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沈浩失眠和精神不振并不是压力过大，而是被东西附了身。
巧的是，从那气息来看，这“东西”正是上次从骨灰坛里被我放走的怨灵。
呵，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切工作准备好后，我往沈浩眉心点了一点朱砂，额头贴了张解字符。
肉眼不可见的黑气开始涌动，怨灵这次似乎极为愤怒，迅速冲我扑过来，我冲它摇响了镇魂铃，同时封字符一张张扔了出去。
怨灵尖叫着一次次被我打退，却仍拼了命地冲上来，一缕缕邪气被镇魂铃吸收后转移到画了封魂阵的木盒中，我也不与它硬拼，只打算慢慢磨光它。
怨灵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下去，只有构成“脑袋”的那部分仍旧苦苦支撑着。僵持许久，我一心二用着在沈浩房间的墙上画了封魂阵。
只剩下一个头的怨灵被束缚住，尖叫着冲我张牙舞爪，奈何不论它怎么挣扎都逃不脱。我知道它这几天的活动范围也就这房子外围五米远了。
这家伙终于暂时镇住了。我松了口气，一大一小两个封魂阵颇有些费精神。
嗯，中午吃的饭已经消化完了。
“醒醒了，小家伙。”
我揭了沈浩额头失去效力的符纸，至于眉间朱砂，早就因为护佑而挥散了。
沈浩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这一觉睡得真香……哎，我好像没那么困了！诶？”
他跳下床，原地蹦了几圈，欢跳着跑出门去找沈绒。客厅里很快传来两姐弟的欢声笑语。
年轻就是好啊。
我把收了邪气的木盒放进包里，东西收拾了。沈浩跑进来，笑得很是开心：“李叔叔，我姐想留你在家里吃饭，她不好意思就我来说了，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啊。”
沈绒进来作势掐着沈浩的脖子咬牙切齿：“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咳咳，姐姐、姐我错了！”沈浩夸张地伸了舌头，“李叔叔还在这里，你温柔点儿不行啊？”
我看见沈绒脸红了，放开他将他推出房间，随后一脸不好意思地示意我出去吃饭。
……
我们三个人居然真的解决完了一整只十三寸的蛋糕。这还真是第一次吃奶油吃到撑……我吃完之后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沈浩倒是吃得满嘴奶油，大呼过瘾。我知道他这几天精神和身体都有亏损，没超出极限就随他吃去，只是暗地里叮嘱沈绒，未来几天内尽量不要让他碰油腻的食物，鸡汤除外，不过也要做得清淡。沈绒理解地点点头。
吃完饭，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我制了两块桃符并且各滴了一滴血进去，到了客厅分给他们一人一块，叮嘱姐弟两个这桃符一定不能离身，就算是洗澡也得戴着。沈绒立刻点头，沈浩倒是拿着桃符笑得一脸贼兮兮，还偷偷问我：这算不算定情信物？
我瞥了他一眼，指指他的：“那这个呢？”
沈浩嘿嘿笑了几声：“说实话，李叔叔，我姐条件真不错，长得漂亮，性格虽然强势了些可是好像对你挺温柔的，又会关心人，我看你人也挺好，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然后他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沈绒打的。
我一脸淡定笑道：“恶鬼未灭，何以家为？”
沈浩翻了个白眼。
我站起身来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们送送你！”沈浩拉着沈绒随我出门。
我已经走出大门，冲姐弟两个挥挥手：“回屋去吧。”
沈浩忽然跑下台阶，笑嘻嘻地拉着我：“李叔叔，等会儿。”
我正疑惑这小家伙想做什么，可是沈浩笑而不语。只过了几十秒的时间，我便听到门口有动静。
“绒绒，你昨天说你不喜欢玫瑰，那我今天带了百合，你看它多像你的纯洁……”
一青年捧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兴冲冲地闯了进来，眼里的情意和嘴里的话都让人起鸡皮疙瘩。沈浩撇着嘴哆嗦了一下，走过去拦在青年面前不让他靠近自己姐姐。
青年把沈浩拽到一旁，嘟囔着小屁孩不要挡路之类的。沈绒皱了皱眉。沈浩一个踉跄，跑过来悄悄拉拉我的胳膊：“李叔叔，快去英雄救美。”
……得，这是被小屁孩儿诓住当挡箭牌了。
我扶额，索性走过去把青年拽了个踉跄：“我说小兄弟。”
青年身子单薄，感觉还不如那十三寸的蛋糕厚实。他怒瞪着，挣扎开我的手，然后拍了拍整齐的西装：“你谁啊？”
“这我姐夫！”沈浩在一旁嚷了一声。
沈绒瞪了沈浩一眼，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青年打量着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就他？一看这包就知道，修电表的吧？”
他把怀里的一束百合往我面前凑了凑，一脸嘲笑：“你闻闻，你闻闻，这是香水百合，一束11朵，好几百块钱呢，你买得起？买不起就给我滚出去，绒绒有才有貌有钱，我配她才是门当户对，你啊，是攀不上的——”
“陈昌易，你给我滚出去！”沈绒叉着腰，脸庞涨红，很像一串被点燃了的小辣椒。
“绒绒！你难不成真看中了这么一个穷鬼？”被叫做陈昌易的青年笑容一下子僵住，脸色白了。
“关你什么事！”
“这男的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把你拐过去了……啊！！”
我很满意地看着脸色大变惨叫一声的他和他怀里突然烧起来的香水百合。
“小伙子，以后别穷鬼穷鬼的，不然我有办法让你变成穷鬼。”
他的父亲我好像见过，汽车公司的董事长，叫什么来着忘了，以前竞争对手请人给他下了风水局，闹得他险些破了产，我应邀给他破了局，一开始对那人印象不错，想不到他儿子这么不成器。
“我走了。”我对着沈绒和沈浩点点头。
“姐夫再见。”沈浩笑眯眯冲我挥手，于是他挨了今天的第三巴掌。
……这熊孩子，真是欠收拾。
大路与院子也就隔着一道墙和一条干涸的沟。我绕过去正想打车，忽然听见了院子里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
怎么了这是？
我看着院子上空隐隐汇聚的阴气和红光。坏了，那怨灵趁机附了陈昌易的身！
来不及多思考，我蹿过沟，一伸手臂扒着墙头翻了过去。
院子里挺混乱。陈昌易带着一身怨气把沈绒禁锢在墙上，奈何不能触碰到沈绒的要害。沈浩被他推到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去扯陈昌易的胳膊。
“为什么你们女人都更喜欢花言巧语，从来不会理会我们这些真心实意付出的？你们女人都虚伪！”
我掏出解字符一巴掌摁在陈昌易后脑勺，他闷哼一声，动作一僵，随后被我用力拽起来拎到一边。
“滚开，滚……”
连贴三道解字符，陈昌易才慢慢平静下来，紧接着咕咚一声晕了过去。
沈绒吓得脸色煞白，贴在墙上不敢动弹。我揉揉她脑袋：“没事了。”
“他刚才好像……好像不敢碰我……”即使吓得不轻，沈绒的观察力还是准得吓人。我点点头，指了指她手里的桃符。
“谢谢你……”沈绒一把抱住我胳膊，有些瑟瑟发抖。她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精神上有些接受不了。
沈浩比他姐姐恢复得快，原地喘了几口大气，接着爬起来，踹了陈昌易一脚：“让你欺负我姐姐！活该！”
我示意沈浩把沈绒扶进去，然后蹲下身，冲他脸颊抽了一巴掌。
我才没心思那么温柔地叫醒他。
“啊！”
陈昌易捂着脸颊清醒过来，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我撕下他身上的解字符给他看。看着一张符纸在自己面前诡异地散发着黑气燃烧起来，陈昌易脸都白了。
我也没多解释什么，只是问了地址，然后叫了辆出租车，把吓成一团的陈昌易拎回了他老爸的公司。
那发福了的中年男子还记得我，听完事情经过后当场踹了陈昌易一脚，笑着连连向我拱手称他教子无方。直到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我脑海里还留着陈昌易皱成一团的苦瓜脸。
出租车上很安静，正好有利于思考。
说起来，自从调查这事件——我姑且把它命名为“苏雅雅事件”——以来，被附身的我也见过两三个了，陈昌易倒是第一个被附身了之后口吐怨言的。
他说了什么来着？
“你们女人都虚伪！”
这是陈昌易自己心底里的想法还是怨灵心底里的想法？或者正因为两者都有，而产生了共鸣？
我思前想后，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吱——”
前面一辆车横穿过来，出租车一个急刹，我本来因为思考下意识侧身对着窗外，这一晃猝不及防地平躺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脑袋里灵光一现！
我想我今天晚上要忙了。
“师傅，拐弯，去精神病院。我要见个朋友。”
……
黄昏已过，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赶到精神病院时，医院已经关门了。我给院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今天晚上要去四楼太平间。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答应我通知医院值班人员给我开门。
我看看表，七点二十。上次回溯死亡片段时，我清晰记得里面的所有场景，当时病房指针显示的正是——七点四十。如果想达到今晚的目的，就必须恰在死亡时间回溯。我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夜色笼罩下的精神病院似乎显得缥缈，偶尔隐约听到几声不正常的哭或笑。突然想起来，不知是我哪个朋友说过——精神病院就像是一处人间地狱，我们在这里软硬兼施，妄图困住地狱的魔鬼或是变了异的天使。
神游中门开了，值班医生冲我客气点点头。还没说什么，我停下思考，拉着他飞快往疗养楼跑。晚上电梯歇班，我只能顺着台阶一口气跑到四楼。
值班医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我一看表，七点半，赶紧问他要来太平间的钥匙，说了声抱歉撇下人，自己跑到太平间门口，打开闯了进去。
“砰！”门被我重重关上，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凭直觉摸索到地点，我掏出那封遗书，攥在手里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恍惚一瞬，又仿佛过了几十年，与上次一样的场景继续出现在我眼前。然而这一次，我却不仅仅想回溯这一段。
集中起精力，反复推演，苏雅雅的生活如同倒带一般，一点点重现。
“雅雅，恭喜你被选中了！”
场景定格在教学楼前，沈绒一脸开心，抱着苏雅雅直跳，“你要请我吃大餐！”
“行行行，要吃什么？”
“我要吃烤肉！还要吃哈根达斯的冰淇淋！”
“坏绒，你是想把我一顿吃穷吧？”
“你咬我啊~”
……
场景一转，四位男生摇摇晃晃哼着歌往宿舍楼方向走。
“诶，那里有情侣。走走走，赶紧绕道。”
“对，别当电灯泡……等会儿，那两个人这么眼熟？”
“……那女的不是校花吗？”
“我靠！男的是那个新来的物理系教授！那个小白脸！”
“啥？赶紧拍照！我要发朋友圈！这可是能轰动全校的大新闻啊！”
……
宿舍，苏雅雅在吃午饭，沈绒一脸紧张冲进门：“雅雅，你昨天是不是去见那个物理系教授了？”
“你是说彭涛？没有啊。”
“你快上贴吧，咱学校的贴吧要炸了！置顶帖是你和他昨天约会了！”
“啊？”
……
接着，眼前一片火光，惨叫声、拍门声响成一片。从宿管值班室窗外观看，一身红衣的苏雅雅凄笑着疯狂泼着汽油。
“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好好过，一起去死吧！”
“雅雅，别犯傻！”白衬衫牛仔裤的青年拼命冲进火里。苏雅雅被拉出来，怔怔地看了看青年的背影，晕了过去。
……画面渐渐模糊，刚才出现的画面仿佛被按了键，快进、暂停、倒带，不停地自动组合，放大缩小……
沈绒行为正常……四位醉酒男生行为正常……张晓明行为正常……苏雅雅疑似在关键处精神分裂症发作……彭涛行为正……警告！
画面一个急刹车，悬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