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论功行赏的日子开始了,凡是有功之臣,他大加封赏。他任命自己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录尚书事,扬州牧,总理朝政。哥哥桓伟为荆州刺史,堂兄桓谦为尚书左仆射,弟弟桓修为徐、兖二州刺史,接替刘牢之掌管北府,堂弟桓弘为青州刺史。
除了自己的亲人被桓玄授予要职外,为了笼络人心,桓玄任命谋士卞范之为丹阳尹,殷仲文为侍中,王谧为中书令,刁逵为豫州刺史,刘迈为丞相府从事中郎将,萧正峰仍为黄门侍郎。
一番封赏之后,接下来当然是反攻倒算了。会稽王司马道子被迁往安成郡,前大都督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前尚书吏部郎东府长史王诞斩立决。其余司马元显余孽,减死罪一等,交于廷尉府议刑。
桓玄入驻建康几日,无论是受赏的还是受罚的,心思都定了下来。其中还有一人----刘敬宣,他一直在建康城中坐立不安。
“道成,桓玄让他的弟弟桓修为兖州刺史,接替我父职位,掌管北府,这让我父亲如何自处?”刘敬宣抱着脑袋,在萧正峰后院的偏房中来回踱着步子说道。自从他随桓玄大军进入建康以来,他就搬进了萧府客居。
“敬宣,老帅的任命令下来了,我今早去衙府中点卯时,无意看见了殷仲文手中的圣旨,桓玄要将老帅调往会稽当内史呢。”萧正峰语气平淡,但是他知道听他话的刘敬宣定然心生波澜。
“什么!”刘敬宣停下了脚步,“飞鸟尽良弓藏,建康刚攻下来,桓玄就想彻底夺我父亲的兵权了?”
“敬宣,事已至此,你还是想想如何脱身吧。”萧正峰好心提醒道。
“脱身?”刘敬宣有些疑惑。
“桓玄对老帅这样的安排,你说老帅忍得了吗?”
望着刘敬宣有点麻木的形状,萧正峰继续说道:“一旦任命令下达到广陵,老帅肯定会揭竿而起。只是你还身在建康,未免是老帅的掣肘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刘敬宣焦急地问道。
“嗯,”萧正峰沉吟道,“不如你直接向桓玄假意表明心迹,就说愿意回广陵劝说老帅接受任职,服从朝廷的安排,以大局为重。”
“这样,桓玄能信吗?”刘敬宣有些迟疑地说道。
“当然不信。”萧正峰肯定地说。
“那我还不是死路一条。”刘敬宣有些泄气,他心中暗暗后悔当初父亲做了个不太明智的选择,司马元显虽然不是个明主,但是至少他不会赶尽杀绝,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打落牙齿只能和血吞了。
“你听我说完,你留在京城表明心迹,桓玄迟早拿你当人质威胁老帅,你是死路一条。你假意表明了心迹,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怎么说?”刘敬宣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来了精神。
“桓玄是个附庸风雅,好面子的人。你当着众多朝廷官员面前说出以上那番话,桓玄明面上肯定是同意你离开建康,去广陵游说老帅的。”萧正峰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是说,我可以安全离开京城了?”刘敬宣有些不信地说道。
“嗯,建康城好出,去广陵的路却难走。桓玄不是傻子,他也懂得什么是放虎归山,只是碍于面子,他不好当面驳了你为社稷着想,为朝廷分忧的建议,所以他一定会放你出建康,只是出了建康以后,你可就不安全了。”
“你是说桓玄可能半路截杀我不成?”刘敬宣大惊失色。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那可如何是好?”刘敬宣皱着面皮,英俊的脸上透着灰败。
“所以你出城的时候,随从一定要少,带上一两个就行。桓玄针对你的是暗杀,所以他也不想将动静闹大,坏了自己的名头。你带的人不多,他就不会派大批人围剿你,顶多是军中几个好手而已。”
“即使是这样,我也是命悬一线啊。”刘敬宣瞪着萧正峰,有些生气,这小子说话云山雾罩的,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敬宣,你别急啊。兄弟我自会派人保护你的。”萧正峰老神在在地说道。
“你派的人能耐可行啊?”刘敬宣怀疑地说。
“我保证对付桓玄的人马足以以一当十,不行,你回来找我算账。”
“我回来,如果你的人不行的话,我还有命回来吗?”刘敬宣咆哮了起来,唾沫星子差点溅了萧正峰一脸。
“哦,对哦。”萧正峰拍了拍后脑勺,恍然大悟,“那你说怎么办,不然我带着你杀出建康城去。”
“不了,有你在健康城中,朝中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们还知道些。如果你也跑了,我们地方上的人可真是睁眼瞎子了。哪天桓玄大军出动,灭了我们还不知啊。其实,你比我们更危险。”刘敬宣眼神诚恳,一脸悲天悯人的相。
“那你是走还是不走啊?”萧正峰问道,这个刘敬宣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贵公子的劲上来了,容易多愁善感。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命呢,倒先为别人担心起来了。
“别无他法,就按你说的办吧。”刘敬宣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缓缓坐了下来。
一切如萧正峰预料的那般,当刘敬宣当着朝臣在桓玄面前慷慨陈词,说出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时,桓玄先是惊愕,接着双手击掌,大大赞扬了刘敬宣一番,总之一句话----高干子弟,觉悟就是高,懂得自我牺牲。
散朝之后,桓玄回了书房,丹阳尹卞范之跟了过来。
“范之,你有事吗?”桓玄神色和悦地问道。
“丞相,你就相信刘敬宣小儿的那一番鬼话吗?”卞范之神色正正地问道。
“呵呵,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本丞相如果相信他的那一番鬼话,岂不是虚长了这些岁数。放心吧,范之,我已经让升儿安排去了。”桓玄笑道。
“那臣可就放心了。”卞范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建康城郊外,刘敬宣平安无事地出了北篱门,他和萧正峰商议了一番,不直接取道长江,溯江而上去广陵,而是先由陆路至京口,与刘裕汇合后,再去广陵。一来京城到京口的道路多是官道,桓玄派出的杀手很难下手;二来,假如刘牢之不服调令,他要起事还要倚重刘裕。所以刘敬宣的这一趟京口之行是不可少的。
刘敬宣带着两名健仆,一路马不停蹄地向京口方向驰去,心惊胆颤之下,刘敬宣恨不得双肋生翅,直接飞到京口。可是往往怕什么事,它还真就来什么事。
“公子,你看----”一名健仆手指着不远处的官道。
刘敬宣放眼望去,离自己不远的官道之上,最起码有十匹骏马并排挡在了路上,马上骑士皆是小衣紧袖,脸上蒙着黑巾,一副江湖杀手的打扮。
刘敬宣与两名健仆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虽然久在军营,但是实打实地真正在沙场杀敌,刘敬宣倒是不曾经历过,所以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他攥着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就在刘敬宣紧张万分的时候,不远处的矮林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对面的骑士动了,马儿扬起了官道上的尘土,卷起了黄色的龙卷风。骑士们像海面上乘风突进的巨浪,向刘敬宣狂扑过来。
刘敬宣的坐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扭动着脑袋,突突地打着响鼻。刘敬宣左手控制着马笼头,面对着杀手骑士如虹的气势,他突然有一股丢下宝剑,勒转马头,掉头逃跑的冲动。可是他不能逃,正面对敌,未战而逃,他知道结果只能有一个----必死。
刘敬宣高举着手中宝剑,双腿一夹马腹,大声喝道:“杀----”
两名健仆眼看刘敬宣一马当先杀了出去,顿时激起血勇,也不管不顾地跟着杀了出去。
“嗖----嗖----嗖----”十余只短箭犹如撕开了空间,突兀地出现在了刘敬宣主仆的近旁,没有丝毫的停歇,连绵而有力地穿越了刘敬宣主仆,直直地射向了对面骑士的身下坐骑。
马儿受疼,“聿----聿----”发出阵阵嘶鸣,相继扑倒在地上。马上的骑士也跟着摔倒在地,甚是狼狈。
刘敬宣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冒出了一群青衣武士,也是黑巾蒙面。其中三名武士的手中扳着弓弩,其余五名武士手中捏着短刀,如一股旋风般冲向了倒地的杀手。
就像死神的镰刀收割枉死人的冤魂般,短刀挥处,就是一条人命。对面杀手骑士有的身形矫健的,不待坐骑倒地,几个翻身就站了起来。可是耳边响着冷箭的呼呼声,面对黑衣武士,几个回合,他们在分心之下,也被一一刺死。
杀戮就发生在眼前,就在火石相撞之间,刘敬宣与两名仆人犹自举着剑,痴呆呆地望着,血腥的修罗场让他们一时忘了身在何方。
“禀队主,贺奴儿伤了左臂,弩箭共用去三十七只,一副弓弩损坏,手中刃皆完好无损。”
“好,收队。回去领赏三两银子,贺奴儿再加三两疗伤。”队主沉声说道。
“聿----”一声马儿长嘶,不远处的密林中,一条身影打着马儿急急地蹿了出去,几个呼吸就不见了踪影。
“队主?”
“穷寇莫追,回去复命吧。”
被人称作队主的青衣人朝刘敬宣略拱了拱手,带着手下的青衣人渐行渐远。远处传来群马的嘶鸣声,刘敬宣被马儿的嘶叫声震醒,“娘希匹的,如果知道保护自己的是这样的武士,我还操他妈的卵蛋子心啊!”
刘敬宣说完,突然感到自己的口吻像极了平时的萧正峰讲话,顿时呆了呆,继而他又笑出了声。两名仆从看着自家公子,再望望眼前的一切,那躺着的满地人马的尸体告诉他们,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所以当自家的公子喊走的时候,他们匍匐在马背上,一溜烟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刘敬宣看着两个仆人的表现,摇了摇头,自己的家将不知道何时能像刚才的武士那般潇洒,尤其杀人----实在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