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的小厮很有眼力见，他跟在我的后头一听见我说的话便上来不知道在哪拿着个小本子在后头记着，随后他便将账单全数又递给了一旁的春妈妈。
我觉得甚是欣慰。
“沐相若是没有事的话可以走了，只不过，沐寅必须留下。”
我一愣，不明白沈璧为何会这样说，只是懵着脑袋道:“为什么？你们打都打了，还不让人走？还是你好胜心强的不像话，方才打输了要掰回来？”
沈璧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那冷冽的眼神始终放在沐寅的身上，仿佛是要将他看成一个筛子一样，又好像是在看一个身无寸缕的女子一般，让我直直打了个寒颤。
“沐相前些日子算计下官，沐相没有忘吧？”
呃……
我怔住了，是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沈璧这样被人算计了还要大声说出来和人对质的，不是应该十分羞愤然后藏着掖着准备什么时候再卷土重来再算计我一次吗？
他这样毫无遮掩的说出来究竟是要闹哪样?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只点了头:“是啊，怎么了?要报仇?在这里?沈大人当真可笑，没有证据的事情要如何求得公正?这个哑巴亏，沈大人已经吃了还想说些什么？”
“下官可并没有说要怪罪沐相的意思。”沈璧淡然开口。
我仍旧不解的望着他，想看看他究竟是想说什么，直到他开口道:“我昏迷那段时间，那位女子我想沐相不会不认识吧？”
我道:“妤妤啊，很熟。”
“我想要给她一个名分，沈某要迎她过门。”
我懵逼在原地:“嗯，嗯，这不错啊，是好事。”
“可她不愿意。”沈璧出声望着沐寅，“她说，她心里住着的人可是沐家的寅公子，说沐寅会来娶她，可我却知道的是，沐寅前些日子是要娶长宁公主的。”
我这才算是搞清楚了状况，原来是一场抢老婆的戏码，不过沈璧口中所说的那个姑娘，嗯，妤妤和沐寅怎么可能会搅和在一起呢？
我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妤妤扯出来的谎言，我想起妤欢看向沈璧的眼神，再想想她为沈璧求情的时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妤妤是喜欢沈璧的。
然而这一刻沈璧亲口说出他愿意迎娶妤妤，可她又为什么不同意了呢？
我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妤欢不同意?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并不是我，是沐寅。”
我:“……”
呃，我该如何劝说这个孩子呢……
我瞟了一眼一旁的春妈妈，混惯了风月场所的人，自然一眼便会懂我的意思，她冲着我点点头，道:“妤欢姑娘在上头呢。”
我点点头，接着朝着小楼上喊了一声:“妤欢，我要带着沐寅走了，这个傻子你自己处理。别再拉着我沐家的人做挡箭牌了啊。”
说完之后我便看见小阁楼上妤欢那袭白衣缓缓从里面探出来，我手下一转，一掌朝着楼上的妤欢身上打去，她身形不稳，在即将下楼的时刻被我的手风打中，将她硬生生地从楼上跌了下来。
接着我看见沈璧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前去将妤欢的身子接住，我笑了笑，直到看见妤欢躺入沈璧的怀里，我才拉扯着沐寅的袖子喊着他离开。
“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就这样就放过他?”
沐寅被我拉扯着，却纹丝不动，我心一急，便道:“那你还要怎样?先回去吧，画画出事了。”
闻言沐寅先是一怔，旋即又面色难看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跟着皇帝进的宫，若是出了事那就只能说明一点……沐昀，你看，你总是这样容易相信那个人，你之前可说过她不会有事的呢。”
我皱着眉:“可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你，若是不是你，画画也不会跑出去乱认亲了，而她，画画那么喜欢你，你看不见吗？”
沐寅仿佛被我的话逗笑了:“你看见了她的，难道你看不见我的吗？你总是愿意装瞎，总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我和她都是一样的，有什么分别呢？”
我紧蹙着的眉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舒展不开，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话，我只能别开眼，道:“先回去吧，现下的情势，我可能控制不住了。”
说完我也没有再拉扯着他和我一起走，我只是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画画为了沐寅才出了这样的事情，但她又能得到什么？
而唯一可以安慰的，也应当唯有妤妤和沈璧了，看得出来，沈璧的为人，很不错，若是娶了妤欢，也一定会对她好。
“顾昭说，画画是公主，我也以为是，我更希望她是，所以我才会对他们验证的时候没有加以阻止，难道你不愿意看见画画她可以找到亲人吗？”
我突然停住了步子，慢慢说着这些我心底里的话，当顾昭和我说，那样肯定的说画画是公主的时候，我是选择相信的，我也一定要相信，我也想要画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不会有那样多的流言蜚语缠身。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我突然冷笑出声:“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很多年前我也曾经那样相信过一个人，相信他会带我走，可是花都落了，他也没有来。那时候我不是也选择了相信吗？”
面对我的质问，他突然发不出声来，我知道，这些陈年往事如今拿出来说只能徒增彼此之间的尴尬，以及互相伤害。
可是我无法面对他对我说的话，我相信顾昭，并不是简单的认为，顾昭说什么我都信，而是我一念之差选择错了答案。
“父亲的意思，是救出画画。”我补充道。
沐寅眼神明灭间，低声应了一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嗯”了一声，脚步也加快了不少，走了片刻之后我才停下来，淡然地问了一句，状似无意:“今日的事情，因为什么？”
沐寅含着笑意看我，道:“不是说了吗？就像沈璧说的那样，他以为我要和他抢女人……”
“沐寅，这些话可以骗骗别人，可骗不了我，你是如何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你怎么可能会和沈璧以这样的理由大打出手?”
他未说完的话被我打断，沈璧从来都不是一个无聊的人，但他以抢女人的方式说明这个事情或许我可以理解为男人之间的控制欲发作，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出奇，可若是沐寅呢？
沐寅不会。
“就算事情诚然如你所说，你们因着这个借口动手，但是沐寅你向来对这些事情不会有多在意，你断然是不可能与他动手的，更何况，还是这样荒谬的理由。”
我眯起眼睛看他，我希望从他这里听到实话，我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分明是沐寅怒不可遏连收势都没有来得及的动作和面容，是什么事情会让他这样动怒呢？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绝对不是他们之前统一的答案。
他们所说的事情过程都是一样的，而沈璧说的挑不出错来，沐寅亦是配合着沈璧把前因后果说清，可就是如此，才疑点重重。
究竟是什么事是需要让他们两个人一齐来编造谎言来欺瞒我的呢？还是说，他们所说的事情都不外乎不想让我知道。
可我偏偏对这件事起了极大的兴趣。
“沐昀，你疑心太重。”沐寅淡然的扔下这句话来，接着便一声不吭地凝视着远方的天幕，我默然冷笑。
“我疑心重?”我道，“沐寅，你最好不要是和他们是一伙的，一齐瞒着我不告诉我实情，若是这样，我想，我们……”
“我知道。”
他出声阻断我的话，我撇撇嘴，现在的人都喜欢打断别人还没有说完的话了么？不过既然得到肯定的答案，便也没有什么要纠结的了。
我道:“父亲说画画不是他的女儿。”
“嗯。”
我诧异抬头，皱起眉头:“嗯是什么意思？”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沐画是义父的女儿。”
我:“……”
嗯，好的，你的直觉真对。
我们路过阡陌交通的小巷子的时候，如市的喧闹让我看见了百姓面上的笑靥，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或许对于我来说，才是最渴望的。
我直愣愣地望着那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百姓，等着天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乌云密布已经逐渐来临，不过须臾街道上聚集的人群便迅速撤离街巷。
倾盆大雨如注，豆子般大小的雨滴颗颗砸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抬眼望过去，便只见头顶一片灰衫，沐寅已然脱下外袍罩住我，为我挡去这些风雨。
“谢了。”
我望着他的眸子带笑，心里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我们到沐府的时候，大雨已经微停了，我慌乱跑回房间，只来得及扔下一句话。
“去换身衣裳吧，画画的事我待会同你商量。”
沐寅点点头，小厮在后头给他拿了衣裳，我便径直回了房，坐于床沿边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一件事。
手指微弯朝着外边虚无招了招手，道:“进来吧。”
暗卫阿语从外头进来对着我弯腰，我直言:“顾昭出来了吗？”
“午时三刻出了御书房，现下已经在府中。”
我了然点点头:“嗯。”
我瞧着阿语面色微带疑惑，以我往常的性格应该是不欲解释良多的，可破天荒的我竟然有了说话的兴致。
我道:“是在疑惑我为何不去寻他?”
阿语垂首:“画小姐深陷囫囵，如今能与陛下接触的人只有顾昭，而若家主想要画小姐的消息，只能想办法同顾昭商议。”
我点点头:“但并不需要我们去找他。”
“家主的意思是……”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猜的不错 我们现下做的就是等，等着顾昭自己来找我们。”
“咚咚”地敲门声音传来，我凝眉看着，眼神示意阿语先行退出去，才出声道:“进来。”
门房“吱呀”一声便被来人推开，我见着沐寅身着一袭玄衣款款而来，我一言不发望着他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看着他修长手指提着茶壶为自己倒茶。
“画画的事情，你如何看?”
我开门见山，直接出言问道。
沐寅仿佛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抬起头来诧异地道:“为何是我怎么看?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应当将她从大牢里带出来么？”
“是啊，可欺君之罪，你以为是一件小事吗？”我冷笑，“画画既然不是皇帝的女儿，那么长宁公主应当还会继续得宠，只要小公主一日没有找回来，长宁公主就会得宠一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她?”沐寅提起的茶壶被他砰然砸在桌面上，发出的响声吓了我一跳。
我皱着眉:“长宁公主得宠数年，而今皇帝不会一时间就将宠爱收回去，如今若有说的上话的唯有长宁公主……”
“沐昀!”沐寅不知何故，突然一声喊起，我却听出里头夹杂着几丝怒意，“一次次为了其他的人和利益，将我从你身边一次次推开的感觉很好玩是吗？还是说你喜欢这样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