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生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灯火,阿出又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没事喜欢动来动去,于是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坐了一会儿。
“冻死了。”硕生突然站起来抱怨道,将旁边的裹得严实的阿出抱到怀里试图取暖。
阿出觉得硕生心情好多了,便道:“让你穿的这么少。”
“小兔崽子也不想想是谁给你装备的衣服,白天和我嫌东嫌西,现在竟然还敢嫌弃我!非要教训教训你。”说着,硕生单手抱住阿出,抽出一只手拍了他的屁股。
可惜他给阿出穿的衣服实在是厚,拍上去都是厚实的衣服,没法完成他嘴上说的给个教训。相比于教训,恐怕更算作亲人间的亲昵。
阿出笑嘻嘻地环住硕生的脖颈,道:“没错,硕生最好了。”
“可能只有阿出会这么想了……”硕生抱住他,不知怎么地想起过去遭受过的冷遇和白眼,难过的叹道。
“硕生!硕生!”大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硕生也听到了那个声音,他直挺挺的经受着寒风抱着阿出站在原地,既不迎上也不闪避,终于那声音越来越近。
“硕生?”那声音的主人迟疑道。
硕生只是抱着阿出没有说话。
今夜不是什么晴朗的夜晚,天上的云被风吹的四处飘散,它们偶尔遮不住月亮,索性短暂地泄露几缕月光。
就借着几分微弱的月光,大汉看清了他们,他们也看清了大汉以及怀里同样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阿出猜想她的脸肯定是红彤彤的,不知道是羞的两颊红还是被风吹的连鼻子也红,不同于以往即使开心极了也不敢直视他的样子,这次昏暗的月色下,阿出能看见的只有她亮晶晶的大眼睛。
这还是她第一次睁大眼睛看他。阿出乱七八糟的想道。
“咳。”大汉深吸一口气道,“希望你在我家吃饱了。我见你都没怎么动筷。”
暖和了许多的硕生又有点嫌弃阿出沉了,他将阿出放下,突然来了一阵风吹的他又是一个激灵。
“没什么不好的,我和阿出自然吃的饱饱的。”硕生凉凉道。
大汉顿了一下道:“霜降已过,立冬将至,夜里凉的很。”
“多谢。”
大汉尴尬道:“今天是我家慢待你,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往心里去。”硕生看着别处,并不看他,道,“你也说了——夜里凉的很,早点带着孩子回去吧,出来做什么呢?”
大汉见他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却并不上心的样子,暗道,要是真不出来,也许以后老死都不相往来。
大汉沉吟小会儿,道:“我时常教育孩子做错事就要勇敢些,审视它,找出它,改正它,这样方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硕生暗暗佩服他的明理,但他并不打算和他们交往下去了,就故意对他说:“教孩子还挺有一套,不过干我何事?”
这样质朴无华却特别有用的道理,阿出听得少,就冲这一番话他就要对这个粗犷的大汉刮目相看。大汉比他们想的要厉害得多。
大汉没有被硕生挑刺的反应给激到,他比过去相处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老到的多。
他道:“我教孩子不要犯错,犯错就要改正,而那时我却频频犹豫,自己没有做到,所以我特地来向你道歉,既希望得到你的原谅,也希望孩子不要被误导。”
阿出看向徐络,却看不大清,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有谚曰: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犯了错才知道补救,有什么用呢?伤害已经存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没有用的。”硕生不留情面道,“不过你很会教养孩子。”
大汉反驳道:“如果我不来为我们的无礼道歉,才是真的为时已晚 ”
“随你怎么说。”硕生不欲再和他理论,转身打算离开,管他的知不知礼!
硕生的不合作态度使大汉也是无可奈何。
察觉到怀里的孩子被风吹的涩涩发抖,大汉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见硕生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大声留步道:“等等。”
“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硕生头也不回的说道,他懒得再堆出笑脸来了。
大汉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他抱着徐络疾走几步靠近硕生,道:“我还有话要说。”
一直沉默的小徐络突然出声道:“阿出!”
硕生气极回头,以为他们打算要用阿出来留住自己,他看着他们恨恨道:“果然是好孩子。”他在说到“好孩子”时咬牙,显然已经默认徐络叫住阿出是由大汉授意的。
徐络叫住阿出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坏就坏在硕生正在气头上,小徐络非但没能帮到自己的父亲,反而火上浇油。
还是边上的阿出应了徐络一声,道:“以后回来找你们。”
“你!”硕生被阿出往外拐的胳膊肘气到,他不轻不重地拍了阿出脑袋一下,道,“我什么时候教你要自己送上门给人轻贱?”
话都没说就被硕生反复指责的大汉有苦难言,他只得苦哈哈道:“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硕生差点脱口而出道,你就是那种人!但他马上意识到这话太像以前那些楚馆花楼的女子,又默默的闭上嘴不再言语。
大汉抓住了他沉默的机会,赶紧趁热打铁道:“我做农人而没停歇的忙碌,却连家里的温饱都没法稳定,我成天和泥土混迹在一起,又能懂什么大道理呢?”
硕生终于肯正视他道:“你不需要这么妄自菲薄。”
“我实在很惭愧今天没有没有好好招待你。”大汉愧疚道。
大汉反复的道歉总算动摇了硕生,他毕竟很欣赏这个粗中有细的家伙。
他沉下心来将大汉的话听进去不少,细细琢磨大汉所说的生计难保、忙忙碌碌的生活,顿感凄凉,胸中的怒气已散去不少。
“唉。”硕生轻叹道,“做行商难道是我的本意?”
大汉知道他沉静不少,有话要说,便没有打扰他,抱着孩子静静听他讲着。
硕生道:“我不事农耕,难道就没有劳作的辛苦吗?我四处奔波,难道就是游手好闲不怀好意吗?我将货物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使两地能够互通有无,一路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难道就不该得到承认吗?为什么商人就该天生轻鄙吗?”
大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不过硕生本来也不指望他能说什么出来。
硕生继续道:“你们只觉得我们可恶,贱买贵卖,拿小利小惠骗去你们的好东西,自己赚个瓢满锅盈,好处占尽,却一锱一铢都吝啬的不愿意给别人。”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大汉见硕生情绪不太对,赶紧撇清道。
硕生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道:“我说的又不是你。”
大汉才不信,也不想想硕生话里那浓浓的火药味是谁点的。商人果然很会说睁眼说瞎话,大汉不带恶意的腹诽道。
“那硕生说的是谁?”阿出蓦然问道。
阿出稚嫩的声音也不知怎么就使硕生从怨忿中挣脱出来,他拍了拍阿出的脑袋,道:“总不会是你。”他以为这是阿出的童言稚语,不太放在心上。
其实阿出没问出口的是,他的父母是吗?是硕生嘴里说的那些人吗?他之所以想问也不为别的,不过是因为想知道,于是就想问。但是阿出见硕生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又改了主意,不想破坏他渐渐平复的心情。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我希望硕生你日后还愿意再来我家做客。”大汉接过话匣子,向硕生表示道。
硕生直白道:“也希望你们能不要囿于成见。”
大汉忍不住辩驳说:“这是今天太突然了。”
硕生本想说,事出突然才能验岀真性情。不过想起之前大汉的真挚的道歉,他还是按耐下,不打算再提这事了。
又是猎猎晚风,在场诸人都打了个哆嗦。硕生道:“快回去吧,不知道等会儿还要怎么冷呢。冻着了孩子了不好。”
“那就此别过。”大汉也深知这道理,便朝硕生虚点一下头,准备离去。走出几步后,原来大汉抱着的看着前方道路的徐络旋过身来看向了硕生和阿出。
但直到阿出他们转回身也没有等到徐络说出什么。
“阿出……”
“什么?”另一个声音大声道,可是似乎迟迟没有回答。
她的呢喃甫一出口就被风消散的无影无踪,连离她最近的父亲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
回程的途中,硕生偶尔看看身边亦步亦趋的阿出,越琢磨越不对味儿。他的脑子里不断浮现阿出和小姑娘融融乐乐凑在一起的场景。
也不管这些想法着不着调,硕生心里止不住地猜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他没发现的猫腻,又想到他们年纪小小,阿出却如此风流成性,祸殃小姑娘。还没等阿出说出什么来,硕生自己就把自己烦恼的要命。
硕生忍不住道:“小姑娘对你青睐有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