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缝隙,无情地拍打着莱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天地间一片浑浊。景轩懊悔几近绝望的咆哮哭泣声,被大雨嘈杂声压的残破不堪。他在也抵不过来自身外和内心伤痛地攻击,眼前犀利的雨水化作一团烟雾,慢慢变黑,双膝失去力量,路面水花溅起又随着雨珠落下。
世间最大的痛莫过于我用生命爱着你,却依旧还是要和你分离;世间上最绝望的莫过于我站在你身旁,却不能牵你的手。景轩对姆依可的爱是用生命作为了赌注,全全倾注给了她,她是他的一切,她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毁灭了,他便很快会被灭掉。景轩的执念将他拖入了地狱黑暗门口。
风雨交加中,凌云托起他身子放入了马车中。
一阵急雨洗刷大地后瞬间停歇,雨后一片凌乱,街道两旁的树木枝叶被急雨撕碎,七零八碎的铺在街面上。凌云眸光暗沉定定地看着落魄的景轩,那浓浓的死亡气息围绕在他周身,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相遇是错,为何要相遇?想爱是错,为何要执着?”凌云这话本是对昏迷中的景轩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不过景轩早已醒来,只是闭眼不想看这个世间,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景轩无力道:“我和她相遇是缘,并非错。她承载了是我的一生,我如何不执着?”
凌云为他这偏执的执着深深叹了一口气,“不选择死亡,行么?”
景轩微微勾起唇角,无尽的凄苦,被冷遇浸泡后的面容显得更加惨白无力,“与她在一起!”
凌云眸光移开他憔悴的俊颜,空洞地看着帷幔,马车外马蹄踩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发出湿哒哒的空响。“人活着不只是为情爱而活,更高的追求是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况且成大气者亦不会被情爱所绊。你需要振作起来,欧阳家需要你。”
景轩一阵苦笑,“我若成大气必有她为伴,我需要她!”他抬起手仍然闭着眼,无力道:“好了,凌云兄,你不必劝我!”
凌云还是忍不住道:“我希望你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景轩不想再语,把头垂的低低的。
宋家
单西为姆依可把脉,半晌,对姑姑道:“姑姑放心,可儿是气急郁心,一会就醒了。”宋夫人愁容终于有些舒展开来。
单西写了一个药方递给文儿,与姑姑在房间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可儿醒来。又为她把脉,脉象没有什么不对,单西表情凝重,妹妹身体健好,不至于昏睡如此之久。收回手,犹豫片刻看着姑姑问道:“姑姑,可儿可曾受过什么重伤?”
宋夫人自责不已,缓缓道:“两个月前可儿遇劫匪,致使头部受伤严重,差点就醒不过来!西儿,是姑姑不好,没有照顾好可儿!”
单西手指轻轻一颤,“西儿没有责怪……”
“单西哥哥,其实刺杀表姐的劫匪就是那欧阳公子派来的,是他要杀表姐!”文儿提着药跑进房间急切道。
宋夫人目光冷厉瞪着文儿,“文儿,你胡说什么?”
“娘,今日表姐与那公子吵架,我亲耳听见表姐说的,表姐还说被他母亲扇了一耳光,是他们一家人想要表姐的命!我就说那混蛋不怀好意,要表姐爱上他后就对表姐下此毒手。表姐从小被宠着怎么能受如此羞辱,单西哥哥你一定要替表姐报仇,杀……”
“你给我闭嘴,去给你表姐熬药!”她母亲呵斥道。文儿气愤地走了出去,到如今母亲还向着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单西低垂眼睫,看着妹妹,眸子里不知是愤恨还是后悔,双手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掌里。妹妹来半年却不知在这受了如此之大的羞辱,这让一向孤傲的她如何承受的了。父亲就不应该相信那臭算命的话,把妹妹送到这里来,她宁愿妹妹永远冷漠无情,也不愿她受如此侮辱!
单西心中愤怒,起身向门外冲去,被宋夫人喊住:“西儿,站住!欧阳家乃是莱州知州大人府邸,你一人如何斗的过他们!”
单西声音暗沉,松开攥紧的拳头。“姑姑多虑了,我只想找到那公子,给妹妹道个歉!”
“单西哥,我回来途中碰见那欧阳家的公子晕倒在地,被赵家公子救回。怕是你这会找他也无济于事,如今可儿妹妹病情要紧!”提步进来的文忠道。
单西转身静默地看着床上的妹妹,妹妹被羞辱身为哥哥却束手无策,有生以来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无能,换做是他受侮辱,怕是妹妹早已为自己解了恨。
宋夫人缓步走近单西跟前,抬手抚住他的手臂,“可儿心中的痛并非是被羞辱,是她与景轩的分离。她曾给我说过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为了景轩可以放下一切!她已经放下了一切,可他母亲却重重伤害了她!景轩那孩子对可儿也用情至深,可儿昏睡十余日,全是由他照顾,白天黑夜都陪着可儿,与她说话,为她抚琴。我这个做姑姑的都深深地被他感动,今日之事不难看出,他离开可儿怕也不好受!”
单西绕开姑姑坐在床边,对昏睡的姆依可轻语道:“妹妹若是想与那公子在一起,哥哥帮你把他捉回我木朗寨做我木朗寨的上门女婿。”
“哥哥此话当真?”姆依可闭眼,语气低弱。
单西惊喜,转而责问:“妹妹醒来,为何还闭着眼睛让哥哥担心?哥哥何曾骗过妹妹?”听闻她醒来,都合了过来。姆依可看着姑姑浅浅笑道:“姑姑可儿没事,我想与哥哥单独说说话!”宋夫人会意含笑与文忠出了房间。
单西心中感触颇深,妹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哭,都不同往日了,她确实变了,没有了冷漠,没有了孤傲,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妹妹了!如今这样的她不知道是好是坏,一时间单西情愿妹妹还是那个冷漠的好,至少那样她不会受到如此的伤害。
“哥哥,妹妹与他再无可能!”
“妹妹可是爱他?”
姆依可没有回答,她怎可不爱,心中绞痛,泪水盈满眼眶。
“哥哥看得出那公子也是深爱妹妹,既然你们彼此相爱何必伤害呢?哥哥收到姑姑的来信为妹妹高兴,此次前来本就打算给妹妹主持婚礼,而后回木朗寨向父亲请罪!如果你能原谅那公子,想和他在一起现在哥哥也不会阻拦。”
单西再也不忍心妹妹活在仇恨与痛苦中,如今父亲被卡西伤了腿再也无法站立,依娜被卡西族残杀,泽伊妹妹受惊吓病情严重。如果妹妹得知这一切都是卡西所为,如果再失去景轩,怕是妹妹此生都会被仇恨淹没,厮杀再也不会停止。
他不能让妹妹知道这一切,只有景轩能救妹妹,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妹妹快乐幸福。
“他父亲死于蛮夷之手,他母亲是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的!”
“妹妹,西北山区生活着六个民族,她怎能断定就是我族人所杀呢?”
“哥哥有所不知,对他们来说西北山区六个民族都是一个民族,蛮夷!再者他们对我们破有偏见,在他们心目中我们永远是低等民族,配不上他们。哥哥你别再劝妹妹了,我不想景轩背负着不孝的骂名,他出生在官宦世家,前途似锦,我不想害了他!”她起身握着单西的手再次强调:“好了,哥哥,我心意已决,哥哥多说无益!”
单西话到喉咙又被妹妹堵了回去,如今的妹妹让他刮目相看,或许曾经是对妹妹存在着太多的偏见,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妹妹曾经虽冷漠,但有一颗声明大义的心,没有女子的小肚鸡肠,有着男子无法比拟的心胸气阔。难怪族人不顾百年的规定,强烈推举她为寨主,妹妹当之无愧。而如今家乡的变化,他不想妹妹担任这一寨之主,要她就呆在莱州。可一切不由心,妹妹已经决定,他也不敢再多劝,怕妹妹起疑心。
欧阳府
次日,景轩与母亲吃过最后一顿早饭,饭桌上母子俩脸色暗沉,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只听筷子碰碗发出清脆地响声。欧阳夫人有一肚子的话想与景轩说,可碰上景轩那张铁青的脸不敢言一句。所有的悔恨都化作成泪水流出,此时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挽回姆依可的心好好活着。
景轩送走母亲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桌上粘好的画,自言自语:“画断,誓言破。再也不可能与你携手老去!”幽幽走近床边躺了下去。
已是晌午,下人做好饭菜在一旁立着等候少爷用餐。阿宝等的饥肠辘辘,看着餐桌上的美食,不停吞咽口水。可是少爷没有用餐他们自然不敢先吃。
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少爷来,阿宝心中嘀咕,莫不是少爷自杀了?顿时眼睛大睁,嘴里边念着“完了,完了……”边向景轩房间跑去。阿宝在门口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心中更是慌张,也不管少爷同不同意推门而入,跑进床前又唤了几声景轩依旧不语。阿宝见少爷脸色发黑,额头冒汗,伸手试探“哇”了一声,“都烧成这样了。”
阿宝急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欧阳夫人回来非要了他的命不可。又在房间急的转了几圈,突然想起请大夫来,拍手道:“啊呀,我这猪脑子!”说着赶紧跑去请大夫。
大夫诊断受了风寒,开了药方。阿宝抓回药,辛辛苦苦熬好,端至景轩跟前,却一次次被景轩掀翻在地。阿宝实在无计可施,都快急疯了,如今只有赵家少爷能救少爷了!赶紧前去请赵凌云。
凌云站在他床前见他闭眼不愿看任何一个人,半晌开口:“景轩,你怎么成这样了,你的壮志豪言呢?怎为了一个女人就一蹶不振?既然你们有缘无分就放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景轩赖赖地看了眼凌云,眸子尽是烦躁,又闭上眼睛,缓缓道:“这辈子非她不取!不能与她在一起,吾宁死!”
凌云无奈地摇着头,“那你死了,你母亲怎么办,你怎可做个不孝子!”
景轩紧闭的双眼流出了两行泪水,过了很久才弱弱地说:“我母亲已经被送去景宇那里了,此生再无牵挂!”
凌云无奈气愤道:“景轩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简直要气死我了。”转而凌云眸子全是痛惜,低沉开口,“花瓣落,情已断。此生你与她缘分已尽,事已至此你就试着放下吧!”
“是我伤害了她,此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凌云知道再劝也是废话,现在只能去找姆依可谈谈,只有她能救景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