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我站在洗手间里,用冷水强迫症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小鱼说中午下班会过来看看我,我拧上水龙头,脚底就像是被灌上了铅一样沉重。我走到重症监护室,在厚重的透明玻璃里面看到了他。
墨楼青身旁竖着数不尽的透明管子,他苍白的脸上毫无波动。我伸出手,抚上玻璃仿佛在抚摸他的脸颊一样。你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我们还约好要一起吃晚餐,你还欠我一顿美味的西餐呢。
墨楼青,听到没有,我让你醒过来啊……
一位护士举着病例走到他面前,趴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想到,他会缓慢的睁开双眼。
我立刻想要冲进去,却被身旁的仁修摁住了肩膀。
墨楼青伸被扎着针管的手,无力且缓慢的举了起来,停在半空的修长手指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泪水腥红了眼睛,我握紧拳头靠在镜子上。额头抵在墙面上,诸多情绪一股脑的全迸射了出来,都随着泪水消失。
仁修朝他挥了挥手,对我说道:“你看,他恢复得很快,这回你放心了吧?”
他见到我点头,才吃力的把胳膊放回去。躺在一堆机械中的他,一定跟我的想法一样。他会用很快的速度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仁修劝我回家休息一下,我坚持摇头。不远处有座长椅,我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坐上去。公园里除了被雪淹没的零散树枝,就只剩下我们。
仁修在我身旁面朝太阳伸了个懒腰,他突然感叹其人生。
“冉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是不相信命运的。但是遇上你之后我发现,这一定是上苍的安排,所以我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人啊,能在世界上走一遭很不容易,喜欢的人能够同样喜欢自己更不容易。”
我掏了掏耳朵,心说他没吃错药吧。一个平时吊儿郎当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忽然对我说这么煽动的话。
在我几乎快要睡着时,被冷风飒飒吹来精神变得抖擞。我也跟着他学,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感觉一身劳累仿佛都随之殆尽。
他忽然摸上了我的脸,“冉冉,我好喜欢你。”
我心想又来了,他要是再这样,我干脆躲着他好了。
“但是,我决定放弃你。”他说。
我愣了一下,完全美反应过来。
大概是,这段感情,从没开始就已经注定结束。他眼神中透露出情深,仁修叹了口气,坐到公园长椅上点起了一根烟。
灰色的烟雾缭绕盘旋到上空逐渐消失,他背后几只白鸽飞起。仁修说:“我无法介入你们,我承认我失败了。”
就如同这清晨刚刚消散的黑暗,仁修的感情也被随风而走。我明白他对我的心意,仁修说实在是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家。便将车子开出来,将我送回了家。
“谢谢你。”我除了感谢的话,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感激仁修。
和仁修谈话间,门突然砰地一声被里面的人儿打开。小格嘉疯狂的跑出来,揽住我的膝盖。
“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了,一晚上都没有回家。”
我说:“妈妈去办了点事,宝宝在家乖不乖啊?”
“乖!”他举起双手,想让我把他抱起来。
墨格嘉再过长一阵子,我就几近抱不动了。他趴在我什么上,指着仁修问这是谁。我让他跟仁修打招呼。仁修双手插在口袋中对我说道:“天冷,你带着孩子快进屋暖和吧。”
我点头,跟他说:“我收拾一下家就立刻回去,医院那边……”
“医院这边就拜托给我吧,放心。冉冉,以前我太任性妄为了,我没有为你考虑过。如果我有像你的儿子一样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我也不会轻而易举就出轨跟别人在一起。对不起冉冉,是我太自私了。”
仁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晶莹透明的液体。
喜欢一个人是一秒钟的事情,但是想要放下一个人,却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们总是相信一见钟情,悄然爱上,却忘记了现实的残酷。有多少感情被现实世界的纠缠扼杀在摇篮中?数不尽数,我们可以很快的自我修复,然后去选择下一个缘分,却忽略了内心的小伤口,积少成多,当爱人之心经过分分合合变得麻木时,回头望去,才发现一切早已变得无可挽回。
爱是爱了,不在乎结局。不在乎是否圆满,悲欢离合,亦不在乎伤痕累累的心。只要不后悔,这便是年轻疯狂的痕迹,是在内心最不想遗留遗憾的单相思。
仁修寂寥的背影,为这个寂寥的早晨增添了些许凄凉的忧伤。
有些感情是注定不能圆满的,我抱着小格嘉走进暖气充足的房子。
浑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给自己泡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也没有缓解过来。实际上心累莫过于身体上,一整晚的高度集中促使我现在萎靡不振。我慢慢悠悠爬上床,一觉睡到下午。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小道上面,我手里提了两盒便当。仁修一定还没吃完饭,他跟我同样都是人,又不是超人。肯定身体也到极限了,帮了我很多忙,这便当就算是感谢他陪我煎熬一夜的谢礼。
大概是很久没逛街,因为忙碌总是忽略掉这座城市的美好。我沿着地铁站走出,看到了一个老人卷缩在寒冷的空气中,他面前摆了一些橘黄色的柑橘。
我蹲下,问道:“爷爷,这些柑橘多少钱?”
爷爷像是睡着了一样,反应很是缓慢的说道:“两块钱一斤。”
我从包包中掏出钱,刚想要递给老人十块钱,忽然眼前一黑。两名看似城管的人员挡在了我面前。
“你们做什……”
我话音未落,之间火光时速般,老人的摆的柑橘摊子被这两个肥头大脸掀起。数不尽的橘子洒落一地,有的滚到马路上被车来车往的轮胎碾碎。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求饶着,满是皱纹的双手合十,恳求两个糙汉放过自己。
我跺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挎着便当掏出手机给墨楼青安安排给我的保镖打了一个电话。
“你们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伤害老人么!”我把便当盒放到地上,掐腰对两个城管模样的男人喊道。
两个男人停下手中扔橘子的动作,转而纷纷看向了我。
“哟,这位美女是谁啊?知不知道我们是城市管理?”一个男人黝黑黝黑的脸上说出自己的职业仿佛满面增光似的。
我冷笑一声,赶快把倒在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掏出自己的钱包,问道:“爷爷,这些橘子我都卖了。这是一千块,您收好。”
“这……这怎么行呢,姑娘,我不能收这个钱。”爷爷摆手,搀扶着自己的拐杖想要离开这里。
我拉住他,说道:“爷爷,你先拿着,如果不够我你给我留个地址我改天再给您送过去。”
老人充满希望的眼神看向我,颤抖着接过了那十张人民币。
“姑娘是好人,姑娘啊,好人有好报啊。”老人眼中闪烁泪水,我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黝黑城管看不下去,呸了一口痰吐到地上。大声嚷嚷:“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再这儿摆摊,你是聋子吗!听不见吗!”
老人慢步阑珊,走路很吃力,我毫不客气的挡到两个城管面前:“你这也算城市管理吗?分明是欺软怕硬!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老人!”
老人卖一点橘子不容易,养家糊口,竟然被当场砸摊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呵!小姑娘, 咱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挺有钱的模样,想必也是个阔太太。要不你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另一名城管,嘴巴一边咀嚼口香糖发出吧砸吧咋的声音一边指了指身后的警车。
我抱臂,这时四周引来了许许多多的路人。在路人们炽热的目光下,我说道:“你们根本不配做城管!”
“哪来的疯女人!”说完,黝黑的男人举起手作势要打我。
我闭上眼睛,心说打就打,待会有你好看。心一横,没想到等待我的反而变成了对方求饶的话语。
只见几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报表时准时赶来,将两名欺负老人的城管制服。
我哼了一声:“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人穿的不好吃的不好,一个人在X市不容易,你们还要砸他的摊子。你们太过分了!我要上报警局,让你们被领导炒鱿鱼,怎么样?”
“对对对,大姐我们错了……求求你,求你不要上报啊……”那名作势要打我的男人此时此刻灰头土脸的被保镖捏在手中。
四周路人异口同声此起彼伏的喊着好。
“冉冉?是你吗?”这时,一个熟络的声音自背后想起。
闻言,转身,我看到了一头秀发飘起,熟悉的古龙水。是淡倾,未安奇的男朋友,我闺蜜的男朋友!
我挥挥手安排了两名保镖将这两个城管带去警察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竟然站着淡倾。他身后背着一部沉重的音响,带着黑的墨镜,整个人气质与众不同,立在人群的中央,仿佛有一股奇妙的神秘感。四周多了许许多多的议论声,甚至有粉丝已经认出他就是当下最红乐队PSA乐队的副队长兼主唱——淡倾!
我拉着他脱离人群的涌动,找了一个安静格调的咖啡厅。
“你平时也这么高调吗?都不在意自己是偶像,大摇大摆的走在街头?”我抹掉额头的汗珠,说道。
淡倾摘下墨镜,细长的双眼盯着我:“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别提了,我最看不惯欺软怕硬,就教训了一下那两个城管。”
淡倾说:“哈哈哈,这么久了冉冉你已经没变过。”
他笑着端起咖啡,我竟有一瞬间把淡倾的脸看成了安奇。或许是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到我内心已经潜移默化的认为他们已经结婚,甚至默认他们已经是孤独终老的灵魂伴侣了。
他见我看着他说不出话,疑惑的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只是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
他默认的点了点头,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对手机那边说道:“嗯已经找到冉冉了。”
我望着咖啡店的窗外,匆匆人群中,看到了两个闪亮的身影。即便是身穿便服,也很快就能看出他们独有的气场,我不敢置信。PSA乐队所有成员都回来了吗,都回到X市,他们的起点。
淡倾在店中挥了挥手,两个人小跑了进来。
“嘿冉冉!好久不见呀。”品立杰一副痞里痞气样登场,金黄色的头发,眼睛炯炯有神。因混血儿带来的优质外表,唇钉在阳光下闪耀,再加上耳朵上的十颗钻石,让我回归到了最初认识他的场景。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发型从鸡冠头变成了斜刘海,耳边紧贴了一些较长的发丝,是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五六岁。看起来一副乳臭未干的外表,实际上他早已跟我的好朋友于小鱼结婚了。
“是啊,我们是有好久没见了。”我伸出手同他握手。
“冉冉,最近过得怎么样?”PSA乐队队长,品立杰双手撑在咖啡桌上,看着我。
品立杰还是平时的模样,利索的短发,好似永远都是一副队长严肃官方的模样。给人一种沉默寡言的印象。实际上聊得来话还是不少的。
三个男人在半年内变了很多,不管是外表还是气质。都有了大碗的风范,我们坐在咖啡厅内,明明是个不显眼的小角落,却意外的被稀少的少女围观了。
“你们怎么会突然回来的?是有什么事情吗?”难道他们都知道了安奇的事情,我手心开始冒汗,生怕下一句就是都在埋怨我为什么没告诉他们安奇的疾病。
淡倾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公司给了我们二十天的假期,我们只是凑巧一起回来了而已。”
“这话怎么讲?”我说。
品立杰说:“淡倾是回来找小奇的,李英浩回来找老婆,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公司,便跟着回来了。”
“队长不喜欢那个女人。”李英浩托腮,很有心事的对我说:“冉冉啊,我跟你讲,奇姐离开后,公司立马找了个新贝斯手。我们都不同意,尤其是队长,很反对这样做。但是因为乐队跟公司签了八年的合同,所以我们只得听公司的安排。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跟安奇很像。”淡倾冷漠的说道。
什么,跟未安奇很相似?世界上怎么会有和安奇很像的女人,安奇是独一无二的,是无可替代的。
品立杰皱了皱眉,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片段:“对,这个女人似乎在若有似无的模仿小奇,如果不是熟悉小奇的人,大概是看不出差别的。”
我问道:“就连外表也在模仿吗?”
安奇喜欢留大波浪卷,身上有青色的小蛇图腾。精致的烟熏妆和酒红色的嘴唇。她喜欢带金属戒指和朋克服装。她就像是一个BJD娃娃,是被上苍精心捏造出来的最完美的女人。
是不可能轻易就被别人模仿去的!
品立杰递给了我一张照片,示意我看手机。
手机中,一个玉米烫黄棕色发型的女人,画着同样的紫蓝色眼影,浓厚的妆容和深红色轻薄的嘴唇。她一手拿着贝斯,一手扯着品立杰的领带。表情仿佛不屑一顾到不把所有人看在眼中,即使是这样的浓妆,也掩盖不了脸上的幼气。她跟安奇确实有些相似,不管是穿衣还是着装,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但是看身高差,大概只有一米六。跟安奇大不相同的是,她可称之童颜巨乳,而安奇的胸只是一马平川。
“她叫什么?”我问道。
“她叫莉紫瞳。”英浩接我的话:“莉紫瞳原本是演员,曾和奇姐一起拍过戏。那时候貌似跟奇姐有点儿小矛盾,两个人水火不容。”
“她根本不会弹贝斯。”淡倾手指比划了一下弹贝斯的手势说道:“是揇旻一手捧红的,我们平时的巡回演出,她只是在装腔作势,幕后有专业的贝斯手跟节奏。”
揇旻,是当今巨红的一线明星么?
我听完淡倾的话,拍案而起,顿时内心一股无名的火气由内而发。“为什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冉冉,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公司根本目的只是想炒红这个女人罢了,我们只能忍气吞声。”英浩幼气的脸上竟然也多了一份成熟。
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们一定经历了多到数不过来的困难险阻。每个人都变得冷静沉着,变得圆滑了起来。再也不是那几年能够任性到想唱就唱的PSA乐队了。
他们变得可以忍气吞声,一步步向上爬,顶着更多的压力,只为了向粉丝们证明他们真的存在过、努力过。
“可是安奇又不是不回去!她只是短暂的养病……”话音未落,我堵住嘴巴,自知自己说错了话。
“病?小奇怎么了?”品立杰敏感的问道,双眼紧紧盯着我。
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盯出一个大洞一样,就在我纠结不知道怎样向他解释的时候,淡倾帮我开口:“奇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失联了。”
“什么?奇姐又失联了,副队长,你是不是又惹她不高兴了啊?”英浩反应极快的说,像是把所有的罪都归功于淡倾一样。
淡倾皱眉,不再解释什么。
我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儿告诉淡倾,如果三个人得知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失踪是因为绝望,会极度影响他们现在的工作情绪。一切都让我来承担吧,我一定要找到未安奇,然后把她平平安安的带回乐队。
安奇,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这一次,换我来做你的骑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