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的军队借着补给粮草的由头堂而皇之地进了下平关,候安都又使了些银钱,便骗过了那下平关守备杭希载,从下平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建康的地界。
“成师啊,我记得当初王僧辩和我一起征讨侯景时,治军也颇有章法,我还曾赞他治军之严格堪比汉之李广,如今怎么建康城的武备松散到这种地步了,这下平关是建康的南大门,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能让我的大军不费一兵一卒顺利通过,这样的军队别说对抗北齐了,恐怕连一般的毛贼盗匪都抵挡不住啊。”陈霸先虽然率领这军队过了下平关,但是还是对这里的守备和关防感叹了一句。
“将军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皇甫先生门下学艺时,皇甫先生曾跟我们说过,古来的一邦之主,创业之初往往筚路蓝缕,趁乱世而起,故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每每殚精竭虑以思何以安身,何以立业。可是待到功成名就,却往往再也没有了之前创业之初的心思,醉心于声色犬马之间,沉迷于繁文缛节,再无旧时之志了。大秦的始皇帝在做秦王时,不也是励精图治,选贤与能吗?而等到他真的一扫六合,富有四海之后呢,不也是一味寻仙访道,只求不死之法了吗?如今的王僧辩恐怕也是如此,所以这毕大功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候安都接着陈霸先的话说着。
“你这话也未免偏颇,天下仁人志士也未必全是如此,昔日汉之文皇帝在为代王之时,便心怀黎民,待到他御极之后,前后仍未有所改,一样的爱民如子,与民休息啊,所以啊,这事不在于是不是毕功,是不是成业,还是在个人,他王僧辩就算官至人臣之极品,若能守职兢业,哪里会有今日之祸啊!”陈霸先,虽然目下是要攻克建康城,但是他对王僧辩还是心怀着一丝的怜悯和同情的吧。毕竟他们之间也曾长期共事,还曾勠力同心过。
“属下听说王僧辩自入守建康城后便多有刚愎自用之心,此次又行废立之事,更是听不进别人的话去,听说连续两人的御史中丞进谏都被他外放了出去,大半个朝廷的官员升迁存废都在他一句话之间,这任人都只凭自己的喜好,这样的人当朝,那不是祸国殃民吗?”候安都也叹气地说起了王僧辩的所做所为。
“是啊,普天下这么大,我们这些做三公的,就算有一百只手也管不过来啊,最终还是要靠手下的人去管理天下,如果君上重臣有识人断物的本领还能为国抡才,多选出些贤能贞良的疆吏来,若没有识人之能,便纵使自己再英明也会最终误了天下,毁了社稷啊。你看看这个杭希载,还有沿途所过的几个关隘的守备,哪里是能打仗的人啊,王僧辩用他们怎么行啊。”
“原来如此啊,将军是起了惜才之心,所以刚刚离开下平关的时候,才会密令属下派人照应着韩遂昌,看来将军对这个韩遂昌很感兴趣啊。”候安都听了陈霸先的话,又联想到陈霸先今日的举动和态度,便知晓了他之前的意思。
“不错,虽然韩遂昌在下平关阻碍了咱们的行事,但是此人能够谨慎应对,心思缜密,还能看出我们的破绽,说明他也算是个有才能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能出任什么中枢大臣,但是受关防隘还是绰绰有余的,咱们大梁的朝廷还需要仰仗着他们这样的人来守护呢,那杭守备不是个善茬,我怕他会对韩遂昌下毒手,所以让你招呼着点。”
“韩遂昌的本事确实有,只是这样的人将来能不能听用还是未知之数吧。”候安都提出了自己的异议,这里候安都其实是对韩遂昌有些个成见的,毕竟在下平关关防衙里,韩遂昌对候安都也是过于刻薄了。
“一个韩遂昌,我还是有信心能够驾驭的,而且这韩遂昌的出身我也调查过,他是先帝之时受朝廷拔擢的孝廉出身,还曾参加过征讨侯景,所以对大梁还是忠诚的,我此举也是为了大梁匡正君道,相比这个韩遂昌自然会跟随我的。”陈霸先看了一眼候安都,陈霸先是知道候安都的心思的。
“既然将军决意如此,成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将军目下我们已经过了下平关,兵马半日即可到达建康城下,想要再赚开建康城门,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既然已经到了,便再无退路可言,我也从未想过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袭杀王僧辩,能够轻易到了现在也算是幸运,但愿皇天保佑,建康城一战,能少些伤亡吧。”
“将军既然已经下定了觉醒,那么成师建议,立刻起营,我们挥师直捣建康,说不定能奇袭破敌,打他个措手不及呢。”候安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的意思还是兵贵神速。
“现在攻击虽然能够奇袭,但是建康城城高池深,伤亡必定极大,我看还是像攻克下平关一样,尽量找一找内应为好。”
“将军在建康城内有熟识的内应吗?”
“哦,有一个我之前的部下,叫李向昌的,原来是建康城门校尉,后来升任城南将军,我在军中时对他恩遇有佳,相信他对我的命令还是会听的,所以我想派人去联络一下,如果能够通过他赚开南城门,我想可以少死很多人,说到底死的都是梁人,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吧。”陈霸先叹了叹气。
“将军爱民如子之心小人着实敬佩,但是咱们今日所行之事是何等的机密,将军与那李向昌已经未见有些时日了吧,他的心性是否已变,也未必可知,若是商谈不成,他再将我们进攻建康的消息泄露了,到时候我们可就真的被动了。”
“成师所言也太过多虑了,我自己的部下我还是我了解的,虽然这李向昌久不在我麾下,但他的心性也未必会有大变,即便他不愿意追随我,也不会泄露我的行事来害我的。”
“古来最难测的便是人心,这李向昌在建康城内浸润朝局多年,现领了城南将军,朝廷之内多的是比他位阶高的职官,他一个内京的将军无甚出头之日,正好借了将军的事情通报消息来升官发财啊,将军不可不防。”
“成师啊,你寻常所遇多狡诈之人,战场险恶,我自不会怪你,也能理解你的用意,只是这李向昌我还是信得过的,你就照我的意思去做吧,即便他真的泄露了我的大事,也不过是在建康城下多了一场大战而已,我难道还怕打仗吗?”
候安都想要再劝阻,却见到陈霸先意思似乎已经决定了,便不再多说,只是暗自感叹了些个。
“陈霸先的军队到哪里了啊?”韩子高这边虽然没有跟随陈霸先前往建康,但是还是时刻关心着建康城的情况的。
“属下听说,陈霸先将军的军队顺利通过了下平关,已经进入了建康城界。”
“既然已经过了下平关,接下来就是直逼建康城下了,陈霸先的军队还是能打仗的,这次又是奇袭,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先生……属下还没有说完,听说陈霸先将军在建康城外突然停下了。”
“停下?他停下做什么啊?”
“具体的属下不清楚,只听线人说,陈霸先将军派出了探子去联络了他在建康城中的旧部,一个叫李向昌的人。”
“这个李向昌现在官居何职啊?”
“李向昌现任建康城南将军,原来是陈霸先将军的部下,只不过已经五六年没再陈将军麾下听命了。”
“看来陈霸先是想着要用这个李向昌来赚开建康城的城门啊,他还真想来个兵不血刃就解决掉建康城啊。”
“怎么了先生,陈霸先将军这样做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你可知道,士别三日,心志就不能同日而语,更何况已经是五六年没有听命过的属下,这样的部下还能不能听命都是未知之数,兵者大凶,这样的凶事,陈霸先竟然如此儿戏,这不是胡闹吗?”
“也许陈霸先将军只是想减少些伤亡而已。”
“其实陈霸先的心思我知道,他是担心打来打去死的都是我们大梁的人,徒增我们大梁的内耗最后伤的还是我们大梁的国力,他能有一番爱民之心,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只是这战场这么凶险,战机瞬息万变,决不能妇人之仁。一旦那个叫李向昌的将陈霸先的兵至建康城下的消息禀报了内廷,王僧辩有所察觉,可就大不妙了,且不说王僧辩会命建康城防加紧防备,再想奇袭已然不能,那王僧辩还会向四下募兵救援,到时候陈霸先很有可能被内外夹击啊。”
“那属下是不是令建康的暗影会人员立刻将那个叫李向昌的击杀,防止他向王僧辩通风报信啊?”
“那人既然是行伍出身,你那些暗影会的人未必能近得了他的身,更何况他身在城南将军,部下那么多也不容易刺杀啊。这样吧,派你的人在建康城外设伏,只要有城内出外的官家人马,不要轻易放走一骑,这个时候咱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别再让更多的援军到建康了。”
“将军……不好了……”陈霸先这边正等着李向昌的回话,却听到营帐外士卒高喊着,往这边跑了过来。
“混账东西,什么不好了,你这样乱我军心,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一点我就能当即斩了你。”陈霸先气愤地踹了那来报信的兵丁一脚,正踹到那人的正胸口,把他踹的一个趔趄,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有什么事情,快点禀报。”候安都在一边扶着陈霸先,怒目地对着那士卒吼了一句。
“禀报将军,建康城,建康城突然旌旗高举,城内锣鼓喧天,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我们,正在高筑栅栏,似乎是有应敌之事。”
“什么?那我派去联络李向昌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禀将军,没有。”
“将军,不好了,看来是李向昌已经背叛了您,他把您要用兵建康的消息传给了王僧辩,那王僧辩才会如此迅速的反应。”
“现下里却该如何是好啊,敌人已经有所防备,现下里攻打是不是已经失了先机啊。”
“将军既然已经失了先机,就更要当机立断了,我们现在虽然说是行的匡正大梁的事情,但是对于今上来说仍然是早饭,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法挽回了,不论是死是生都要作出决断,不能在存有什么别的心思了,若是还犹犹豫豫地必定会造成大败,现在的情势是,我们的行为已经不再是个人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整个京口驻军的安危,如果失败了,我们都是死,难道这会儿犹豫到时候朝廷清算了会免去刑罚吗?此刻建康城外的栅栏还没有筑造完成,而且外围的援军也没有到来,如果再不攻打,恐怕会战机尽失啊。”候安都眼见得陈霸先此刻突然犹豫起来,故意将声音抬得大了些。
“安都这是在嗔我吗?我之心思是不愿意大梁的军队与大梁的军队对战,徒增大梁内耗,如今也是在是没有办法了,众军听命,司徒王贼僧辩,逆乱顺敌,擅行废立,祸乱超纲,萧氏渊明,委身北狄,通敌辱节,非我族类,今天意不绝大梁龙脉,命我陈霸先领兵讨逆,匡扶大梁社稷,望众将军助我。我命候安都为先锋将军,徐度为后军将军,我自帅中军,三军齐发全速进军,兵发建康城。”陈霸先拔出长剑,剑斩营帐辕木,向三军将士发出了命令。
候安都此刻才恍惚了过来,自己到底不是陈霸先的对手,陈霸先适才的犹豫竟是装出来的,如此一来他又博了一个爱民如子,爱惜兵卒的美名,这事行到最后,反而成了是候安都逼的了,不过既然是要成大事嘛,总要些个牺牲,现在也不过是让候安都来损伤些名声,候安都还是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