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云湘弯下腰帮屈淮把衣服的下摆整理好。高华郡主缩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这两人。不能不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屈淮真用心打扮起来,到还真能把自己那张一看就知道不是农夫就是武将的脸给修饰修饰,真有几分华贵之气。
大梁当时以明黄、朱红、绛紫三色为尊。天子可用明黄之色,诸侯封王可用朱红之色,官至一品可用绛紫之色。如梁帝着明黄龙袍,上配十二章;镇北侯着朱红之衣,上配八张;屈淮着绛紫之服,上配六章。
贵贱有级,服位有等……天下见其服而知贵贱。其实,给衣服分了贵贱的,又哪里是那由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种图案所构成的十二章?给衣服分了等级的,只不过是人罢了。
屈淮身着绛紫武官服,脚踏云纹如意靴,腰配白玉,头束银玉冠,端的是英姿熊伟、气盖山河。
知道高华郡主一直看着自己,屈淮问道:“你一清早来这里干什么?季承呢?”
高华郡主白眼一翻:“铜雀楼开门迎客,我有什么不能来的?承儿和我二姐一起,我懒得看我二姐,就跑这来了。”
“你二姐没少烦你。”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高华郡主在椅子上一瘫:“我现在看都不想看我那姐姐。越活越回去了。来长安待了半年多,我原来那杀伐果决的二姐死哪去了?”
屈淮对于昭华郡主的变化倒不意外,只是想起南境初见之时的昭华郡主,仍觉可惜:“长安城消磨心智,昭华郡主如今很不容易。你若一直待在长安城,你会发疯。”
高华郡主想想这长安城里肮脏污秽萎靡之气,很有自知之明的发现屈淮说的对。她二姐那已经除了平南王府和大梁别无所求的清净性子都能被长安城消磨成这个样子,何况她这个脾气火爆的家伙。这长安城适合的是野心家、阴谋家,而不是她或者她姐姐昭华郡主这样子的武将。
武将的天地在战场上,一杆长枪就能撑起整个战场的灵魂。留在这长安城,便被生生束缚在了水井之底。昭华郡主与高华郡主是真正的武将,也只适合做个武将。与屈淮、杨定平、曲容这些人比起来,平南王府,终究是差的太多了。
同样是武将,不同的性格和环境造就不一样的形式方法。若让杨定平领兵作战,他也许不如高华郡主、屈淮等人。但若是说千里之外把握战场运筹帷幄,高华郡主自问没有与杨定平相比肩的本事。
屈淮道:“我不帮你姐姐,是为了平南王府好。你姐姐过忙而乱,你必须要稳住。”
屈淮难得好言好语,奈何高华郡主完全不领情:“快算了吧,我父王去世的时候逼我发誓,这辈子只管军事不涉政务。平南王府政务上的机密事情我连插都插不了一手。我也没有插手的心思,我姐姐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屈淮皱眉:“有你后悔的。”
高华郡主不耐烦:“走不走?”
平南王季世忠离世,嘱咐几个子女共同执掌平南王府。高华郡主那脑子时好时坏做事没个定性的老爹确实不靠谱,最起码在高华郡主看来不靠谱。她这老爹在临终前将平南王府大权一分为三。二郡主昭华郡主统领军政率领九歌卫,三郡主长华郡主司掌财政府务,四郡主高华郡主执掌军事征战。这故平南王季世忠分权而为了将来季承集权的道理明眼人都看得明白。高华郡主也懒得在这上面争什么。她别的不清楚,却清楚一件事情,她那个混账老爹别的不上心,就是对她特别不放心。
长话郡主个性柔弱,昭华郡主女儿心性,就只有她季高华这个原本当儿子养后来问都没问就变成女儿的高华郡主,才让故平南王最放不下心。那所谓的立誓互不干涉,还不是用来防着高华郡主的。知道这一点的高华郡主,可一点都没有再去干涉军事征战之外事务的意思。除非需要她参与,否则她绝不多言。
云湘走到高华郡主身前帮她把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打理好,又帮她处理一下眼角的妆容,让高华郡主看起来更加得体一些。高华郡主麻烦至极的往后躲躲,被云湘一把按住。屈淮把佩剑挂在腰间,等着云湘给高华郡主收拾完:“走吧。”
今日国宴,屈淮就算是再不想去,也要去。况且,邢刚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只是被梁帝压在了粱宫之中。虽然现在邢刚还没有赶回来,但只要有了消息,就意味着有了结果。事关自己,屈淮不能不去。
曲容事先打探,杨定平先得风声,和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判断。这一切,都让屈淮很清楚今天会发生什么。他知道自己无碍了。但他却更加清楚,大梁之碍,会随着邢刚回京而越来越严重,逐渐加深。直到药石无灵,无药可医。然后逐渐腐烂、泯灭、化为灰烬。
终于出了肃州,坐在比来时华贵一辈不止的马车中,邢刚的心情却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重。他不知道自己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他就像找不到方向的旅人,迷茫而不知所归和处,所往和地。
肃州王到底是妥协了。邢刚并不意味这种结果。肃州王不愿意为天下之先率先反对中央,违抗梁帝,屈淮和高华郡主彻底激怒的也不是肃州王。既然如此,肃州王就必然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死咬不放。肃州王要的是保障、是退步、是重新维护的对自己有利的平衡局面。只要邢刚给他理由,他自然顺坡下驴。肃州王一撤,便是五州联盟宣布告破的开端。
肃州、袁州、丰州、禹州、乾州。肃、袁、丰、禹四州遥相呼应各位鼎足。肃州已经上表撤军,其余三州自不长久。邢刚离开肃州城不过几日,就已经接收到了袁州、丰州二州撤军的消息。剩下一个禹州虽然还没撤,到也不过是旦暮之间的事情罢了。四州均撤,一个乾州,就再也成不了气候。乾州王就算是再有不甘,也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用大梁强军换政的希望来换取各地州王的心满意足,邢刚不知道这笔生意是否划算。这是梁帝算的账,高深的他看都看不懂。他想,不仅是他,就是秦全这个一天到晚和户部那些钱粮打交道的,都没有把这笔账算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本事。
到底划算不划算,也许只有梁帝,才能说得清,说了算。
邢刚撩开马车的帘子往后面看去。来的时候他不过孤身一人待着几个仆人罢了。现在回去,却是整整一个能够绵延几里地的车队。为了互送这只车队,乾州王还特意派了军队一路互送。直到与邢刚这个京兆尹传令派来的人交接这只车队之后,这些人才会原路返回回到肃州。
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保护这只车队,可不是因为担心邢刚的安全,也不是因为肃州王给梁帝进贡了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是因为邢刚身后的那些马车——那足足近百辆的马车!
马车之中并不是货物,而是活生生的人——近百民据说是已经得道的方士。也不知道肃州王从哪里找来了这些人,而且大部分还在民间有些名气。肃州王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这分明是早有准备。
方士是干什么的,邢刚非常清楚。那些人自称能访仙炼丹以求长生不老,擅长祭拜鬼神,炼丹长生。但从古至今,邢刚却找不到一个因为方士之术而长生不老的君王。倒是因为胡乱吃药而英年早逝的,还真的是大有人在。而让邢刚无言以对的,是梁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但没有一笑置之,反而大喜过望,急命邢刚带队入长安,为他献上这批方士。
无言以对,无言以对。高位坐的越久,就越来越糊涂,到最后什么也不明白了。以前林淼堂还在的时候,林淼堂与靳清虽然互相牵制,但也给梁帝施加了不少压力。皇权受到限制,梁帝想要随心所欲的做一些事情,自然不可能。但林淼堂倒台,司马兴义上台之后,司马兴义可没有林淼堂那种与靳清的默契。林淼堂无论与靳清私斗的多厉害,到了关键时刻,他与靳清绝对是一致制约梁帝。但是司马兴义现在只管互斗,一点也不配合靳清。靳清手中的权力受到司马兴义的制约,司马兴义又无心与他齐心协力。如此一来,靳清自然难成气候。
靳清受到制约,司马兴义无心与靳清齐心。如此一来,梁帝手中的权力空前膨胀,越发随心所欲。邢刚无奈的叹口气,把帘子放下,将身子坐正,闭目养神去了。
又是一年新开,他到底还有多久,才可以远离这官场,脱离这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