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出将看着硕生的目光收回来,想起那朵因为被摘下而早早枯萎的小蓝花,又见徐络期待的看着自己,并不愿意说太残忍的话。
他思索片刻后,道:“明年它就会长出更多更美丽的花。”
那时徐络正心里懊恼自己不会说话,哪有花是长开不败的?但当她听完阿出的话,又不禁一扫憋闷,
她心里止不住地冒出想夸阿出真是又聪明又会说话的念头,但是话在嘴巴里反反复复的盘旋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只好坐在阿出身边,又低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地面,企图看出办法来。
小半会儿,她才轻如蚊蝇地说道:“明年一起看花吧。”说完阿出觉得她的脑袋好像又往胸前埋了一点。
“好啊。”一直注意着她的阿出自然而然的答道。
徐络的小脑袋以明显的可见的弧度抬起了一些,最后还是大半的脑袋含在胸前。
“真、真的吗?”她眨了眨瞪的有些酸涩的眼睛,抿了抿唇角,企图打算凭此收住她激动的无法掩饰的喜悦。
阿出面上一派笑意道:“自然。”乍一看像是个贵公子似的。
幸亏徐络没有看阿出,要不然,真不知道她会羞到哪里去。
若是他们二人长上个几岁,此间的温柔忐忑,说是少男少女的暧昧缱绻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他们无论怎么看都实在有些小了。不过有些东西,这谁又能说的准呢?
“嘿嘿,我家姑娘和你的小子很是情投意合啊。”正和硕生说着旻地有趣的物俗,大汉却胳膊肘一扭,话题一弯道。
硕生也依他所言望去,只见阿出温柔地笑看人家里的小姑娘,他颇觉哭笑不得。在他看来,阿出这温柔做派像是个图谋别人美色的花花公子,笑容中带着挥不去的绵软无力,不知道徐家的小姑娘怎么会总是愿意和他亲近,对他青睐有加。
“哎。”大汉未得他的回应,以为他的沉默是在生闷气。他顿时有种害了人家孩子的感觉。赶忙拍拍他的臂膀,大汉道:“孩子间玩闹,并没什么。”
硕生正在心里感叹阿出这小子学的不到家,听闻身在其中的大汉的意思竟是在为阿出开脱,他不禁觉得好笑,对大汉道:“我只是在想阿出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并没有在责怪他。”
“我以为你不愿意让孩子和我们结交呢。”大汉快言快语,也不顾硕生心里会想什么。他又看看一边和女儿玩闹地阿出,认真地对硕生点评道,“我看阿出像你。”
硕生道:“我就这点能耐?”
大汉调侃道:“这不正好一大一小两个浪子?”
“我七岁也比他强。”硕生大言不惭,又问大汉,“你觉不觉得阿出有些娇气?”
“娇气?”大汉看都不看一眼,对硕生道:“我巴不得我那儿子娇气些,给我撒撒娇呢!”
硕生被他嘴上嫌弃脸上自豪的表情给镇住了,他无语道:“得了便宜卖乖。”
大汉嘿然一笑作为回答,被他戳穿也面无愠色,他借着昏暗的烛火仔细观察那边的孩子。半晌,他对硕生道:“娇不娇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家小子要喜欢上我姑娘了。你看,他老对我家姑娘笑得这么甜。”
硕生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出确实在笑,也确实笑得很甜,但是徐家的小姑娘明明被阿出羞的都不敢看阿出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到底谁对谁有意思!硕生对这老是往自己脸上抹金的大汉也是无话可说。只怪小姑娘有一个不着调的父亲,要不是怕羞死人小姑娘,硕生非得好好质问这个比他还会胡说八道的大汉。
此时阿出敏感地回视他们,而硕生还是不知道想什么的一个劲儿盯着他们猛瞧,大汉没有办法只好装作不小心将目光略过他们的样子。大汉不想让孩子们知道他和硕生正在以他们取笑。
阿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察觉到他们有古怪,并没有打算多问以致知道太多。
见阿出被自己的女儿缠住移开了视线,大汉压低声音对已经恢复如常的硕生道:“我见阿出这孩子很机敏。”
硕生赞同的应声。
每每与阿出相处后,他也都会有这种感叹。这种自豪的感情几乎能让他忘记许多烦恼,觉得前途一片明亮,虽然说到底这和他并没有什么莫大的联系。阿出优异的表现时常使他忘记自己曾给阿出下过一个“鲁钝”的评价。
“哎。”布衣荆钗的妇人完成了她的大作,并差使她的儿子和她一起将饭菜端了上来。
“可算是上来了。”大汉率先举起了筷子,见到热腾腾地菜肴,早就饿的不行了的肚子似乎更加饿了。
然而在大汉即将落箸时,他蓦然注意到妇人责备的眼神。他只好讪讪收回自己的碗筷,对硕生道:“兄弟还不快些吃!”
“是呀!莫不是这些饭菜不和阁下的胃口?”妇人虽然不像她的大汉那样大大咧咧,不过也是热情非常地应和她的丈夫道。
不只这大汉夫妇,三个孩子也紧巴巴的看着硕生,把硕生给汗颜坏了,就像是他不吃他们也不会动手的意思。及此,他赶忙夹了一口饭菜放到嘴里咽了下去。
“你们也快吃。别光顾着我。”硕生看着妇人道。
终于可以吃上饭的大汉忙不迭的往嘴里逋了口饭,他含糊道:“来者是客,何况是我请来的。”
妇人为大汉吃饭像急着投胎的牲畜似的粗鲁感到十分灰心,觉得这是在可人面前丢了大份儿。她不太明白自己曾经煞费苦心的强调,是不是都被他嚼吧嚼吧吃了下去。
她频频使眼色给大汉,可惜大汉已经沉浸在自己手上的小小的饭碗里头难以触动。辛好她的儿子此时还愿意克制自己,实施她费劲心思教授的一套礼仪。她的女儿自不用说吃饭细嚼慢咽,勉强算得上是有模样。
这一家人截然迥异的吃相,硕生看在眼里,他道:“何必这么拘束呢?客为主从便。”
“既然阁下来了,这本是我们应尽的。”妇人为难道,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补充,“平时并没有这样,可能今天农事太忙了。”
大汉这时也放下碗筷,嘴里还有些没有咽下去,口齿还不能清晰便道:“这本是我等小民的一些心意。”
大汉总算从他的饭菜之间回过神并且能附和她,这使妇人很是惊喜,道:“说的没错,阁下拨冗莅临,准备饭菜并不算什么,这即是我们的本分。”
硕生听他们越来越恭维,摆摆手道:“不必称什么阁下,在下不过一介商人。”
“什么!”妇人失声道。
与她同样的,大汉和他的儿子脸上也都挂着很是吃惊的表情。只有知道本来就知道的阿出以及对什么都还懵懂的徐络没有太失态。
硕生笑着重复道:“在下一介商人。”
虽然还能保持微笑,但是与他朝夕相处的阿出发现硕生的脸已经不悦地沉下去。
不愧是当家的,还是大汉率先反应过来,打哈哈道:“我们一家人还都没见过像老兄这样有风度的商人呢。”
妇人微微收敛了失态的神情,说道:“大兄弟与众不同,在商人中也卓尔不群。”
“哈哈。”硕生敷衍笑道,“二位谬赞了。”
硕生言行流畅,实不像大汉一家人心目中颐指气使的卑鄙小人,也没有农人日夜劳作的萎顿感。
虽然硕生脸上有风霜雕琢的痕迹,但是他身上又长带着常人没有的豪气,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哪家的浪荡贵族。
先前席间和睦又欢快的热闹气氛瞬间只剩余温,几个大人勉勉强强地保持着笑容。最多的声音还是碗箸偶尔敲击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妇人和大汉细密的耳语。
妇人悄悄投射过来的目光,偶尔会被硕生捉到,当然妇人会若无其事地又把眼睛转到别出去,避免和硕生直面。
这顿兴冲冲来,静悄悄结束的饭吃的一伙人好不尴尬。
硕生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大汉的歉意,期间尤其是大汉每每一脸要说的话,最终又缄默其口的样子真是看得他难受死了。
终于等到吃完了这顿饭,硕生压下心里的烦闷,面上微笑道:“多谢两位款待,改日来我那里做客,必将盛情以待。”
“客气客气。”妇人见自己的丈夫还在一边纠结,代为答道。
两家客套完后就此拜别,硕生既没说让他们究竟去哪里拜访,也没说改日是改的哪日。这些有上文没下文的词令他顺手拈来。
硕生懒得揣摩他们现在什么心思,抱起阿出就想要快点离开,他心里憋屈的要命。
带着阿出走了一小段路,硕生将抱着的阿出往地上一放,没好气道:“懒虫。”
无故被硕生的怒火牵连,阿出也没太往心里去,他知道硕生不痛快。虽然硕生的火不是冲他来的,他也不敢闹他,任凭硕生找了个冰凉的大石块,陪他一起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