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的刀口停在了萧正峰的面门前,他睁开了眼睛,却见萧正峰向他露着大白牙。萧正峰的袴褶已经被自己扒拉到了脚踝处,一阵叮叮当当,萧正峰身上的散碎银子掉了一地。
“嗯----”为首的兵士拨开小兵的片刀,眼望着萧正峰那映着火光的话儿,啐了一口,“呸,他妈的,还真是够大!”
“真是瓦匠?”
“真是,军爷。”萧正峰哭哕着脸。
“哈哈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众兵士大笑着发出了尖锐的呼哨声。
“搜身。”为首的兵士说道。
一番摸索之后,萧正峰被扒拉着就剩下了一条窦鼻裤,身上的和身下散落的银钱已经被桓玄的兵士抢掠一空。
回想着兵士们扬长而去时充满戏谑的眼神,萧正峰感到自己就像初接客的雏妓,那一种羞涩难当的痛感略带着点快意的回味,让心中莫名其妙地期待下一次的刺激。
“呸!呸!”萧正峰对着火光映照下的身影啐了两口,“真是个贱货,变态!”
经过一番折腾,萧正峰突然感到身轻如燕,趁着这当口,他赶紧甩着大腿,一路小跑地向皇帝的寝宫行去。
好不容易穿过议事大殿----太极殿,正在广场之上狂奔的萧正峰迎来了一群胡乱奔走的内监与宫女。
“皇帝在哪儿?”萧正峰拽住一名宫女的手臂说道。
宫女没有回答,只是头朝着空中,张着嘴巴。
萧正峰跟着宫女仰望着空中,今夜夜色深沉,没有月光,但是在各处火光的映照下,凭着萧正峰的目力,他看见了一名道士正拦腰抱着身穿龙袍的司马德宗行走在高空之上。司马德宗手舞足蹈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
是扶余!这个道士倒是聪明人,而且还先自己一步,萧正峰心中有些失落----有心抢下皇帝,可是自己可没有扶余那本事啊,只能望洋兴叹。
“皇帝,皇帝陛下----”一名太监手拿着拂尘,气踹嘘嘘地跑着。
张法顺,萧正峰定睛瞧去,“张公公,大都督呢,大都督到哪里去了?”萧正峰急忙问道。
张法顺发出一声冷笑,丝毫没有搭理萧正峰的意思,跟着高空中的扶余迈着小短腿,边跑边眼望着高空中的司马德宗不迭声地叫着----“皇帝陛下小心啦----”
萧正峰望着张法顺那滑稽的模样,本想好意提醒他----桓升下了杀宦令,命令兵士见到太监就砍杀。不过,既然他见到自己时,那么高傲如一只孔雀,不告诉他也罢。
宣阳门外火光燎天,喊杀声此起彼伏,萧正峰随着内监宫女,一路向阊阖门奔去。
来到阊阖门下,一名白衣胜雪的小将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弯弓搭箭射向城头。他每射一箭,就引起周边兵士的一片叫好之声,同时传来城头之上一人的尖锐叫声,叫声惨烈,似人被撕裂开心肺一般。
萧正峰钻到一处角落里,眼望着城门头上被高高吊挂着的人影。人影披头散发,但是从叫声中,萧正峰知道此人----张法顺无疑。
当日,东府宴饮,张法顺当着众人威吓桓升,说桓家祖上是个反贼。今天一语成谶,桓玄真的反了。所不同的是桓玄的父亲桓温半道而殂,而桓玄真的成功了。更可笑的是,这个张 法顺后来又接受桓家的财物,反过来在司马元显面前为桓家说话,真是个糊涂蛋。须知道,木纹已现,再怎么样修补,裂痕也是存在的。
“喂……”一只手搭在了萧正峰的肩头,萧正峰被吓了一跳。
“是你----”萧正峰睁着双眼。
“嘘----”刘迈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来,跟我去见个人。”
一处破瓦房中,司马元显颇为狼狈地被绑在了一颗木柱子上,他嘴中塞着破布。当他见到萧正峰与刘迈联袂进来时,顿时一阵挣扎,嘴中哼哼呀呀的,就是发不出声。不过从司马元显那瞪大的布满血丝的双眼中,萧正峰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就死千百回了。
“刘兄,这……”萧正峰拉着刘迈来到破瓦房外说道。
“嗨,萧兄,司马元显即使不被我绑来向桓玄邀功,也会被其他人抓到讨赏,倒不如便宜咱哥俩了。再说,如果哪个大兵头子不认识司马元显,一刀砍了,司马成了死马,那可就不值钱了。”
萧正峰不得已,带着司马元显跟着刘迈去见了桓升。还别说,这个刘迈还真是能言善辩之辈。桓玄见到司马元显,不仅没怪罪刘迈当初的不辞而别投奔司马元显,而且还对刘迈搭救桓升一事倍加感激。
桓玄答应刘迈,以后府中的从事中郎一职就由刘迈担任。而桓升当初许诺给萧正峰的中书令,桓玄当然提都没提。不过萧正峰也不是完全没捞着好处,桓玄赏赐了他如有意一柄,夜明珠两对,若干自己的画作以示鼓励。
“刘大人,恭喜啊。”萧正峰一出桓府大门就开始向刘迈贺喜。
“嗨,只是桓府中的小小的从事中郎,从七品的官衔,倒不如地方上的一个县令,有什么可喜的。”
“刘大人,你可别这么说啊。你没注意吗?兄弟我现在可就是草民了,桓玄可是啥官职也没许诺給我呀。”萧正峰不无抱怨地说道。
“莫急,莫急。”刘迈笑道,“那黄门侍郎的位置肯定还是萧兄你的。”
“别介,我可不祈求什么官职,只要能不惹人猜疑,能够全身而退就好。”
“哦,萧兄弟想归隐山林了。”刘迈一副不信的样子。
“大隐隐于市,我想回京口,和我家夫人过过小日子了。现在这世道太不太平了,我只想明哲保身。”萧正峰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可惜了。”刘迈假意惋惜道,“像萧兄弟这样的大才,应该为朝廷,为桓大帅分忧解难才是,真是可惜了。”
“我这人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不过既然我要回京口,刘大人答应在下的那后续的五万两黄金,可要兑现给在下啊。不然没这个体己钱,我那夫人可真要说我是个废物了。”萧正峰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好说,好说,我已经通知老家提取了。是送到这里的萧府,还是……”
“直接送到京口吧,到时候派人到我姐夫刘裕家里,我暂时住在那里。”
“好说,好说。”刘迈摸着颔下微须喜滋滋地说道。
萧正峰同样喜滋滋地向刘迈拱手作别,望着萧正峰离去,刘迈从鼻腔中哼了哼,“求田问舍的小子,也配和我刘迈同朝为官,呸!”
来到萧府的门口,萧正峰左右瞧了瞧,确定无人后,他才踱了进去。家中已是一片狼藉,大堂中的陈设散乱地堆放着,正中悬梁的牌匾正摇摇晃晃地来回晃荡着。
“噗唧----”一堆破字画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见到萧正峰,抱住了他的大腿哇哇哭了起来。
萧正峰定睛瞧去,顿时笑了,“陈老六,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家主,哦不,卫主----”
萧正峰有些心惊,这陈老六怎么知道了自己隐藏的身份。
“呃哼----”池重不知从什么地方进来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属下参见卫主。”
“免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正峰有些疑惑,语气中不免惊异。
“禀卫主,事情还多亏了陈老六,当我赶到萧府的时候,桓玄的大兵已经对百官府舍开始纵掠了。陈老头带领萧府中仆役,将卫主收藏的金银细软都埋在了后院,并且将萧府伪造成已经被抢的假相。最后他遣散了所有的仆役,并且自己躲了起来。所以这里虽然看起来凌乱,实在没有经过大兵的破坏掳掠。”
“咦,陈老六,没想到平时你老实巴交的,关键时候还蛮机智的哦。”萧正峰不由地赞道。
“嘿嘿,是卫主教导有方,我陈老六跟着卫主,总能学到东西。”陈老六乐呵呵地说道。
“后来我们想将陈老六也遣送回家,可是他拼死拼活要留在萧府,所以属下派人查访了他的家底。他的家底还算干净,老婆跟人跑了,两个儿子战死了,家中只有他一个了,所以属下就吸收他进了京口卫,暂时归属下这队节制。”池重继续说道。
“属下誓死效忠卫主。”陈老六双膝跪地,无比神圣地说道。
“好了,老六,不要你死,以后跟着我过好日子就是了。”
“诶。”陈老六满口答应着,眼中闪着光芒,他突然觉得在这个乱世,找到了活着的希望,生活的奔头。
“老六,我问你家中的财物你藏起来多少,可有统计?”萧正峰关切地问道。
“先前京口卫的兄弟们分批次运走了黄金一万两,白银三万五千两,府中还剩下白银四万七千两,南海珍珠十二串,猫儿眼七个,翡翠扳指五枚,金箔百条,加上卫主你手上的玉如意、夜明珠和字画,初步估算总价值在二十七万两白银上下。”
“嚯,老六,没想到你倒是把算账的好手。”
“为卫主办事,当然得用心。”陈老六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
“老六,和我说话并不需要如此拘礼,放轻松就好。”
“诺!”
“你看,你看,又拘谨起来了。”
“诺……”
萧正峰心情大好,即使按照现在飞涨的物价,一斗糙米需要五百钱,按照一个大头兵每日需要的一般当量----三斤计算,他现在手中的钱就能养个六千人的超级卫队。当然这只是纯数字计算,不带其他的消耗。但是手中的这笔钱,将京口卫现有规模扩大个两三倍,那肯定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