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月光铺洒在麦浪般的野草上,一阵风儿吹过,让人倍感清爽。不远处的覆舟山黑黢黢的,看不真切。萧正峰带着自己的队伍,来到了蒋山。队伍没有休憩,他让手下的军士们,脱下了一两件军服,收割着茅草,趁着月光,紧急地做着茅草人。
众人虽是不解,但是仍然坚定地执行着萧正峰的命令,他们将前日从战死袍泽身上扒拉过来的衣服也都用上了。
在朱天使的统一安排下,各位队主带领手下兵士奋力拼搏,一簇簇惟妙惟肖的茅草人按照军队的队形瞬息铺满了整个蒋山。
“怎么样,卫主,我还行吧。”朱天使蹦蹦哒哒地来到萧正峰的身边。
“嗯,还行,不过不够,还要更多,越多越好,草人与我们的旗帜最好铺满蒋山到覆舟山的山谷之间。”
“啊?这么多!”朱天使睁大了眼。
“不要大惊小怪的,努力去做就是,你是总设计师,务必将草人做到与真人仿佛。”萧正峰向朱天使告诫道。
虽然对萧正峰的有些话,朱天使听得不甚懂,但是她还是点点头一条一蹦地下山去了。
“卫主这招草木皆兵,属下佩服。”池重出现在萧正峰的身后说道。
“都是些前人伎俩而已,当年淝水一战中的无意之举,倒成全了谢安石的一世英名。我今天也只不过是有意为之而已,也不知道效果如何?”萧正峰面色有些郁郁地说道。
“卫主无须忧虑,当年苻坚是何等英明,都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何况是桓玄了。只要我军英勇,定然一战定乾坤。”池重神色朗朗地说道。
“呵呵,还多亏了天使啊。如果不是她的正确指导,恐怕这些兵也不得用。”
池重望着犹在山谷间乱窜忙活的朱天使,无声地笑了。东方的天际还是黑沉沉的,但他的眼前仿若出现了一丝曙光,这人活着----越来越有盼头了。
天边终于出现了一线鱼肚白,东北风起,吹拂着刘裕头顶的小巾。他头上的发髻还是臧爱亲在自己出征前,亲自为自己绾起的。昨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檀凭之罗落桥一战战死,这让他心痛不已。可是现在的他退缩就是死,脚下只有一条路----前行,不死不休。
索性身边还有亲如兄弟的袍泽,这让刘裕的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份豪气,沙场百战兄弟在,一朝龙庭定乾坤。刘裕的心中充满着必胜的信心,只要这一场覆舟山之战胜了,本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楚政权,天下人就会群起而攻之。这一战,必须胜!
让刘裕最感欣慰的就是,自己的妹夫萧正峰伤愈了,并且他正带着队伍前来支援。萧正峰就是自己的福将,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助自己一臂之力,渡过难关。
“报----”斥候一路小跑着来到刘裕的身旁。
“什么事?”一旁的刘毅沉声问道。
“报刘副将军,山谷之中,突然多出许多兵士,不知道从何而来。”
“哦,是敌军?”刘裕神色凝重。
“回将军,好像不是,虽然看的不太真切,但是可以肯定是我们义军的人。”
“嗯,那肯定是道成带着人来支援我们了。”刘裕颇为高兴地说道。
“不足两百的老弱残兵而已,无异于杯水车薪,济不了事的。”刘毅泼着冷水说道。
“有我们家道成在,他就抵得了百万兵。”刘裕豪气干云。
刘毅腹诽不已,你刘寄奴就吹自家人吧。萧正峰厉害是厉害,就是那晕厥的毛病也是极大,如果战到紧要关头,他突然晕倒,那后果可是严重得很。
“启禀两位将军,貌似山下的人数不止几百,山谷遍布着我军兵士以及旗帜,初步估量也有数千之多。”斥候有些胆怯地说道。
“数千之多?”刘毅一脸惊讶,满脸不信。
“哈哈,信不信,下去看看便知。”刘裕迈着大步向山下走去。
在刘裕一行得到援军消息的同时,正坐中宫的桓玄同样得到了前方战报,他听完前方兵士的陈述,挥了挥手,先让兵士退下,自己陷入了沉默。
自己看人还是没错的,刘裕龙行虎步,顾瞻不凡,岂是池中之物。这人起兵几日,就有如此之多的人响应号召他,看样子,自己要早作准备了。
桓玄猛力地摇了摇头,大声喊道:“宣庾颐之。”
内侍应诺一声,宣令去了。
庾颐之带领的是荆州老兵,作为桓玄的禁卫亲军,只有让他们早作准备,他才可以放心。
桓玄焦急地等待着庾颐之的到来,他的面前突然出现的刘裕的影像,初时豪迈不羁,已而阴狠毒辣,刘裕冷冷地向自己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慢慢向自己走来。
桓玄不能动弹,他想大声喊叫,却发现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只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沉的叫声。
“陛下、陛下----”一旁内侍的叫唤终于将桓玄唤醒。
桓玄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长嘘一口气,原来刚才坐在龙椅上,竟然睡了过去,想想梦中的情景,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无奈。刘裕是个大才,怎么就不能为己所用呢?悔不听夫人的呀!
人们的感情总有相通之处,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罢了。当刘裕率着一众将领由山上奔下的时候,大部分将领被眼前的真实情况弄得有点哭笑不得。这一个个的草人虽然远远望去,几可乱真,但是确实是没有战斗力的假人啊。
“哼,故弄玄虚,弄几个假人糊弄事,以为那台城中的楚军都是摆设吗?”刘毅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满脸的不屑。
刘裕在愣怔的一霎之后,嘴角撇起了笑容,这个道成啊,是要攻心啊,上战伐谋。只要敌人不明就里,这满布山谷的草人倒有很好的威慑作用。可是假的东西就是假的东西,时间长了,迟早露陷,所以要速战速决,在敌人心有疑惑的时候,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传令下去,全军集合,组成方阵,向敌人发起攻击。”刘裕不再迟疑。
“可是刚刚破晓,大部分军士还没有开伙呢。”一名队主说出了心中的不满。
“少吃一顿,饿不死人,等凯旋进了建康城中,我刘裕设流水宴犒劳将士们。但是战机稍纵即逝,不容错过。”刘裕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主帅刘裕说得如此决绝,众将也不再疑义,各自领命去了。
萧且、丁旿、潘十二这三人性格有点相似,他们都是冷静果决的人,虽然他们对刘裕的命令有些不满,但是他们依旧百分之百地带领着手下的兵士执行着命令。
覆舟山低矮,山上的草木青翠,南边常见的松茅更是长遍了山头。砍下几只,束以茅草,再涂上松油,这就是个很好的火把子。萧且一行人静静地干着这活。他们作为预备队,并不冲锋在前,而是默默地干着后勤的工作。
“丁旿,你有没有发现,咱这长生人的降军好像不受重用啊。”潘十二扎着手中的松茅把子淡淡地说道。
“干活吧,不管怎样,总比待在长生军强。”丁旿搭茬说道。
“说得也是。”潘十二将火把子甩到了一边,觑眼望了一眼萧且,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这当年的狗蛋,对圣姑爱得那么深,唉----受了情伤的人,还是少惹为妙,潘十二不知觉地移了移脚步,远离着萧且,向丁旿这边靠了靠。
“是何人在此搅扰?”就在潘十二移步的时候,萧且没来由地大喝了一声,吓得丁旿与潘十二俱是一跳,也不知这厮是否情伤未愈,发起猪头疯来了。
一阵短暂的静寂后,一边草丛向旁推倒开来,一位仆役打扮的人与一名中年文士相互搀扶着钻了出来。
“你们是何人,到此做什么?”丁旿厉声问道,今日如不是萧且机警,如果他们是敌人,那可要吃大亏了。
“我们是来从军的。”中年文士说道。
“从军,从什么军?”潘十二问道。
“当然是义军。”中年文士手抚着三绺长髯淡定地说道。
萧且三人对视了一眼,眼中俱看出了对方的谨慎。现在义军与楚军敌我双方正处于胶着的状态,是敌是友很难分辨,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投军的人了。
“是真的,是真的。”仆役眼看周边的人太过沉默,他使劲撮动着脸上的泥尘,露出了大致的脸部轮廓。
“是你----陈老六?”萧且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卫主呢?”
“嗨,一言难尽啊。哦,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刘穆之先生,是卫主要向刘将军极力推荐的人物。”陈老六一指刘穆之,接着就是倒苦水。原来自从遇到吴甫之的骑兵后,他们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大军跑得没了踪影,他们又赶紧继续赶路。
可是倒霉催的,他们就在路上被官军抓了壮丁,一直随着官军混入到了这边。幸好昨夜陈老六机灵,瞅着个空,找到刘穆之,一直逃到了这里躲了起来。两人逃了一夜,在这个山坳里好不容易休息了下,不想被他们吵醒。
听完陈老六的陈述,萧且等人这才释然,潘十二更是乐呵呵地说道:“难怪了,我说我这十八般武艺都通的武术奇才,你们来到身边怎么没听出个动静,原来你们早就在这里了。好了,既然是卫主介绍过来的,那准没错了。老六,你就带着先生扎茅草束吧。”
“扎茅草,这是为何?”陈老六一夜逃亡,今早又没休憩够,所以他对毫无目的的体力活很是反感。
刘穆之倒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捋起衣袖干了起来。陈老六望着刘穆之的举动,心有疑惑,于是上前问道:“难道先生知道其中原委?”
“不敢,在下知识猜测。”刘穆之眼望着楚军的方向,“现在正值春日,向来东风渐盛,伪楚的军队又在我军的东边,这准备的茅草把子恐怕也是刘将军用于战场的不时之需吧。”
“哦,先生你是说将军有可能要进行火攻。”丁旿来了兴趣问道。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伪楚面对刘将军虽然胆寒,但是毕竟人数占优,如果刘将军不用计谋,恐怕很难取胜。而且如果在下所料不错,刘将军也让你们多准备火箭以及各种火器了吧。”
“不错,正是!嘿嘿,先生好算计啊。”潘十二赞道。
“不是在下好算计,而是刘将军深知兵法韬略啊。”刘穆之由衷地赞了一句。
“报----”传令兵带着令旗向萧且这边冲来。
“报萧队主,将军有令,后勤部队携带各式火具,改作前队,立即加入战斗序列。”
萧且三人立马领命,三人不约而同地回望了一眼刘穆之,刘穆之向三人微笑着,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