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礼部和互部因为梁帝一天的两道旨意而忙的两脚不沾地首尾不相顾之时,梁帝又以一种让人目瞪口呆的方式,准备解决五州州王的问题。
邢刚从马车上走下来,轻轻的舒展一下身体,看着眼前的景色。深冬之中车马难行,这几日又连续下着大雪,车轮很容易就陷入地上的冰雪之中,堪称寸步难行。
“邢大人,今天看这天气只怕还有雪,小的担心今日咱们是到不了肃州了。”下属橇撬深陷在雪地之中的车轮,颓然的放弃了让马车迅速前进的想法。
邢刚裹着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风,看看已经深陷在雪地之中的车轮和已经渐渐阴沉的天色:“罢了,今夜还是找个农家住下,明日再走吧。”
下属高兴的答应一声,转身吆喝着人一起将车轮抬出来。邢刚叹口气,原本正常情况下只需要六七日的路程,硬生生是因为这天气而托了半月左右。按照今天这情形来看,今日想要进入肃州更是不要想了。进入肃州见到肃州王,至少也是后天了。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给自己更多的时间用来调整。
邢刚自己踱步走到一边理着思绪。肃州、袁州、丰州、禹州、乾州,五州联手威逼长安,要求停止危害到他们利益的练兵行动。乾州更是态度坚决,乾州王立下血誓表明不死不休,势要害他两位亚父性命的凶手血债血偿。梁帝左思右想,被朝廷之中的压力逼迫的不堪其扰之下,竟然让一直是维护屈淮主力的邢刚为使出使五州,希望邢刚可以说服五州州王,从中找到折中的办法。
出使何谈,历史上成功的例子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是数不胜数。所以梁帝这一次也是对邢刚报以极大的期待,希望邢刚可以马到功成。
世上没有白捡的银子,梁帝想要得到什么,不付出什么是不可能的。让邢刚痛心疾首而无可奈何的,并不是自己身上任务的艰巨程度,而是梁帝所放弃的东西。
何谈失败,他邢刚是导致中央与地方矛盾爆发的引火索,最终难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下场。何谈成功,他就是一手把大梁刚刚有所雏形的军政改革送入火坑,是大梁的罪人。当然,那个雏形,现在只能称之为练兵行动。但若是这一次真的何谈成了,它就永远失去成为大梁强兵之路的机会了。
成也不是,败也不是。邢刚只是梁帝的臣子,只能按照梁帝的想法办事。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邢刚以前总奇怪为何靳清等人时常长叹,现在到了自己,才知道这之中多少无奈,当真欲哭无泪。
不管如何,事情既然接手了,就总是要办的。肃州,就是邢刚选中的目标。
相比于袁州、丰州、禹州、乾州,肃州有一个对于邢刚来说得天独厚万古难求的优势——肃州州王老迈,已经由世子掌权。而这位掌权的世子,虽然说是肃州王的嫡长子,但却偏偏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人物。相比于其他已经年老成精的州王和远在东南来去迢迢的乾州王,肃州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大梁占据中原及北部,地势广袤,地貌多样。群山峻岭,险山恶水不计其数。若是不对交通加衣修缮,只怕多余地方的管理要比现在还落后几倍不止。但修缮也并不是近几代的事情大梁近几代国君出奇一致的忽略了本该是联系地方与中央最重要的渠道——交通。以至于直到现在,大梁所用的官道,依旧是几百年之前所修建的。
不可否认,大梁几百年之前的工匠和国民智慧高超到难以想象,其道路到了今天依旧可以使用——即便是勉为其难的使用。官道依旧是几百年之前方便战车通行的官道,到现在,在各州的有意控制下,竟然只能容纳三人并排而行。官道的作用,便只剩下了传递战报,平时甚至静止非军事人员通行。
官道虽然年长,但是当年修建之时所有人耗费的心力,到现在依旧可见一斑。官道全程粱通路,路如其名,一条道路弯曲,从各个地方分别开始修建的道路,却可以如同蜘蛛网一般的全部联系在一起。蜿蜒曲折,穿山过水,在战报的传递上,十分迅速。
最初修建这样子的官道之时,大梁还不是一个太平时代,无论是草原上的地方还是东藩西藩,都让大梁伤透了脑筋。各州州王主动上书,希望中央组织天下人力无力修建官道,起的一是交通,二是防御的作用。
当时的生产力远没有现在这么先进,所以这些官道用于交通绰绰有余。至于防御,则更加明显。即便是现在,渝国或者狄戎攻破南境,将要面对的也会是军队不进,车马难行的局面。所以朝廷之中的很多人,一直都不对渝国以及狄戎的威胁做出重视。毕竟事实摆在那里,大梁的城池或许好攻破,但是大梁的道路——那是真的寸步难行啊。
凡事都有两面之性,这些官道虽然现在还有些作用,但它的落后性,也不可忽略。几百年之间生产力的发展,如此落后的道路怎能负荷?大梁的皇帝也并不是没有动过翻新道路的念头,最后却都失败了。
那官道不仅仅可以防御外敌,还可以防御一直想要削藩的中央啊。如此有利的条件,各州州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就算偶有眼光长远不计一时之长短的州王,也无法与其余所有的地方势力想抗衡。所以直到现在,官道,依旧是那个老样子。
官道不能用,只能一路遇山绕路,遇水过桥,实在没有还要绕路。如此一来,路上所需时间自然加多。好在肃州原本就距离长安不远,否则,邢刚还真的不知道等到自己到了,还能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京兆尹府的奴才竖己走上来:“大人,车起来了,现在要上路吗?”
邢刚不说话,竖己也不敢打扰自家大人。大人最近不同于以往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最近大人的名声在长安城之中可是响亮的厉害。长安城之中可谓是家喻户晓。京兆尹府也从之前的无人问津到了宾客盈门的状态。不说别的,前几天大人就接待了宰相司马兴义、户部尚书秦全、军令司三军总帅杨定平。现在的大人,在长安城之中,可是炙手可热。
邢刚看看这茫茫天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竖己还站在一边等着他,邢刚叹息一声,收回自己的目光:“走吧。”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从未涉及官场。如果杨定平信守约定,这一次,也将是自己最后一次步入朝局风波之中。这场风波过后,他就回到山州老家,做个安稳州守,再不管长安之局了。
镜湖元自属闲人,却亦是要官家赐予!
长公主府。
“高安到底如何了?”
杨定平心急如焚的对着曲容询问,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刺激到杨定平敏感的神经。他已经快要受不了这种氛围。无论是战场杀敌还是军令司事务,都没有如此负责混乱迟迟不出结果的情况。短时间之内他尚可安稳,但长时间的高压,就容易让他产生非凡的情绪。尤其是在曲容面前,杨定平更没有用心克制自己情绪的想法。
“急什么?”曲容不悦的看着杨定平,随即又释然。这个男人从小便被殷王教导,在殷王府和长公主府之中不必使用心机。即便是这些年杨定平心术成长不少,但是有些习惯,总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些事情。
杨定平的所有缺陷,都是殷王府呕心沥血的培养塑造出来的。这些缺陷,也只有曲容抓得住。只要曲容不提,杨定平就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杨定平是殷王府最锐利的武器,他的软肋和死穴只掌握在曲容手里。对于别人,杨定平永远一丝不漏,温润如玉。
人的弱点是需要发泄的,曲容与杨定平,互相就是依偎。
杨定平缓和下自己的心绪,他府中最近事态繁多。不仅仅是朝堂之中需要他关注处理,而且景意已经接近临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自然重视。景意临近临盆,脾气反而开始焦躁易怒,夜班时常失眠多梦,往往被噩梦惊起,更是一步都离不开杨定平。一日不见杨定平,便一日不得安宁。
杨定平一来与她多年情深义重,二来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句重话都不肯对她说,只能自己强达精神照料。算起来,杨定平已经足足七日加起来没有休息够七个时辰了。如果不是他多年习武带兵,只怕现在早就垮了。
曲容顾念他连日操劳,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坐下歇着,听我说。”
杨定平点点头,坐下伸手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常,珍惜少有的平静,放空思绪,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到正常状态。
曲容让他休息一阵,才说道:“现在来看,高安只是被关押。直接影响到的恐怕只有那些被处死的宫人和现在还在禁闭之中的端王。经过这件事情,所有人都清楚端王再无可能。但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能否帮我们解决眼下乾州王执意以命抵命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