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升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桓府,当他把刘敬宣被救的事说与桓玄知道后,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雷霆大怒。桓玄好意安慰了桓升几句,就打发他下去休息去了。
桓升刚走,卞范之就前后脚地进了桓玄的书房。
“丞相,听闻刘敬宣逃去了京口。刘裕自从离了北府军,就在京口闲居。据种种迹象看,这一次解救刘敬宣的必是刘裕的人无疑。”
“嗯。”桓玄沉吟道,“刘敬宣只是个小虾米,逃了也就逃了,不足畏惧。让升儿截杀刘敬宣,成了也就罢了,不成也只当是个历练吧,你还当真以为我想拿刘敬宣威胁刘牢之吗?刘牢之一叛王恭,二叛司马元显,最后投诚与我。如果刘牢之再反于我,这种三反的奴才,是没有人再跟着他继续干的,刘裕的出走就是明证。”
“那么丞相现在担心的可是刘裕的态度?”卞范之问道。
“不错,刘裕是个人才,现在内有孙恩的余孽,而且北边各国环饲左右。如果刘裕能够忠于本丞相,相信本丞相一定能够剿灭国内外一切敌对势力,建立不休的丰功伟业。”桓玄自信满满,一脸得色。
“丞相,刘裕虽然在平定孙恩妖贼的屡次战役中立下过些许功劳,但也不足以当得起丞相如此赞誉啊。”卞范之颇不以为然。
“呵----范之,你是文臣,不了解的。正面杀敌,每战必胜,这岂是单单的勇武可以概括此人的。而且刘牢之反戈司马元显,我曾听说,刘裕曾经极力劝阻,说明此人极具政治眼光。我朝寓于东南一隅,如想开拓北方边境,恢复汉时的山河,还需要有一名极具战略眼光的帅才不可啊。”
“丞相宏图大志,属下汗颜。只是刘裕此人----人心难测啊。”卞范之继续说着自己的顾虑。
“所以这一次刘敬宣逃亡京口,我并没有怪罪升儿,刚好借着刘敬宣的由头,你去拟一道圣旨----斥责刘敬宣不按朝廷规定的路线行进,再召刘裕进京,让他面见皇帝----解释刘敬宣不去广陵,先到京口的原因。另外,你再拟一道旨意,催促广陵的刘牢之赶赴会稽上任。”
“诺。”卞范之心里定了定,看来主公已经有了主意,他安心地到尚书台拟旨去了。
自从桓玄夺了建康,非桓玄嫡系的京官们,大多找着各种由头不到朝中值勤。这其中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中书令王谧。桓玄直接将丞相府搬进了大司马门内,所以王谧时常到宫中行走,他听闻丞相的大公子桓升喜欢自己的女儿王婧,他就想借着机会,跟桓玄确定下这门亲事。
另外一个例外就是身为黄门侍郎的萧正峰了,最近他有事没事的常到皇城衙署中值勤,借此探听到了不少内幕消息,而这种消息也通过京口卫源源不断地传给了在京口看似闲居的刘裕。
当萧正峰得知朝廷要征召刘裕入京以及催促刘牢之赴任的旨意时,萧正峰难免担忧起来:这桓玄使的可都是软刀子啊,刘裕接了圣旨,如果不来京城,即是违背圣意,丞相大可借助皇权,杀一儆百;如果他来到京城,小命就攥在了桓玄手中,到时还不是任桓玄任意摆布。对刘牢之下的圣旨,更是催命符,这是要直接逼反刘牢之啊。
忐忑的两日,在第三天一大早,陈老六领着刘裕见到萧正峰,两兄弟没有客套,直接来到萧正峰在后院的偏房中。
“大哥,你怎么来了?”萧正峰担忧地说道。
“目前的情况,我不得不来啊。不过,道成你也放心,通过你送给我的这些消息分析,桓玄将我召到京城,绝不是想杀我。此人任情傲慢,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只要我来,他必定重用我。”
“哦,大哥有如此把握。”萧正峰喜道。
“十之八九,摸准了桓玄的脉,他倒好对付。只是桓玄手底下的人,恐怕要节外生枝啊。”
“大哥说的可是卞范之?”
“不错,正是此人,我们不得不防啊。但是你放心吧,大哥什么风浪没见过,不管是名刀还是暗箭,只要摸准了桓玄的脉门,他手底下的一些牛鬼蛇神,相信大哥我都能应付过来的。”刘裕爽朗一笑,面上显出了一丝轻松。
“嗯。”萧正峰受到刘裕情绪的感染,重重地应了一声,继而话题一转,“大哥,干娘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嗯,老太太能吃能睡,就是想你和道规了。”
“那姐姐过得还舒坦吧?”
“臭小子,你想问你家媳妇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捎带上娘和大嫂,都好,都好着呢!”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萧正峰抓耳挠腮地说道
接到刘裕抵达京口的消息,桓玄很是高兴,他当晚就在大司马门内的丞相府设宴宴请刘裕。
听说桓玄要宴请刘裕,萧正峰紧张非凡,他赶紧让池重将在建康的所有京口卫好手聚在了萧府,欲图跟随刘裕一同进入丞相府内。
“道成,你看你紧张的。有你一人陪我就够了,况且今天桓玄宴请的都是朝庭大臣,你带的这么多人根本也进不了皇城。”
“这也对哦。”萧正峰拍了拍后脑勺。
“你呀----”刘裕虽然语气似有责备之意,但是脸上俱是笑意,他知道萧正峰是担心他的安全,才会考虑欠妥。想当日,建康城头宣阳门外,那指挥若定的萧将军是何等地风姿飒爽,关切则情乱啊。萧正峰表现的虽没水准,但是看在刘裕的眼中却是暖暖的。
“将军,卫主他只是太过关心将军的安危罢了……”池重向刘裕抱拳为萧正峰解释起来。
“道成,日子虽不久,你倒是比爰情深得属下之心啊。”刘裕哈哈大笑。
“大哥瞧你说的,爰情以前率领众多京口卫兄弟,方得众人之心,今后她只要领导我一人,就可得众人之心。爰情才是最高明的啊……”萧正峰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丞相府的宴客厅内,一片笙歌燕舞,莺莺燕燕,众文武分列两厢,每人面前几上摆放着瓜果时鲜,美酒佳肴。桓玄与正房夫人刘夫人高坐在主位之上,接受着众文武的贺喜。
听着马屁大军们送给桓玄的一个个糖衣炮弹,刘裕正襟危坐,并未加入其中。
“刘将军,我本家姓刘,想来我们祖上还是一家呢?来,这杯我敬刘将军。”桓玄的正房夫人刘夫人端起酒杯,向刘裕遥敬道。
见刘夫人敬自己,刘裕慌忙站了起来,“草民现在已经辞去军职,不敢以将军称呼,如今只是闲人一个,不敢当夫人如此抬爱,谢夫人敬酒。”刘裕仰着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将军龙瞻虎步,气度非凡,听闻刘牢之欲图反司马元显投奔我夫君的时候,刘将军曾经极力反对过。”刘夫人将手中银杯缓缓转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忠臣不事二主,草民确实劝止过刘帅。”刘裕字字铿锵。
“哼,既然忠臣不事二主,寄奴今天坐在这里又是何意?”卞范之在坐席之上不冷不热地说道。
“刘帅当日是大晋北府军的统帅,刘某在北府军中供职,虽是刘帅的属下,效忠的可是大晋朝廷,是当今的皇帝陛下。现如今刘某受邀参加丞相府的筵席,虽是受到丞相的邀请忝列席位,但是丞相是大晋的丞相,刘某坐在丞相府中,效忠的依旧是我大晋。敢问府尹大人,刘某此举又有什么二主之说!”刘裕坐在席上,面对卞范之的责难,不卑不亢地说道。
“来来来,范之言语冒犯了刘将军,我代范之向刘将军赔不是了。”桓玄坐在席上,为卞范之打着圆场。
“草民不敢,草民谢过丞相。”刘裕站着饮尽了杯中酒。
桓玄笑着浅泯了一口酒,见刘裕仍是站着,忙说道:“刘将军请坐,刘将军请坐。”
刘夫人深深望了一眼刘裕,微微蹙着眉峰。这个卞范之军事上虽是个人才,但是说话也过鲁莽,看样子接下来还要自己多试试这个刘寄奴,好让夫君早作决定,除掉此人以绝后患。
眼看着刘夫人巧笑盈盈地又要向刘裕敬酒,萧正峰毫无征兆地“歘”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夫人,微臣斗胆敬您。”
“这位是----”面对萧正峰的敬酒,刘夫人有点愕然。
“哦,大娘,这位是黄门侍郎萧正峰,上次孩儿能够在建康脱险,还多亏了他鼎力相助呢。”坐在桓玄下首的桓升开口笑道。
“哦,原来是萧大人,老身眼拙了。”
“不妨事,不妨事。”萧正峰笑道,“夫人,微臣敬您,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夫人能够答应微臣的要求。”
“哦,单说无妨,只要我能尽到绵薄之力,萧大人尽管提就是。”刘夫人笑道。
“夫人,刚才的领舞的女子,她向微臣频频暗送秋波,欲图勾引微臣。微臣已经是有家室之人,但是微臣不愿辜负美人深恩,希望夫人能够将刚才的女子赏赐给臣作妾,以了结这段金玉良缘。”萧正峰假意借着酒意,大声说道。
“哈哈哈……”桓玄当众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听升儿说这个萧正峰有勇有谋倒是个人才,没想到是这等造次之徒。幸好自己当日封赏的时候谨慎,没把重要职司封给如此好色之辈。
众臣见桓玄率先笑了起来,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桓升更是绝倒,差点弄翻了眼前的几案。
“哦,是哪位舞女?”刘夫人忍着笑意问道。
“就是长眉入鬓,涂着泪眼红唇,长袖善舞的那一位。”萧正峰似乎已经观察了很久,毫无停顿地说出了那位舞女的形状。
刘夫人微启双唇,向一旁的太监总管投去咨询的目光。
“是小桃红。”总管在刘夫人的身旁小声说道。
“好。”刘夫人刚要答应,一旁的总管面现难色,连忙拽了拽刘夫人的长襟衣袖,在其身旁耳语道,“小桃红已经被丞相大人宠幸过了,已经是大人的人了。”
“什么?”刘夫人虽然极力压制着声音,但是脸上的神色已经变了数番。
“好!”刘夫人很快恢复了常态,高声说道,“萧大人,你说的可是小桃红?”
“应该就是了。”萧正峰傻傻地应道,心里倒是乐开了花,这几日让京口卫收集桓玄身边的情报,没想到这看似无用的消息,倒成了自己搅局的绝好筹码。
果不其然,起先桓玄也不甚注意,只当萧正峰喜欢上了一名普通舞女。当他听到“小桃红”三字时,他握着酒杯的手陡然紧了紧,不过他掩饰的很好,神色之间一如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