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下残断的归鸿声,嘶声力竭。
炉烟背着轩窗,袅袅直上,白雪皑皑,浸湿了晶莹的冰雕,掠过它们水灵灵的影子,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几株红梅斜横影疏,一名冰晶冷凝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剥落梅瓣上的雪花,掺杂了那沁香的梅蕊,交错辉映之间,显示出那寒冰雕刻的三个大字“冷幽宫”。周遭一切,静谧无比,偶尔从女子身边发出几声呱呱的蛙叫声,伴着这一尘不染的仙境陷入岑寂。
“蛙兄,师兄为了救冥悲剑带回的女孩,功力耗损,这些雪蕊定是于他有益的。”女子收拾好梅蕊向宫门内走去,带有忧愁的言语。而身后跟着一只碧绿的全身散发着翡翠光芒体型庞大的青蛙,浑身上下沁出水滴,双眼红光闪闪,应了声,跳了进去。
宫门内,浮雕栩栩如生,姿态不一,千奇百怪的形状应有尽有:或是衣袂飘舞下风骚各异的舞姬;或是援藤爬附中欣欣向荣的夕颜;或是琉璃瓦上瞻高远瞩的雄鹰……冰屋鳞次栉比屹立于浮雕之间,好不宏伟壮观。这姿态各异的冰雕间出现一个男子,米白色的长袍难遮他魁梧的背影,稳重的动着镊子,忙碌着,是在塑造新的冰雕。
冷幽宫虽大,却无子弟,只有冷漓子和冷凝两人居住,这里一切都由宫主冷漓子亲自雕刻打理,他八尺身长,星眉剑目,气宇轩昂,灵活的双手如闪电般急速,描摹着手中的柱状冰体,口中缓缓地呼出白雾,笼盖在这晶莹剔透的冰雕上。
“师兄,歇息片刻吧!”冷凝走到他面前,关怀的话语。
冷漓子并未停手,紧皱眉头:“我不碍事,好生照顾那孩子。”
冷凝点头,不再言语,提着篮子向里走去。
蛙兄却没有跟进去,而是蹲在了冷漓子身旁,仰头,任那冰屑打在自己脸上,冷漓子停手,与蛙兄对坐着,食中指并拢,直点蛙兄眉间。
冷风吹落了花瓣,拂过蛙兄的眼前,那碧绿的眸子出现了锁梦的一切,侵蚀白雪的鲜血,一滴滴从冷漓子口中落下,他瘫坐于地:“该来的还是来了。”
汴梁,小山坡上,茅屋已被风雨摧残的不堪一击,茅屋内蜷缩着嫩寒的身躯,全身打着寒颤,口中叫着姐姐。
“嫩寒,嫩寒。”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嫩寒从昏迷中叫醒。
嫩寒朦胧的双眼中彷佛抓上一根救命的稻草,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袖:“李大夫,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说罢又昏了过去。
李大夫从潮湿的茅草上抱起命悬一线的嫩寒,向外跑去,老泪纵横:“孩子,你坚持住,不然怎么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姐姐。”
三天延绵不绝的大雨让晴朗的天空悬挂着七色的彩虹,树叶被洗涤的光鲜亮华,绿油油的显摆在温煦的阳光下,顺叶而落的残留的雨滴也焕发出光芒,只有那鸣歌的鸟儿,浅浅低呤着,这残破不堪的家。
又过了七天,冷幽宫一切如旧,只是多了锁梦噩梦中影射出来声嘶力竭的呐喊。
冷凝清秀俊美的脸上越发显得忧愁:“师兄,这孩子不见起色,可如何是好?”
冷漓子的心情就似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了巨石,莫名的悸动,将手放向锁梦的左手脉搏,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小小年纪经历如此波折,又被幽冥斧所伤,还活着就是奇迹。”
冷凝泪下:“是嫩寒么?那是她坚持不弃的信念么?”
听到嫩寒之时,锁梦的手动了下,冷漓子立马将她扶起,再输真气,横卧在锁梦身旁的冥悲剑散发着冰雾,笼罩在锁梦四周,似在助冷漓子一臂之力。
盏茶的时间,鲜血再次从冷漓子口中流出,无力的倒了下去,接着是冷凝焦急的叫唤。
夜幕降临,暗香浮动。
“师兄,为了这个孩子,你真气损耗,势不可再强行为之。”冷凝苍白无力的劝告。
冷漓子焦灼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憔悴,摇头:“她身世甚迷,被冥悲剑所带至此,须是我同门之人,虽我已隐退,但毕竟是冥悲剑的主人,它再次出现,定有一场浩劫,我岂能坐视不理?”
冷凝转过身去,似乎不愿再听到冷漓子的敷衍,拭泪:“我去看看那孩子。”
冒着寒气的冰床上是一个如此瘦弱的身影,冷凝摇头:不是的,十五年前的那场大雨,她拖着断臂的身子来找你,你却割袍断义,誓与紫幽宫,墨幽宫恩断义绝,而如今就仅仅因为你尘封的冥悲会带来一场浩劫吗?还是,期限将至,你已经决定了的?望着沉睡的锁梦,想起往事,不由得潸然泪下。
冷雾从寒冰床上冒起,锁梦的头上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噩梦萦绕着她:鲜血侵蚀着白雪,莹儿与紫妤的相互倒地,血溅在她呆若木鸡的脸上,跪倒在紫妍面前起誓,我幽锁梦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再者是嫩寒蜷缩的影子,一个人在黑暗中不知方向朝哪?惧怕的瞳孔透出瘆人的目光,然后不知所以然的被幽冥斧劈倒。
“嫩寒。”锁梦惊恐的从睡梦中叫出声来。
冷凝见状,欣喜不已:“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锁梦从噩梦中缓过神来,见自己躺于冰床之上,想抬一下双手,才发现浑身僵硬不已,难以动弹,见周遭之状,只觉仙雾缭绕,让人心旷神怡,身旁更是一位神仙样的姐姐,左手吃力的握拳,不甘的神情显露:“我这是死了吗?”
冷凝听此,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笑着宽慰她:“怎么是死了呢?这不好好活着吗?”
锁梦抬头见冷凝温馨的笑容,被冰冻的心一下温暖起来,投向冷凝的仍然是质疑的眼神。
冷凝见状,坐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微笑道:“孩子,放心,你没死,是冥悲剑带你来的这,我师兄大损功力方将你救活的。”
锁梦用尽全身的力量挪动身子,紧紧地抓握冷凝的手,恳切的目光:“当真?”
冷凝将右手搭在她手背上,确切的目光,点头。
锁梦环顾一下四周,慢慢的回过神来,想起昔日紫妤所说三宫分合,冷幽宫三字从她口中说出,忽而激动地抓住冷凝:“姐姐,嫩寒,妹妹,我的嫩寒。”须知锁梦用力过多,鲜血已从她口中滴淌在冰床上。
冷凝甚是心疼,几分斥责的语气:“不可鲁莽,你这等身躯,岂能再逆力而行?”
锁梦哪听,只是摇头,恳求着冷凝:“师叔,锁梦求您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定是十分害怕,她正等着我去找她呢?”
冷凝想着半月来一直将嫩寒挂在嘴边,若不是嫩寒这点希望,她也活不到今日,可如今若带她去了,找到嫩寒,固然是好,怕锁梦颠簸一路,她这身子如何经受的住?若找不到,岂不是丧失希望而白费了师兄舍命救她的一番功夫。
正当冷凝纠结之时,一个雄浑的声音打破了冷凝思绪:“带她去吧!”
冷凝回头,唤了声师兄。
冷漓子面色苍白,却不失气魄,身后的蛙兄叫了一声,跳至锁梦身边,让锁梦大吃一惊。只见蛙兄的眼睛散发出红色光芒跟扫描仪一般直扫锁梦身体,然后又回到冷漓子身旁,朝他点头。
冷漓子前去,锁梦想着这便是冷凝口中舍命救自己的冷幽宫宫主,忙道:“锁梦多谢师伯相救。”
冷漓子诧异她的称谓:“你知道?”
锁梦点头,微弱的声音:“曾听得二姨母说过三宫之事,还望师伯助我寻得妹妹,再诉缘由。”
冷漓子眯眼,负手而立,忧心的话语:“带你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锁梦点头:“师伯请说。”
冷漓子用命令的口吻:“不论你寻不寻得嫩寒,活着回来。”
锁梦笑了,往日种种都萦绕在她心头,那是一个孩子无奈却不得不肩负一切的苦笑:“师伯太小看锁梦了,不管寻不寻的妹妹,锁梦又有何面目去见我九泉之下的亲人?”
语罢,冷漓子感同身受般痛苦不已,不忍的目光不敢再看眼前这个孩子,转过身去:“凝妹,好生照看她。”
冷凝御剑而行,背着锁梦按她所说的方向来到了小山坡,眼前浓密葳蕤的草丛处散落着几株小树,花开绚艳,周遭一切无不生机勃勃,除了那被风雨蹂躏的茅草屋,冷凝像踩在尸体上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前行,她知道嫩寒若在这茅屋内活着的机会是多么渺小,茅屋前,她怕惊醒睡在自己背上的锁梦而停下了脚步,畏葸不前。
“姐姐,进去吧!”锁梦微弱的声音在冷凝耳旁响起:“嫩寒在里面等着我。”
冷凝任泪水打湿眼眶,慢慢的前行,直至进了那被风掀走一部分屋顶的茅草屋门,一眼便可扫光的房间让锁梦看了好几次,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嫩寒,却不见任何回答的声音。
锁梦请求冷凝放她下来,嘴角的鲜血滴落在茅草上,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她颤颤微微的半走半爬到床前,把草掀了个遍,好像嫩寒因害怕而躲在哪根草的缝隙里面。
冷凝上前阻止,将锁梦的头抱在怀里,泪滴在锁梦的头发里:“锁梦,别找了,嫩寒不在。”又宽慰锁梦:“你昏迷数十天,这里米饭全无,教她如何生存,定是离开了。”
锁梦停下手来,瘫坐在地上,停留在眼眶里的泪水簌簌而下,定睛,从草堆中看到了那个和草一般颜色的纸袋,手忙脚乱的翻开它,一件和嫩寒一模一样的衣裳出现在锁梦面前,想起嫩寒生辰那日找自己要银子,原来不是贪吃而是给自己买一件衣服,锁梦越发痛心,将衣服捧在胸前,叫着嫩寒。
冷凝蹲了下来:“梦儿,嫩寒之物留于此地,定是被哪个好心人救走了,莫要心急,我们先把身体养好,再行寻找她吧!”
锁梦只不作声,擦干眼角的泪水,将衣服捏的紧紧地,咬牙切齿:“赵普,若嫩寒有个三长两短,我幽锁梦定将你碎尸万段。”说罢昏倒在冷凝怀中。
冷凝看着过激而倒下的锁梦焦急无比,忙将她带回冷幽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