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我被沐寅的话惊愣在了原地，仿佛手脚冰凉，我无力回答他的话，玩弄他的感情吗？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认为我和他之间会有什么敢感情。
画画的事情难道他要准备袖手旁观吗？为何又会同利益二字扯上关系呢？
我不懂。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想懂他的话。
我道:“那你想要怎么样呢？画画不救了吗？不管她了吗？父亲说要救她，就算撇开父亲不说，画画是我们一起长大的伙伴，她相当于我们的妹妹一样，你就准备不管她了吗？”
沐寅站起身，眼眸紧闭着，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我听见他说:“沐昀，救沐画有很多种方法，可不一定就只有这一样，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伤害人的方法呢？你什么都想得很好，谁都想得全面，你难道就唯独没有考虑到我吗？”
我心头一梗，同时还有一些委屈蔓延全身，他说我没有为他考虑过，我怎么没有为他考虑过了呢？我明明事事全无巨细地在为他们谋算，我算好只要他做好一个诱饵，诱长宁公主上钩的诱饵，只要事成之后他便可以全身而退，我考虑地那样好。
如今他却和我说，我从来都没有为他想过吗？
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解释这些我自认为完美的事。
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不被人理解的，他们都不认同我的做法，而恰巧他们都好像在怪我，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我突然就笑了:“如果我说，我想过呢？如果我说，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们呢？利益为先是没有错，如果换做你们任何一个人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我都会相信你们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立即放弃我，可即便这样，我自认为毫无怨言。可你说我没有为你们想过……沐寅，你摸摸你的心，你觉得我没有想过吗？”
我的话一出口，沐寅便立时保持了沉默，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我也没有继续和他说话，过了片刻，他缓缓抬起眸子，视线从案上渐渐转移到我的面上。
他说:“你想过，正因为你什么都想了，考虑得如斯周全，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考虑的，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呢？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的方式强加过来，你又知不知道，这些你所认为的为我们好，是不是我们真正要的呢？”
我凝眉:“你们不想要，可我的决策无疑是最好最佳的选择，这是对大家都有利无害的抉择，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沐昀。”沐寅突然唤我，我皱着眉头看过去，正对上他望着我的眼神，他动了动唇，“你怎么就不懂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以利益为先，不计其他。”
我见着他的眸子里荡漾着一种难过，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里竟也多了一种难过来，我低着眸子，道:“对，现在的局势和勾心斗角已经完全打磨掉了我的棱角，我根本就不记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了，我唯一记得的只有算计，还有步步为营。我能在这样的形势下还能完好的保全你们，顾及你们，你认为，我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还是你们以为，我真的这样，无所不能?还是说，我没有心?”
“沐昀，你其实可以不这样的，你根本可以……”
“不要说了。”
我猛然打断他的话，闭上眼睛:“我们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将画画救出来，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些无可挽回的事情。”
沐寅顿了顿，敛下眸子的神色看起来那么哀伤，可是谁又知道我的难处呢？
我抿紧唇，道:“早朝散之前，皇帝宣了顾昭去御书房。”
我静静地同沐寅说着话，说着这些我所能知道的事情，他也静静地听着，听着我说的话，不做声，也没有要答我话的意思。
我皱了皱眉:“顾昭之前和我说的画画的身份一事，口吻肯定，毫无一丝迟疑之态，说明他当时是认为画画的身份无疑是皇帝的血脉，而在验了亲之后，他的神色却又出奇的寻常，没有惊讶。”
“那你认为，他是事先便知道沐画的身份，还是他一直都是装的，他在掩人耳目?”
我点点头:“不全是。”
想了想，我又道:“准确的来说，是不大确定，我不知顾昭事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他在同我说起的时候，应该不是在撒谎。”
“呵……”
沐寅在旁边痴笑一声，讽刺意味不言而喻，他挑眉:“他若是知道还会告诉你?就像你知道的你会说给他听吗？”
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至少到现在我都没有向他透露过我沐家的事。”
“那不就得了?你以为在朝为官的人有几个傻到天真什么都会对陌生人坦露心扉?像你这样的都不会，你还认为顾昭这个老狐狸会跟你说实话?”
我面对身前这个说话如同连炮珠似的沐寅，心里万千感慨，我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般毒舌了……
于是我弱弱地道了一句:“我并不是陌生人……”
他:“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分量?朋友?同僚?还是政敌?至少他可能从来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我点点头，不得不说，就算是此刻我的心里因为他的这些话有些不爽，可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我不能肯定顾昭对我就是真心，我也不敢保证，他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只是简单的看上我，想娶我。
“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伪装，可我却能确信之前他同我打的那个赌，他是有把握赢的，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我分明在那时看见了他眼里的疑惑和不解，那一瞬间的反应不可能临时伪装出来，所以，当时他是决计不可能是骗我在先。”
沐寅笑开，他指着我的鼻子哈哈笑着:“沐昀，你什么时候学会自欺欺人了呢？这样拙劣的假装你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不过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我默然，看着他强颜欢笑的面孔，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我皱着眉道:“那你以为 这件事该如何办?”
“沐画，根本就不必去救她。”
沐寅的这句话无疑给我一记闷棍，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方才这样说出见死不救的人是他，我同样无法看清面前这个沐寅。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哑然。
“沐画她自己有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跑出去认下皇帝这个亲人，便足以证明她是有筹码在手上的，不然以沐画的聪慧 又跟随了你身边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如此行没有一分把握的事情。”
我猛然摇了摇头，高喊出声:“沐寅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画画!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妹妹的人!是，我知道，你与沐锦在一起长大，与我们几个并无什么多大的交情，可也毕竟是在同一屋檐下的，你如今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沐昀，你别激动。”沐寅压了压手中的杯子，将之盖上后才抬起头来看我，我皱着眉面无表情地瞧着他，想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 沐画她不蠢，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这样冒失地冲上去惹下这足以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我眉头依旧紧蹙，道:“你的意思是说 画画在你与长宁公主大婚那天遭到有人特意去蛊惑了她?然后她才出去的?”
“不全是，一定是有人和她了些什么，她才会如此反常，不惜一切地上去认下这个公主身份，不然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小公主小时候的事情?这些事就连当年尚在的臣子都不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低眉看他，眸间的诧异愈来愈盛，道:“够了!沐寅，你根本就不必说这么多，画画分明是喜欢你所以才会冲上去认下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受人蛊惑!她只不过就是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她才被这种感情冲昏了头脑，所以她才会什么都没有想就跑了出去!”
“就算你不喜欢画画，你也不应该这么说她，现今她被关押在天牢里，生死未卜，你甚至不考虑去救她，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在想什么呢？你就那样想要一个真正爱着你的女子这样死去?”
“沐昀，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沐寅出声否定我的话，他的面上难得出现了几丝愠色，仿佛是被我所说的话给气到了还是怎么的，面上唯见那些气流在流窜着。
“我只是在给你分析此时的局势。”
我冷笑一声:“局势?什么局势?现今的局势就是画画因为你所以被关押在天牢里，不知何时就会被处以死刑，而你，竟然同我说不必去救她。”
“沐昀。”
他叹息了一声，仿佛无可奈何，又仿佛是想同我说些什么话，可最后他还是闭上了嘴，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良久之后，他终于出声:“我并没有说过，一定就这样放任着沐画去死，我只是同你说，现在不救她，她也不一定就毫无生还的可能。”
“还有，沐画她，并非是因着我才会陷入今日的局面。”
我无言，我知晓他在说什么，不过就是说画画跑出去干这些事都是画画的一厢情愿，他并没有强迫画画做什么，也没有要求画画做什么，他不过就是，恰好被画画喜欢着罢了。
可就是因着这份喜欢，他可以不去在意，他也没有这个义务一定要在意。
不是吗？
我突然苦笑开来，我一直知晓男人都是薄情的，可却今日这样的事和人在我眼前浮现，我还是这样不能接受。
“罢了，画画的事我自己来想办法，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吧，其他的不必你管了。”
我突然开口说出的话令他微微一愣，我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只是自己自顾自地同他说着:“画画是一定要救的，只是你若是不想救，那便放着吧，我来就是了，毕竟少了你也没有什么大碍。”
“沐昀……”
“我累了……”我出声打断他，闭上了眼睛，好像周身都蕴藏了一种疲惫之感，显得自己乏累不堪，我从未有过这样一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我闷闷地道:“你出去吧。我自己静静……若是这一次画画不能回来，父亲必然会对我有所失望，我也不希望画画因着这样的事丢了性命……即使结局再糟，我也是要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沐家的。”
“可若是，她根本就不需要你去救呢？”沐寅苦涩开口，语气里竟然带着些微微的试探。
我愣了片刻后，同样苦涩出声:“她怎么可能不需要?没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除非……她已经心如死灰……亦或是她已经没有了期盼。可她有，她的期盼，她的希望，她所等的一起，是你。”
“城如你所说，沐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期盼。”他静静注视着我，语气波澜不惊，“我不管别人的期盼究竟是什么，我只晓得，沐寅的期盼，是你。你是我一生的期盼。”
我皱着眉不说话，我仿佛看不懂他，我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又是究竟怎么想的，他若是此时还说着喜欢我，那当年为何不来带我走?如今他回来，却还是对着我说他喜欢我，可是这喜欢，究竟又能撑多久?他不过是和我一起长大，顶多一句青梅竹马罢了。
“沐寅，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哑然失笑，“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年少轻狂不懂世事，年少时候的冲动本来就不可以当真，更何况，是我们这样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成功的感情呢？早在那天，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不要说了……”
沐寅的身子有些发颤，可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线里透着一种绝望，我了然，可我还是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我道:“自从你回来，你无时无刻不在向我透露着你喜欢我这种暗示，无论明示还是暗示你都做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又能改变什么呢？当年的错过 它就是错过了，再也不会改变……”
“我叫你别说了……沐昀……”
沐寅闭上眼睛，面上尽是颓然，仿佛整颗心都已经被伤害的支离破碎，我同样紧闭双眸，在这一室烛光里显得有些寂寥。
“画画她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回过头看看她呢？其实画画也不错的啊。”我突然有些难过起来，我知道，我这样同一个口口声声一直说着喜欢我的人说这个，无异于是最大的羞辱，可我却硬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有个人这样喜欢着你，她甚至可以为了你放弃她的性命……沐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已经那样好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够了沐昀!”沐寅猛然高喝出声，声线里夹杂着满满的蓬勃怒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做不到!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对的吗？你为别人想过吗？!你硬是这样，就越是没有人能理解!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别人，别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