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硕生和大汉道，“既然都没什么事，你就去赴宴，你就去款待他。”

“顾丈人要不要也来我家做个伴？”大汉自从能够与这位萍水相逢的友人再遇，弯起的嘴角简直要翘到耳朵上去了。

顾丈人摇摇头。

于是大汉等硕生稍稍收拾，一行人就与顾丈人于金石医家门口告别。

“我们要走了。”硕生牵着阿出向顾丈人告辞。

顾丈人正在他的收拾着他心爱的草药，头也没回地道：“快去快去。”

少顷，顾丈人轻声道：“改日再来……”

寂静的金石医家里只有他翻动草药的声音，除了他，都已经离开了。

夜间渐起的秋风吹的人瑟瑟发抖，门被人细心地带上了，只剩下一条狭小的细缝，因为因为这条小小的缝，医馆像是被门辟到了另一个宁静的世界去了。那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衰翁，一盏将灭未灭的豆灯。

顾丈人习惯独自等待着不知道有没有的病人，并且每天尽力医治每个病人。一如那天鸡未打鸣，天边微熹，他听见有人敲门说着要求医，他急急忙忙下床，去医治那个孩子一样。

与顾丈人的门庭冷清截然相反的是大汉与硕生他们热热闹闹的气氛。不只是大人间攀谈的有趣，三个孩子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熟悉起来。

“这是我兄长缨。”小姑娘怯怯的向阿出介绍自己心爱的哥哥。

大汉的两个孩子，男孩叫做徐缨，女孩叫做徐络。

阿出凑到徐缨身边，对一直像是臭着脸的徐缨道：“我叫做阿出。我能叫你做缨吗？”

“恩。”

徐缨自持是个大人了，除了陪妹妹，并不大愿意与阿出这般小的孩子玩耍，便无可无不可冷淡的应声。

徐络不知道他的心里的想法，只是对他冷淡的神情感到难过。明明之前和他说起阿出来时，兄长还为她找到朋友感到高兴，为什么见了面又对自己难得的朋友这么冷淡？徐络以为他是不喜欢阿出，她难过的低头拉住兄长的衣袖，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徐络的沮丧又影响到徐缨，他的脸色更臭了。

“济的人真多啊。”阿出主动对徐缨说道，“我在家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徐缨见阿出和他搭话，脸色缓了缓，道：“济毕竟是王都，愿意来的人自然就多。”

“在我家，能走的人都走了。”阿出落寞道，“没有几个人了。”

徐络是个小姑娘，尤其见不得人伤心，一见阿出难过，她也跟着不好受，即使她被家人护的很好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孩子心性总是善良的，少年的徐缨听到这话也不禁多想，他想到阿出背井离乡地随家人漂泊到王都不知吃了多少苦，相比之下自己父母一直都在身边，除了每天辛苦些，并没有受离散之苦不知道比那些漂泊无定的人好了多少。

徐缨忍不住心软下来，尽管他的神情并不像他的妹妹似的柔软。

“王都还有很多人。”徐缨安慰阿出道，顺便摸摸妹妹的小脑袋安抚，希望多愁善感的妹妹不要太伤怀。

阿出道：“可是我每天只能呆在家里。”

不知道这大汉是怎么教养孩子的，徐缨并不像他莽撞的父亲一样，反而较之他的父亲在人情方面很通透。他稍一思索就明白阿出在怪他唬着脸不搭理他。

听到阿出既直白又婉转的怨气，徐缨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阿出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幼稚，而被妹妹依赖惯了的他，也不愿意再让妹妹为难。

徐缨虽然心里接纳了阿出，但是面上还是做出冷然的表情道：“以后我带你去玩就是了。”

这时前边与大汉交谈的硕生竟也回头笑道：“那可拜托徐小郎君了，阿出可是皮的很。”阿出听罢默默在心里腹诽硕生。

徐缨若有所思地看了阿出一眼，道：“还好吧。”

大汉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清楚他俩讲着讲着，硕生怎么就突然和他儿子搭上话了。不过硕生说了一句就又和大汉兴高采烈的继续热乎的聊上了。

反观孩子这边因为陌生又稚嫩青涩的缘故，关系总是一副青黄不接的样子。

“阿出。”小姑娘在兄长的身边总算是有了些底气，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

“恩？”阿出应道。

徐络一见阿出看向自己，她又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不见，把她原来就所剩不多的勇气和熟悉也消磨掉一大半。

“没什么。”徐络舔了舔嘴唇道，她的脸红了起来，觉得很不好意思。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又两相静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多大了。”徐缨不忍见妹妹尴尬，将话茬接过来，对阿出问道。

阿出艰难的从衣服里伸出手，比了个“七”，嘴上也说道：“七岁了。”

这下轮到徐缨惊讶了，他“赫”了一声，道：“那怎么会这么小。那岂不是和我妹妹一般大？”

徐络也奇怪的看着阿出，像是不相信一样。

“也许我长的慢？”阿出道。

“这也慢太多了吧。”徐缨脱口而出。

“其实是母亲生我的时候，嫌我太大了，就把我变得小了一点。”阿出举起手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又因为穿的太紧而扇不动只好作罢。

“怎么可能。”徐缨嘴里说着不信，又狐疑的看着阿出。徐络也是将信将疑同兄长一起看这阿出。

阿出被两双眼睛盯着，露出为难的神情，迟疑道：“那可能是我家的老鼠饿了，把我吃掉了一点。”说着，他比了个一点的手势。

这回连徐络是不信阿出的鬼话，徐缨则是从鼻子里发出“哧”的一声，以表被忽悠的不满。

趁着他们没注意，阿出偷偷笑了一下。他只不过是想起瑜给他讲奇闻异事时煞有介事的模样。

不甘心的徐缨上前拉住他的父亲，回头指了指阿出道：“父亲猜猜阿出多大了？”

大汉回头为难的打量阿出，又看向硕生，硕生这个家伙学江筠，神神在在的走自己的路像是知道人家家在哪里一样，实则耳朵悄悄的留意着他们。他也好奇大汉究竟会猜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阿出多大这个问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走眼了。

“七岁吧。”大汉为难道。

徐缨吃惊地道：“我以为是四岁呢。”

硕生也停下吃饭，惊讶的看着大汉道：“没想到老兄眼里劲儿这么好。”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猜对过。

见儿子难得吃瘪，以及硕生的吃惊，大汉瞬时有种被追捧的感觉，他不无得意的分析道：“女孩子原就比男孩子要长的早，我家姑娘比你家孩子大一些是正常的，再者……”

大汉微微一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你管我家姑娘叫做妹妹，想必阿出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徐络看着在明显不过，就像个七八岁的女孩。

硕生恍然大悟，对大汉赞叹道：“高！实在是高。”

只剩下徐缨不肯接受被自己父亲打败的现实，又看到阿出偷笑，喃喃道：“果然皮的很……”

经此一闹，孩子之间的隔阂消弭了许多，总算是一句说说笑笑的到了大汉家里。

“我回来啦。”还没进门，大汉就冲家里喊到，街坊邻居见怪不怪没什么意外，只是对大汉带回来的硕生多看了几眼。

“可回来了！”里面走出一个妇人，并不像瑜那样柔弱的妇人样子，她看着很是挺拔，脑袋上也不是插着簪子，而是包着一块容易做活的方巾，整个人收拾地干练又整洁。

和他的母亲很像，阿出最终在心里点评道。

“这位是——”妇人疑惑道。

大汉向他的妻子道：“这就是我上次说的将鱼给我们的兄弟，叫做硕生。”

“哦哦哦。”妇人连声应道，“原来是阁下。”

妇人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里，大汉和硕生两个高大的身影，把原来就不大的地方，马上变成了弹丸之地。

大汉对硕生道：“蓬门蔽户，献丑了。”但他快活的笑容中并不能看出什么羞耻的意味。

一边的妇人则是小心的观察着硕生的神情，她将硕生当做丈夫好运交到的贵人了。

而硕生对任何能安定的居处，都是抱以慕羡之心，他连连称赞道：“足矣、足矣。”

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妇人放松的呼了口气，又赶忙招呼道：“快快坐下。”

桌上都是些粗茶淡饭，本来也没什么，但是贵客来了，妇人必定是不能让他们跟着一起吃糠咽菜，便又要去张罗几个菜，多次嘱咐他们先不要开动，等她再准备一些。

硕生他们拗不过妇人的盛情，只好和大汉坐着继续聊了起来。

兄长被妇人叫去为她打下手去了，而父亲正和硕生说的眉飞色舞。

乘着周围没有人看着得紧迫感，徐络靠近阿出，好久又不说话是忘记要说什么，终于她用总算是捋平一些心情，略带忐忑地憋出一句：“花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