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一抹鱼肚白尚未褪去,天空的其他地方已隐约出现了金色的阳光。清晨依旧微冷,这时正是山民人家下灶取火的时候。
桓谦的军营遥遥地驻扎在覆舟山的东面,他知道覆舟山上就驻扎着刘裕的叛军。他没有选择主动进攻,他在等,等他们攻过来,他们人多,可以以逸待劳,这样定然可以轻松地消灭他们。
桓谦不屑地望了一眼覆舟山,踱着方步又钻进了自己的中军大帐。桓谦的淡然,让手底下的兵士感到心寒,他们大部分都是北府老兵,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的----刘裕将军----北府军曾经的战神----凡战必胜,他的事迹并不是传说,而是他们亲身经历的事实。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当年海盐城战的血鬼也在刘裕的军中,他亲手撕巴了骑兵队主吴甫之,而且他还带来了上万的援军,就在对面的覆舟山上与蒋山之间的山谷中埋伏着,伺机而动。
一只带火的羽箭射在了桓谦营中,一旁埋锅造饭的伙头兵大咧咧地借着火箭上的火焰,点燃了灶中的干柴。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可是紧急想了会,也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不对,不对……”伙头兵拍着后脑勺,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转着圈。
“火袭,火袭……”一处兵士敲着梆子,扯着嗓子急切地喊道。
一处、两处、三处、到处冒起了火焰,“是了,是敌人来火攻了。”伙头兵重重地一拍后脑勺,拿起一面铁锅,就跟着众人冲了上去。
“胖子,你一个伙夫,你冲什么冲。”一名楚军手拿戟矛,对着身旁的胖子说道。
“那你冲什么冲。”胖子很不服气地翻着白眼。
“我四舅老爷在刘将军的义军中,我是投义军去的。”
“什么,你要变节啊!”胖子张大了嘴。
“什么他妈的变节,桓玄篡了我们大晋的政权,杀了我们北府军多少将士,光是将军就杀了十来位,我现在投刘将军的义军,他才叫个忠君仁义。你懂个屁,你就等着被义军砍成肉泥吧。”兵士加快了脚步,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胖子抄着铁锅,再看看周边人,要么吊儿郎当没精打采,要么兴奋莫名雀跃不已,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出现了两个极端。他悄悄地慢下了脚步,将自己楚军的服饰半松半垮地披在了身上……
远处已是烽烟四起,喊杀阵阵,刘穆之心情也随着激荡,自己一介寒士,在这样的世道下,如果想出人头地,那就必须从军立功。良臣择主而事,今天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来对地方了。
“先生,在看什么呢?”陈老六眼见刘穆之满脸通红,始终带着笑意。
“没什么,只是感到今日的覆舟山景真是如此的美妙啊。”刘穆之一声感叹,宣泄着心中畅快的情绪。
“嗯,好像也差不多吧,就是烟大了点,声音吵了点。”陈老六不明就里,朴实地应和道。
“怎么样,怎么样?”萧正峰站在蒋山的一处小山涧里,远眺着覆舟山向旁边的萧也问道。
“嘿嘿,道成你就放心吧,不就是撒布消息嘛,我在对方营中散布了一夜了,而且我看见对方几个营帐中,许多兵士都趁着夜色偷偷溜了。这不打起来了,还有的兵士小声叫嚷着要临时反戈呢。”
“嗯,人都准备好了吗?”萧正峰继续问道。
“都准备好了,各队的人员都安插进去了。田庆、汪林还有天使各带着二十人,分散到了桓谦营中的各处,无论战前战后,恐怕临时反戈的人数绝不在少数。”
“那就好,那就好。一定要趁乱混进去,不然敌方会起疑的。”萧正峰喃喃说道。
“晓得滴,晓得滴。”萧也笑道,“道成,你现在倒越来越婆妈了。”
“婆妈点好,只要事儿成。这样,你和我带着剩下的兵士去捡漏去。”
“捡漏?”萧也的脸上充满了疑问。
“嗨,就是看见没砍死的敌军,再补上一刀,顺带着将他们身上的财物搜刮下来。”
“好好,捡漏好,我也子要捡漏……”
义军与楚军在经过短暂的胶着状态后,基本上呈现出了一面倒的状态。楚军的兵士有的放下武器,蹲在原地,喊一声“北府老兵”,义军经过他们身旁,也不搭理他们,继续向前冲 。
台军的将士们眼看这种形式有效,也有样学样,喊一声“北府老兵”,免去了战场厮杀的风险。更有甚者,有的直接脱去了楚军的服饰,拿起武器向犹自顽抗的楚军砍去。
萧正峰与萧且跟在大军身后,一路走一路搜刮财物。
“嘁,这可就怪了,虽然喊杀声震天,战场规模甚大,可是这死的人倒是少得很。”萧也一脚踹在蹲在地上的楚军身上,引起一声痛苦的哀嚎。
“没死人甚好,这和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差不多了,这些人可都是我们以后的生力军啊。也子,不得造次。”萧正峰的话音刚出,可是萧也的身影却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一番搜刮之后,萧正峰带着一批残弱并没有捞着什么子,他的心中自是有些失望。
正在愣神之间,一名京口卫跑了过来,“卫主,兄弟们都没有捞着什么,你看,所得财物是否还像以往一样全部上缴。”
“算了,些许财物,军将们都要养家糊口,谁捡到就算谁的吧。”萧正峰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好嘞。”京口卫喜形于色,就要跑去传令。
“慢着。记住,不管怎样,谁捡的就算谁的,不得以上欺下,乱了规矩。”
“晓得的,晓得的,这里面有我们京口卫的人,卫主放心吧。”
望着欢天喜地离去的京口卫,萧正峰茫然的眼神中忽然有了一丝光亮,对了----当日桓升攻入宫城中,他让池重他们带人搜刮宫中财物,然后埋于自己在健康的家中。随后虽然大部分财物转移到了京口,但是因为战事紧急,有些珠宝财物还在家中,他怎么把这茬望了。萧正峰一拍后脑勺,“京口卫何在?”
“在,卫主!”几个义军打扮的京口卫迅速围拢到萧正峰的身边。
“都骑上马,随我来。”萧正峰一声吩咐,京口卫迅速散开,各自找马去了。
萧正峰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越过硝烟弥漫的战场,来到了建康城中。现如今的建康城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城中的百姓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街景萧瑟,遍地狼藉。
眼前的景象,萧正峰来不及有丝毫的感慨,他快马加鞭一路向萧府驰去。来到萧府,萧正峰就听到了一阵阵的呵斥声。走到近前,萧正峰有些诧异。
“老六,你怎么在这里。”
陈老六眼见得卫主回来,顿时激动得一阵啰嗦,“卫主,您回来啦……”
“怎么啦?”萧正峰问道。
“嗨,乱军之中,属下虽担心卫主安危,但我就知道,卫主必定能够平安回来。这不,抓了几个临时的仆役,想将萧府重新布置一番,可是这些狗奴才,弄了半天,萧府牌匾都挂不利索,真是该死。”
“新经战乱,这些人也都是平常百姓,就不要难为他们了,先将它们遣散吧。你随我来,我还有事问你。”
“诺。”
“府中财物可还在?”一来到萧府后院,萧正峰迫不及待地问道。
“禀卫主,除去支援刘将军的义军耗去的财物外,我们京口卫还剩下五万两,当日没有运走的珠宝,属下都锁在了一口大箱子里。嘿嘿,如果没估量错的话,就在卫主现在踩得这片脚下。”
萧正峰与陈老六相视一笑,他赶紧移开脚步,大手一挥。早已等候在旁边的京口卫,各人手拿着铁锨、锄头等各式挖土工具开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宝箱很快挖了出来,陈老六蹲着身子,小心谨慎地掀开了宝箱一脚,一道淡淡的光华闪过萧正峰的眼帘。
陈老六望了萧正峰一眼,萧正峰默默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萧大人好兴致啊----”一声突兀的叫喊声打破了院中的沉寂。
萧正峰转身,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原来是刘先生啊。”
“萧大人,如今义军新据台城,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你怎么有心思去挖土埋树,装饰庭院啊。”
陈老六想要解释两句,萧正峰连忙摆了摆手,用眼神止住了陈老六的话头,“先生一路奔波,在府中可休憩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先生见一见我大哥刘裕,可好?”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是被他很好地遮掩了下去,但是那一丝的悸动怎么可能瞒得了萧正峰的眼睛。
“先生大才,相信先生能够辅佐我大哥,定然能使我大哥如虎添翼,作出一番伟业。到时青史留名,先生可不忘了小子的引荐之功啊。”萧正峰嘻哈哈地说道。
萧正峰刚说完,刘穆之也不答话,而是迈腿就要往门外走,这让萧正峰有些诧异。“诶,先生,你到哪里去?”
“义军新到,政务千头万绪,不才定要献上绵薄之力的。”
萧正峰打心眼里笑了----这老小子----有真是急于事工啊。
通过重重关卡,萧正峰带着刘穆之来到宫中的武元殿,刘裕一见到萧正峰,自是一番高兴。可是他却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萧正峰身旁的刘穆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名满京城的刘穆之刘先生了。”刘裕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刘穆之问道。
“大哥,你知道刘先生啊。”萧正峰有些诧异。
“正是不才区区在下。”刘穆之拱手向刘裕长揖一礼。
“先生见外了。”刘裕虚扶着刘穆之,勉强受了一礼,“如今我义军草创,而且新得台城,赶走伪楚,政事现在是千头万绪。刘某又是个粗人,我们急需要有个能管理行政的干吏,不知道先生认为谁合适呀。”
萧正峰听刘裕这么一说,心中有点腹诽,这大哥明知故问,可是有点使坏了。
“贵府初建,府吏当然需要有真才实学的干才,然而兵荒马乱,仓促之间,窃认为没有能超过在下的。如果将军认可,在下当仁不让。”刘穆之朗朗说道。
望着刘穆之大义凛凛的模样,刘裕哈哈大笑,“你能屈尊来事我,我大事可期了。好,你就暂时任主簿一职,等事务初定,再行任命。”
“诺。”刘穆之躬身一礼,接受任命。
萧正峰呆呆地站在原地,这一对搭档的见面,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似的。
“将军,现如今我们有几事急需要颁布下去,一是分派将领追击西逃的桓玄,斩草除根;二是派人前往寻阳寻找皇帝陛下,以正皇统;三是明刑罚,对京城进行治理,安定民心。相信将军前两件事都已经做了,微臣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安抚京城中的百姓了。其实百姓易安,只要有口吃的。只是朝中士族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有不慎,即使不是满盘皆崩,将军在京城也站不住脚啊。”
“哦,先生可有良法?”刘裕急忙问道。
“有一法,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施行?”
“哦,说来听听。”
“将军可以将朝中重要职务授予一世家大族的代表,譬如司徒或者扬州刺史这样的显要位置让与士族大家人做。将军则要退居幕后,这样既讨好了当朝的一些世家,将军也能够通过所立之人,实际控制朝廷,推行自己的主张。只是这人选,还得斟酌。如果所选非人,很难操控,到时尾大不掉,就弄巧成拙了。”
刘裕听完刘穆之的话,皱起了眉头,这京城中的世家大族倒是很多,但是自己一个军人出身,平时结交他们都是妄想,与他们更没有深交了。想要了解他们的人品,是否能否让自己控制,更是无法估量。
两人想了很久,脑海中起了一阵头脑风暴,也探讨了一番,但是还是不得要领。最后两人干脆将目光投向了萧正峰。
“我,我可不知道,刘先生这样的大才都无法选择,我可不敢妄言。”萧正峰眼见两人希冀的目光,连忙摇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