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尽,韩训见刘知远对自己的器械不感兴趣,遂起身收拾自己的作品,神情寡欢的出了营帐。
“韩兄,请留步!”史德统连忙追上疾声呼道。
“将军有何指教?”韩训转身见一陌生的年轻将领呼唤自己,疑惑道。
“鄙人郑州防御使史德统,现居北面行营先锋指挥一职,鄙人有幸见将军刚才在帐中展示的攻城器具,真可谓是巧夺天工啊!”史德统抱拳赞叹道。
韩训不过是一内殿直,地位与史德统相差甚远,他见史德统以将军称呼自己,心中极为感激,连忙道:“不敢、不敢!”
史德统却牵着韩训的胳膊,往自己营帐里拉,韩训却十分拘谨,不明所以。史德统道:“御帐之中韩兄所献攻具,小弟颇感兴趣,韩兄可否不吝赐教?”
韩训心中得意,却有几分腼腆之意:“都是些雕虫小技,怕污了将军法眼。”
史德统却摇头道:“我见韩兄所献攻具中,有类似管形的兵器,可是要用的可是火药?”
韩训颇感意外,心道是遇到内行了,遂挑出一件管形的模型道:“将军所言非虚,难不成将军也擅此道?”
“史某只是猜测罢了,不过你这件兵器,是用硬木裹成,怕只是喷火罢了,更适合用来守城。”史德统道,“若是用熟铜制成了一件可以发射铁丸的兵器,威力才更惊人。”
韩训微张了嘴巴,大有知己之慨:“不瞒将军,在下正有此意,可是这花费巨大,既便制成,也很难实用。要达到发射铁丸的效用,这火药的威力也需改进,另外要是炸了膛,更是了不得的事情。”
“只要肯干,肯动脑筋,这硝石、木炭与硫磺,按照不同比例,反复实验,总会找出更有威力的配方。还有这铸造的本领,却是最难,天下诸镇,皆有冶铁军械场,我郑州也不例外有,但所产铁器也仅仅勉强能用罢了。我以为既然害怕炸膛,不如干脆制造一种利用火药骤燃,可爆裂容器的火器,比如用铁罐盛满火药,再填上铁钉、铁蒺藜,点燃引线后,抛投出去。”
“将军真是行家!”韩训惊呼道,大有相见恨之意。
“你另几件兵器,都是有何用处?”史德统摆了摆手又问道。
“在下最得意的,便是一种投石机。不过这是在下从回鹘人那里听来的,并非利用绞弦的绞力发射石丸,而是通过在横杠的另端系重物的方式,将数十斤甚至超百斤的石丸发射出去,威力与射程都是惊人,远超现有的投石机,听说极西的国家使用的便是这种攻城利器。”韩训侃侃而谈,而后顿了顿又道:“卑职还听说吴越王曾向辽人献一种猛火油,系从占城转运而来的,此油沾火即燃,水浇不灭。不过这种火油,我朝延州也有,系从地底石缝中生成,即称石油,用来照明,烟尘甚大,有人采集烟末,研成墨膏,却是一种文房佳品。在下未曾见过吴越人制的猛火油柜实物,但在下想这也不难制成,大约是也一种自带火种用来喷射火油的火器。”
“韩兄身怀大才,必能制成这等利器。”史德统鼓励道。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位天才,这韩训除了对火器情有独钟外,还改进了早已使用的填壕车、冲车、木牛车、撞车、鹅鹘车、蹑头飞车等,包括挖掘地道用的头车,至于守城的各类器械更不在话下。
“这不过是雕成小技,何足道哉?”韩训说道此处,心下颇为惆怅。
“哪里,依我看,依韩兄之才,完全可以掌管朝廷的将作监!”
韩训闻言心中十分受用,笑道:“谢将军吉言!”
“韩兄可愿来我忠义军中任职?”史德统趁机相邀道。
……
天福十二年十一月初,天气已越来越寒冷,虽然还未下雪,但雨水落下寒意尤甚,人马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
刘知远遣使再次劝降,城头上的幽州兵统将张琏呼道:“尔主若许我等幽州人不死,让我等从容回归幽州乡里,我等愿降!”
邺都的守军撑不住了。
“陛下已经同意将军所请。”使者回道。
“请尔主起誓,我等方可相信。”张琏又呼道。
使者回报刘知远,刘知远就在不远处的高阜处,他的目光看向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窦贞固:“窦卿拟诏书,许张琏等幽州兵不死,放还幽州。”
“遵旨!”窦贞固应道。
邺都城内粮食已经食尽,降卒说城内十有七八饿死,活着的百姓也只有鼻孔还在出气。杜重威在绝望之中,分别遣观察判官王敏与其子杜弘琏出城觐见刘知远,又让自己的妻子石氏,即前朝长公主出城朝见,随后杜重威也开城投降了。
在汉军正式接受杜重威投降之前,史弘肇遣人将史德统叫到自己身边,避开左右道:“待会纳降时,张琏等幽州将校要叩拜陛下,我会命他们暂去你营中安置,幽州大小将校一个也不能放过,杀无赦!”
史德统闻言诧异万分:“陛下不是下了诏书,送入城内,许张琏等幽州兵不死吗?”
“我也知如此,奈何陛下意志坚定。”史弘肇无奈道。
“陛下岂不知金口玉言,若是出尔反尔,让人习以为常,恐怕将来……”
“住口!”史弘肇微怒,打断道:“身为臣子岂可非议主上,此事你尽管施行,余者不必过问。”
“诺!既然如此,孩儿定不会让幽州将校逃掉一个,可是其部下普通士卒呢?”史德统问道。
“陛下说只杀统领级别将校,我看幽州兵就依诏令,许他们北返吧。”史弘肇沉思一会对史德统说道。
“此去幽州千里,难保这些人不会沿途作乱?他们甘为辽人走狗,杀掠成性,岂会对父母宗邦仁慈有敬畏之心?既然许他们北返,就应派兵押送,孩儿请愿,愿领我郑州兵马,押解幽州兵北返。”史德统请求道。
“我儿心思缜密,你去准备一下,我自会向陛下讨旨,但是我等不能就让这幽州兵马安然的出了边境。自幽云沦为辽人所有,虏境汉人也常为辽人前驱,掠我中原人畜、财产。吾儿将幽州兵押至边境后,对其稍作惩治,让他们终生不敢继续作恶。”史弘肇杀伐道。
史弘肇见史德统还未走,问道:“还有何事?”
“那杜重威……”
“这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是杀是留,陛下自有圣断。”
“诺!”史德统心下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