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我们乡下,说先生,就是说有文化的人,在一群文盲面前,一个先生还是非常体面的职业。当然,我这里说的先生可不是读书人,而是一种长期游走在黑暗和死亡之间的手艺人。
这也是一种职业,所谓阴阳先生,指的就是民间三出之一,出马、出道、出黑,其中出黑就是指阴阳先生。懂些风水、阴阳八卦、五行命理;早期多从道教演化而来,为人推算祸福吉凶、生老病死,因为主要从事殡葬职业,为逝者书写殃榜、择选阴宅、下葬日期,走的是阳间路,吃的是阴家饭,故被称为阴阳先生。而这种人在不同的地方称呼也不同,像在GS一带的称呼其为阴阳先生,BJ一带说是风水先生,而在YN一带有说成巫师的,也有说成占卜师的,但总得来说,现在被称为这样的人很少了,有的话多是蓝道,靠一些坑蒙拐骗的手段混吃混喝,骗人钱财。像那些有真实本领的人基本就不会干先生这一行,所谓盗取天机,必有报应。无论是从五行命理还是周易八卦,来进行卜祸福吉凶,都是一种损害自己的行为。
不过,我听说我这小时候老爹倒是挺尊重一个先生的,我这名也是他给取的,可我这也过了二十年了,咋就没看见顺天的趋势呢,玩笑归玩笑,但我看这给我取名字的先生到多半也是个江湖骗子,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我爹这么看中他,还给我取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既没有按照族谱中的辈份,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想来想去,最终也没个头绪。
用我们AH老话来说,这个先生,就就叫算命的,管他会啥不会啥,只要你说你干这行,都要会算命。而我老爹所看重的那个先生姓张,单名一个义字,人们都叫其张先生,我反正是不认识他,不过从我奶奶的口中。却很少不听到他的故事,而我最好奇的一件事也就是我出生那一段时间。
那是1982年,也是一个如火的夏天,听她说的意思是,路上的蚂蚁都被成批的烤死,地上仿佛一个大火炉一般,真是很少有那样的鬼天气,庄稼地里的农家汉子都扛着锄头和铁锹骂嗫着往回走,被晒的紫红色的皮肤让人看着都有点害怕,仿佛就像是死去的干尸一样的。地面温度都接近五十多度,真是脚踩着都能烫的人蹦老高。
像这样的天气都是很少见的,在我们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科学,有老人家就说,这铁定是有秽物在作祟。秽物在我们这的意思就是妖怪,当然了,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哪有人会相信这玩意儿,全球变暖倒是真的。
不过,我奶奶就特别的坚信。在她们这一年纪的人,见多识广,总说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口头上也总给我宣传五八年的苦难,死了多少多少人,咋地咋地。可我没经历过,就不觉得怎样,也就当做故事听,听完就忘了。“而现在的反常的热和当年真是一模一样,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到后怕。”我爷爷是一个比较怪癖的人,他不喜欢笑,但是对我很好,也很爱接奶奶的话,更爱抽烟,可惜家里穷的叮当响,一直都抽着特别便宜的烟卷,有时候烟瘾来了身上没钱,就用干荷叶卷些带劲的麻黄草,撒点香沫,也能抵上一会儿。
我向来是坚信唯物主义社会价值观,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对于她说这个开始我也是不大相信的。可这事情发展到后来,就越来越离谱了,先是庄稼旱死,再到池塘的鱼翻白肚皮,也就是挂彩的意思。奶奶每每说到这里,都会不禁意间掉几滴泪,“应儿啊,我跟你港,58年那会而和82年那时候都一样,天作怪,都要死人呐。”
很多事到后来都是不得不相信了,那时的村长姓陈,是个中年男人,为人也算是朴实忠厚,他哪见过这种情况,五八年那会儿他爸妈还不认识,更别说有他了。没办法,拗不过上一辈人的要求,就在几里地之外的东横村请来了一位先生,那人正是张义。
却听说这张义长得文质彬彬,干净利索。那时候也有五十多岁了,头上看不见白发,看来定是修养的好,一般的一个快六十的人都会在前面加上一个老字,显得多有分量似的。不过,这个张义看上去是真的显得年轻,就像是三十多岁一样,提着一个手提箱,还是五十年代初国内生产的那种军用手提。四周镶边铁条,各个棱角都有着国徽的标志,军绿色,不过,破烂的倒是可以。看上去不大,但好像挺沉的,到了村口。他看了看四周,顶着一副老款的大太阳墨镜,还打了把阳伞,远远看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站了一会儿,陈村长就立刻迎了上去,恭敬的想要去接他手里的提箱,却被他阻止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摘掉了墨镜,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然后就跟着村长进了村。
奶奶也没说清楚怎么来到了我家里,那时候家里的条件都差,茅草屋子砖土垒的墙,不过倒真有几分冬暖夏凉的感觉。坐着给他递了杯热茶,“天热喝杯热茶解解渴。”奶奶对他挺客气的,家里人倒是围了不少,一个三瓣叶子的大吊扇呼呼的在众人头顶转着,也不嫌累。虽然风不小。可人多是真的,身上都是汗涔涔的。
那张义就问村长,“你们这最近有过世的人吗?详情如何?”
张口就问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当然不懂行,还觉得这家伙有点悬。神神鬼鬼的事大伙都听说过,却没怎么当真。可老一辈的人一听这话,心头不禁都是一紧。
陈村长当然也是个门外汉,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这家伙一来就问这个,就开口询问道,“张先生,这行里行外的话咱也就别说了,求您看看这风水,怎么就这样大旱了呢?”
张义瞪了他一眼,“风水不入阴阳,却受制于阴阳,气候的变化,也正是阴阳的变化。”
大家听的也不是很懂,后来还是我奶奶接的话,“谁说没有啊,前些阵子,有个从YN买来的姑娘,是作为老陈家二儿子的媳妇儿。谁知道两个月前这姑娘趁黑想逃走,谁知被发现了,陈家老小一大家子人拿着棍棒就去追,谁料那小媳妇儿慌不择路下掉进河里淹死了,当时肚子里还有着七个月大的身孕呢。”
张义倒是没说话,倒是这个陈村长脸色黑的难看,这个老陈家不就是他家吗!自己弟弟是个懒汉,没人看得上,就在外地买了个女的回来,结果不到大半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当然这个派出所没少查,又毕竟是地方性的事,我们这犄角旮旯的地也偏僻,虽说没山吧。可这池塘还真是多,船也不通,路也不通。交通也比较闭塞,这一来二去的派出所的也都懒得再跑,就草草立案--失足落水!
当然村里人也挺替这姑娘感到惋惜的,长得也不错,可怜没生到好人家。人死了陈家都不愿出钱送到火葬场火化,就这样草草埋到当地一个叫桃花地的乱葬岗。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谁知到了今日,怕是要祸害了整个村。这其他的地方都正常的很,就咱这又是干旱又是死鱼死庄稼的,闹得人心惶惶。
张义听到这儿,事情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只见他站了起来从人群中挤到一张大桌子前,把他那看上去挺沉的一个手提箱打开了来。“你们可知晓,除了你们这里,其他地方的情况。”大家伙听他说话也都是摇摇头,这里连个县城也没有,更别说出去了,最多去田里张望张望,看看庄稼的长势如何,算算收成。
“你们这里就是一个‘困’局,三面环水,水生阴,三面走阴,本应是润泽之地,东南本为出口,但是却在路口有着一个多年的坟地,本就不祥,如果我猜的不错,那死去的女人,八成是埋在了那里吧。”他的话一出,众人不禁连忙点头,急忙称是。那里就是桃花地。
张义也点了点头,“除了你们这里,周围数里地的范围都是酷热难耐,甚至出现阴晴个各半的现象,村东头下雨,西头晴日,不过既然你们请我来了,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大家都点了点头,看他的动作还以为他要做法了,就给他让了开来。谁知道当他打开手提箱的那一刻众人都先是一愣,随即各个显得不解。
这人竟然从手提箱里拿出来一把刀,准确的来说是一把刮胡刀,然后是一把剪碎头发的剪刀,一个装七号电池的推子,不过看上去也是有些老旧了。再用皮条不断的打磨着刀口,像是要开始给人理发一般。推了推推子,发出嗡嗡的噪音,在这本来就烦闷的天气里,更显得心烦意乱,本坐在里屋抽着旱烟的爷爷此刻也推开人群走到门口树下去纳凉。
没怎么注意我爷爷的举动,所有人对张义都是万分不解啊,这人不是先生吗?咋个请来的是个剃头的师傅啊?
对呀。我对这个也是很不理解,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作为先生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没有一个靠谱的营生,光知道做先生这一行的在十年动乱中早就被扫干净了,像他这般倒是一个聪明的方式。表面上看去像是剪头发的师傅出去干活,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