“不必客气,我们东米赤加将军说了,吐蕃地处偏远一定要多向汉人学习经商之道,因此我们就在这里修建了这座关卡,专门关照像你们张家这样的过路商人,你明白么?”
“这?”
“沙州张家在这河西一带几乎是无人不知,难不成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家人么?”
张义潮听了这话,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走上前去,张福则用胳膊拦住了他。张福身为张家的大管家,这点道理还能不明白,笑呵呵的迎上前去,说道,
“将军的意思,老奴当然明白,只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条件?”
“当年汉人占据这里的时候,几乎是十抽一,我们将军说了,绝不会比汉人高,二十抽一。”
“将军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货物还没有出手,您看?”
“你们的丝绸我们不要,只要真金白银。”
说完,张福招了招手,一名家丁已经跑了过来,一个用丝绸缝制的钱袋子被提了过来,沉甸甸的。望着这名军官笑呵呵的眼神,张福配笑着问道,
“我们这次出门紧急,就带了这么多白银,还请将军笑纳。”
“哈哈哈...,你真是一个聪明的管家,本将军这就不好意思了。”
说完,这名军官一把拽过张福手中的钱袋子,足足有五十两白银,可把这个军官给乐坏了。
张义潮的驼队顺利的离开了吐蕃人的关卡,一直走了几百米之后,这些吐蕃士兵才围在一起,其中一名士兵恶狠狠地问道,
“将军,你怎么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那你想怎样?”
“按照以前的规矩,抢完他们的财物,把这几十人全部罚成我们的奴隶不好么?”
“你们这帮废物,东米赤加将军特别交代,从今年开始,不能再轻易地抢夺五州地区的百姓,我们要学习汉人的方式,将这里真正的变成我们的领地。”
“我们辛辛苦苦的等了半天,就得到这一点儿银子,得不偿失啊。”
“你们给我听好了,现在沙州、瓜州、伊州、西州、甘州五州由东米赤加将军节制,这里的一切全部由将军说了算,我们只管照做就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可是...”
“都给我闭嘴,好好干活去!”
这一帮吐蕃士兵听到了军官的呵斥,这才悻悻的退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这名吐蕃军官正是东米赤加一手提上来的下级军官,这一次被分配到沙州北边的这个小县城驻扎。东米赤加要求这支吐蕃士兵像汉人统治百姓一样,在河西一带的主要官道修建关卡,征收过往商旅的通行税。东米赤加的这种做法无异是想快速同化这里的汉族居民,不仅如此,吐蕃人还制定了比大唐时期更低的通行税,目的便是吸引更多的商旅从这里经过。
张义潮一行人走远之后,阿大和阿二这才敢走到管家张福身边问道,
“张管家,这些吐蕃人行为很是异常,这跟我们在沙州看到的吐蕃人不一样啊。”
“别说你们还没明白,就连我也看不懂这些吐蕃人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的张义潮早已经从刚才的愤怒当中冷静,看着众人一脸的迷惑,一脸忧愁的说道,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吐蕃人的背后一定有高人在指导他们,否则他们怎么可能将中原的统治思想运用到了这里?”
“二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好好想想,以前的吐蕃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这里洗劫一空,甚至会将这里的孩子和妇女全部杀光,可是这一次我们在县城看到的景象却不是这样。除了那六个吐蕃畜生以外,我们基本上没看到杀人的场景。由此可以推断,这些吐蕃人是准备改变对待这里的政策。”
“二少爷,既然吐蕃人想改变政策,兴许我们的日子就真的好过了。”
“哼,阿大,你可不要忘了刚才在关口出看到的景象,照我估计,昨晚的小县城几乎有六成的男丁都成了吐蕃人的苦力。他们改变对这里的政策,是想更久远的占据河西地区,你们明白么?”
“嗯嗯,不懂。”
像阿大和阿二这样的家丁,基本上对政治一窍不通,所以对张义潮刚才说的那些话基本上如同听天书一般。唯独管家张福明白了少爷张义潮的话,回道,
“少爷的话倒是提醒了老奴,前一段时间我听说五州将军东米赤加准备在五州一带实行新的民族政策,这里的关卡会不会就跟东米赤加有关?”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否则就凭刚才那几个吐蕃士兵,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这么高深的思想。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他们的通行税居然减少了一半,这样一来百姓们的思国意识就会逐渐淡薄,东米赤加真是一个阴谋家,想到了这么恶毒的政策妄图长期占领河西。”
“哎,少爷,权当破财消灾了。我们如今已经过了关卡,前面就是回鹘的境内,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张义潮不再言语,带着大部队继续向前走去。经过刚才的关卡,张义潮再也无法淡定,他意识到吐蕃王朝背后的阴谋,也正是因为这样,那种罪恶才在他尚未成熟的大脑里落下了深深地印迹。
十六年以来,张义潮一直生活在沙州,他见惯了吐蕃人在沙州大街上公然欺负当地老百姓的场景,无数次的心如刀绞让他难以控制。若不是他的父亲张谦逸和武术教练尉迟孝阻拦,恐怕张义潮早就因为吐蕃人的事情而给张家带来灭顶之灾。这一次前往回鹘,是张义潮第一次出远门。就在昨晚的小县城和刚才的关卡处,让张义潮意识到凭借个人之力是很难将吐蕃人驱逐出河西地区,于是他开始冷静的思考着,一路上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