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
曲容一把把手里的情报拍在桌子上,对着坐在对面悠闲的饮茶品茗的向哲咬牙切齿的道:“轶合王!”
仗着杨定平与靳清的熟悉,曲容很早就知道了梁帝想要彻底废除太子之位的荒谬想法。她除了感慨之外,也别无他法。那个人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谁都无法撼动。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利用梁帝的个性或者在梁帝允许的范围之内行事罢了。他们最多只能影响梁帝,但左右梁帝的心思,却是如何也办不到的。但梁帝的这种想法,绝对是荒谬绝伦,不可为外人言的。肃州王能有送方士入京的这种反应,曲容不相信他不是对症下药。而给他送去消息的,会是谁?
向哲把茶盏放下,肯定了曲容的想法:“齐鹏程授意,确实是轶合王传出去的消息。”
曲容冷笑:“手段真是高明。你放着国宴不去,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说齐鹏程的手段有多高明?”
向哲不置可否。曲容这些天劳累疲惫,又已经知道事情的结局,就告病拒了国宴。梁帝派人来探望一次,见曲容确实精神不济,便不强求。向哲得了消息,便让齐鹏程带着苏然去参加了国宴,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来了长公主府。曲容刚刚得到来自于邢刚那边的消息,正是怒不可遏,向哲过来,就做好了给她出气的准备。
“长公主,脾气谁也有。发泄出来是本能,控制得住是本事。”向哲淡淡的出演提醒。在他眼中,无论是曲容还是齐鹏程,都只不过是个孩子。齐鹏程年龄虽长,却不如曲容多年历练。但在向哲眼里,也不过就是成绩优异的孩子和成绩一般的孩子罢了。
曲容嗤笑,收了怒火,对着向哲问道:“齐鹏程要做什么?”
向哲本也是随意提醒一句,并无让曲容在他面前控制的意思。对于他来说,曲容面对他不伪装应该算是好事。若有一日曲容的心思他连半分都猜不到,他才真的是养虎为患,欲哭无泪。可他更加清楚,曲容迟早会真正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再不会让他轻而易举一眼就窥探到心底。
孩子迟早会长大,谁也控制不了。
向哲回答道:“齐鹏程的心思不会同我报备,我不知道。也许是要看看梁帝到底昏聩到了什么程度,也许是想要试探一下你们的底线。”
曲容说的坚定:“我留不得轶合王了!”
这一句话,才是向哲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但他的眼底依旧平静无波,好像这句话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长公主准备怎么办?”
曲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向哲:“我怎么做,似乎也不用和国师你报备吧?”
向哲故意激她:“无非不过人死事毕,也无何特别之处。”
曲容笑:“国师不必再打探了。嘉德不会采取这种办法。皇兄之心不死,嘉德杀多少人,他就会再找多少人。杀人,不过是平白牵累许多无辜性命,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嘉德不会采取这种下下之策。”
向哲没有继续纠缠。好的操控者从来不是一味的要求事情按照自己所考虑的方向发展。他们总会在各种各样出乎意料猝不及防的事件之中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让事情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曲容是个聪明人,他无需多言。他也有自信,去操控这一盘看似不在他掌握之中的棋。
向哲问起另一件同样至关重要的事:“那轶合王呢?你准备怎么办?”
曲容反问:“是国师动手,还是我动手?”
向哲低笑:“盛京确实不希望轶合王继续存在。同样,我也不希望他继续呆着了。但他对于我来说还有最后的一点作用,我不会自己动他。”
“让我动手,就不怕影响国师你的计划吗?”
向哲道:“我不能动的意思,就是让别人来动。”
曲容站起身来:“既如此,国师慢走不送。”
向哲笑笑,便不多留,自己离去。曲容重新坐回座位上,拿出一张纸来,依次写下几个名字。
轶合王、齐鹏程、屈淮、杨定平、邢刚、赵坤。
铜雀楼。
虽然是新年,但是铜雀楼的晚上同样热闹。来这里的大多是富贵人家风流人物,自然不顾及所谓一岁之初。这尚是在歌舞坊,若是在那青楼云雨之地,这晚上,才是更加热闹。
云湘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烛火。烛火摇曳照耀着青石地板,却是满地冷清。其实屋子一直也不过是如此,冷清的,只不过是人心罢了。
铜雀楼今日格外热闹,云湘坐在自己屋子里都能清楚的听到门外鹂音婉转的歌喉。鹂音确实有一副好嗓子。云湘之前,鹂音一直是铜雀楼的头牌。云湘来了之后,无论是顾忌屈淮还是因为长安城之中一些风气的走向,这头牌二字都偏向了云湘——即便云湘从来没有登台跳过一支舞。
云湘把头靠在床边微微闭上眼睛。她本来就喜欢清净,此时也并不准备出去凑个热闹。她有些累,只是还要强撑着等屈淮从宫中回来。自从来到铜雀楼之后,尤其是最近,她生活的大部分重心都放在了屈淮身上。这让她无比疲惫却又无可奈何。凭心而论,屈淮对她很好。但云湘不可避免的害怕,害怕这个男人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特质。
高华郡主最喜欢云湘的地方,一是她要命,二是她关键时候也能不要命。
云湘有对于她来说重要的东西或是人,但若是有需要,她自然能够下得去狠手。而屈淮,远比她很辣。
面对一个自己已经够恐怖,还要面对一个屈淮,云湘身心俱疲。
突然之间打开的窗户惊醒了云湘。她下意识的反手和身后那人扭打起来,立刻起身将来人压在地上。来人并没有大动作的反抗,只是保护住了自己的手臂没有让自己的手臂被云湘纽的脱臼。
何世通忙道:“是我,少下狠手!”
云湘蹙眉,松开了扭着何世通手臂的手,对着何世通说道:“你怎么来了?”
何世通从地上站起来,揉揉被云湘扭的酸痛的手臂,道:“昭华郡主的事情你知道了?”
云湘皱眉:“什么事情?”
何世通不相信云湘:“少胡扯,昭华郡主特意来过铜雀楼,你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云湘依旧不应:“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何世通从身上拿出一封信放到云湘眼皮子底下逗她:“云久那小子的信,要不要?”云湘依旧冷眼看着他,并无表示。何世通并不觉得挫败,他睁着自己那双死鱼眼睛说道:“不要算了,要不要我在云久那小子耳边吹吹风,让他到长安找找你啊。”
“为老不尊。”
何世通一向自愈无耻之徒,为老不尊这四个字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不过云湘一直不应,也让他有些微怒,直说道:“陛下给天狼部落调粮,从南境五州征集,过平南帅府把守关卡入草原。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手下那几个人又不是瞎子。”
看云湘又要说话,何世通领先一步先堵住云湘的嘴:“别和我说你手下的人都让云久那小子掌管了你什么也不知道。老子我又不是傻子,你在这铜雀楼龙潭虎穴水深火热的,还能不在长安留几个自己的人手?就算你不留,云久那小子那么宝贝你,还能不给你留?”
云湘故意扭曲重点:“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这里是水深火热、待在龙潭虎穴之中?不要以为我师父托付你照顾我们兄妹,你就可以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屁。”何世通被云湘的不知好歹气坏了:“要不是云老头去世的时候嘱咐老子,老子才不管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死活。你们两个眼里都没有尊师重道这几个字,老子瞎了眼把你们当自己徒弟宝贝着。”
云湘不说话,只是看着何世通。何世通说的没错,她哥哥云久尚好,她则是真正的狼心狗肺。她很清楚何世通担心的是什么,她的过去绝对是整个平南王府之中最不堪的。这对于云湘来说不算避讳,但是她讨厌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而且还是以担心或是怜悯的语态。而何世通,偏偏喜欢这么做。所以毫不意外,云湘对于何世通,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她这一辈子只在一个知道她过去的人严重看到了平等的尊重,那是她师父。除去她师父,没有一个人会在知道了她的过去之后用那样干净而尊重的眼光看待她。她师父死后,她举目无亲。就算是有亲生的哥哥,也依旧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所以有时候,即便是云久,也不能知道自己的妹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何世通没心情哉和云湘纠缠了,他直接和云湘伸手:“有什么能代表屈淮身份的东西?给我?”
云湘声音冷硬:“没有。”
何世通不吃这一套:“屈淮不在长安的时候都是你处理九州元帅府所有事物,你怎么可能连个代表屈淮身份的物件都没有?”
云湘刚要反驳,心里却微微一动,她想要看看,屈淮到底会怎样?
鬼使神差的,云湘把屈淮交给她的军令司令牌递了过去,黑曜石在烛火照耀下闪着光芒,如同云湘的心一样,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