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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意迟迟解谜破隐语

2016-10-02发布 3306字

天亮后,明了起身下炕,见一双儿女不惯熬夜,正在熟睡之中,也就不惊醒他们。她去伙房里舀水洗了脸,到西厢房的病室探望产妇,只见产妇不见她丈夫,问:“施主,你男人呢?”产妇抱了婴儿喂奶,抬起脸说:“牵了驴下山拴车去了,说等会就上来背我。”“这就要走?”明了有些不放心。产妇说:“师傅,我们不能再麻烦您了。看昨天一晌把您累的。师傅高寿,今年有六十了吧?”明了听了,心中顿起悲哀。时年明了正好四十,她喃喃的说:“四十不惑,四十不活……”产妇听不明白说:“师傅那能四十就不活了,您好人有好报,活个八九十没问题。”张春山上来接她母子,听了妻子和明了对话说:“你没文化就别瞎说,师傅说的是孔子的一句话,‘四十而不惑’。师傅是说她今年四十岁了。”产妇不好意思起来说:“哎呀,师傅,您面容看起来苍老多了。”明了摇了摇头,拢了拢花白的头发说:“是啊,一夜愁白了头,仿佛到了耳顺的年龄,你说什么我也听得进去。”

明了拿出一些消炎镇痛的药给了张春山说:“看来你也是个有文化的人,这些药照说明服用。”张春山接了药说:“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当兵又不成,只好回乡务农。就是因为有点文化,才不愿请接生婆在家接生,总觉得到大医院可靠,谁知走到半道就——多亏了师傅了,我再一次谢您了。我一定记住师傅的话,明年春上,到凤凰岭栽上一棵杏树。”张春山背了媳妇,明了替他抱了婴儿,把他们送下了山。明了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好走。”张春山赶了驴车,踢踢哒哒的走了。

明了回到禅房,见他兄妹还在熟睡。也不惊动他们,在炕桌上铺开素笺提笔写了一偈:“来时一声雷,去时一片云。静听则消雷,静言则消云。——明了,明了。”又写了四行四言诗:“夜读宝藏,自省吾身。不识梵音,难解真韵。”明了写字习惯竖排,写完后就下伙房做饭去了。饭做好后已是九点多钟了。她回到禅房,推醒了还在梦中的兄妹说:“阿弥陀佛!二位施主醒醒吧,该起来用膳了。”

兄妹二人躬身爬起,见母亲全然不是昨夜表情,一脸凝重,话语严肃。二人疑惑,萧云叫道:“娘!”明了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皈依了佛门,本该六根清净,自然不该是人母了。昨夜贫尼以俗人的身份把你二人的缘缘说破,今日如梦方醒,我还是佛祖的弟子,岂可再乱佛规。你们还是你们,我还是我,从今后你们不必再叫我娘了。萧碧玉,苏波夫养育你们成人,呕心沥血,付出了很多,他们才是你们的爹娘。”

明了言毕,去伙房里端了饭菜,还是小米稀饭,另贴了两个玉米面饼子,切了两碟咸菜。兄妹二人去伙房里洗刷后回到禅房吃饭。兄妹二人毕竟涉世未深,尚看不出明了的心思。觉得母亲的话说的也在理,姑妈养育了他们一场,她就是亲娘也不好夺人之爱。所以也没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饭后,明了掀开炕席,取出一个小包儿,打开了,拿出一枚戒子,一块手表说:“这两件东西是你们父亲当年给我的定物,我留着也没用了。手表是瑞士坤表,净云就戴了吧。戒子原本是一对,大一点的你们父亲戴着,这一只就留给雷子做个纪念,上面錾有纪念文号,雷子你主收着,或许将来能再配对儿。好了,施主们可以下山了。”

兄妹二人不肯,萧云说:“娘!妈吩咐我们在山上多住几日,才过了一夜,您就赶我们走?”明了哄他们说:“不是我不留你们,寺里的口粮有限,今天已经没吃的了。”苏雷说:“那好,我回去背一口袋来。我们打算在山上住上一个月,等夏天完了再回去呢。”明了说;“也行,叫你妹妹厮跟上,也好替你换个手。”苏雷说:“用不着她,我一个人就够了。”明了拿出一张信笺说:“净云,这里有几句诗偈,你拿回去叫你妈看看,她文化高,或许能解。”兄妹二人见如此,只好双双下山了。

天闷热,西北天空一片黑云压了过来,眼见的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他俩加快步伐赶回了家。妈和姥姥正在院子里乘凉,见他二人回来,萧璞没好气的说:“叫你们在山上多住些日子,怎么住了一屁时就回来了!庙里的饭菜不香是吧?”苏雷说:“妈!不怨我们,是娘硬把我们赶回来的。说庙里的口粮有限。”萧璞口气才缓和了说:“也是,她一个人的口粮哪够三个人的。等明天买些高价粮背上,去了多住些日子。”苏雷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回来了。”

萧云拿出一张信笺说:“妈,娘说有一诗偈,让你解解。”萧璞接过扫了一眼,连忙拉了萧云说:“咱们进屋去看吧。”几人进了屋,萧璞和姥姥上炕坐了。兄妹一左一右在炕沿上坐了。萧璞看了两遍说:“嗨!这也没什么深奥的,你们就是笨头笨脑的,白上了三年高中了。”苏雷说:“表面意思谁看不出来?妈看看是不是藏有玄机。”

萧璞又看了一遍说:“没什么玄机!第一句‘来时一声雷’,是说人一生下来,一声啼哭,像是一声雷。第二句‘去时一片云’,是说人一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关键是这三四句,是个双关语,‘静听则消雷,静言则消云’,是嵌入你们二人的名字,是教导你们如何做人。就是说,当别人攻击谩骂你们,只可静听静言,不理他们,也就息了雷霆之怒,谣言不攻自破。”兄妹二人点头明白,苏雷说:“我们明白了,这‘明了,明了’,也是一语双关,既是我们母亲的法号,也是明白啊明白的意思。”

萧云问:“还有四句四言诗,又作何解呢?”萧璞看了两遍,“也没什么啊,意思是说她夜读佛经,由于不懂梵文,很难理解佛法。也未见藏有什么玄机。”这时天空已是电闪雷鸣,哗的一道闪掣破长空,轰的一声惊雷震耳欲聋。一时间黑云压城而来,大滴的雨点倾盆而泻。

姥姥正用转拨子捻麻绳,一边听他们母子说话,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放下转拨子,下炕给活菩萨敬了三炷香。姥姥说:“你们饿了吧?我给你们做饭,羊肉稍子蘸莜面。”萧璞跳下炕说:“娘!我来和面。”

萧云拿起转拨子捻麻线。转拨子就是纺锤,形如哑铃,一般用木头或兽骨做成。萧云提起转拨子吊起,然后右手一拨,两股麻线就合成了一股。萧璞看着,停住了和面,突然说:“云儿,你记得《红楼梦》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吗?”萧云心中暗自叫苦,她最怕妈来“考红”,说:“记得,薛宝琴编了十首怀古诗,说里边暗隐了十物,至今也没哪个红学家猜出个一二三来。”萧璞高兴的说:“我已猜出七八个来了。刚才我看你捻麻线,突然领悟到,《蒲东寺怀古》这首诗说的正是转拨子。你看,‘小红骨贱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云儿,你体会体会,眼前情景不正是妇人们用转拨子捻麻线的绝好写照吗?”萧璞兴奋至极,连声说道:“哎呀,曹翁真是个奇才,奇才呀!连咱们看来极平常的一件小事物,到了他的笔下,也会让人拍案叫绝。伟大呀,伟大!”

苏雷见母亲破了红楼一谜,高兴的像个孩子手舞足蹈。苏雷说:“我有一个谜,妈猜猜看。”萧璞正在兴头上说:“我的智商一流,你说我猜。”苏雷就胡编:“饭来张不开口,打三个字。”萧璞想也不想,“这叫什么谜?胡诌么!”苏雷笑着说:“谜底,饿死了。饭来了也张不开口。”萧璞笑了起来说:“你就是个饭桶,一顿没有四五碗,填不饱你的臭皮囊。敢情这两天稀汤寡水的饭菜委屈了你的大肚皮,是不是?”

外边的雨,哗哗地下得很猛。吃饭的当中,姥姥说:“玉丫头,我的眼皮子直跳,会不会出事呀?”听姥姥这么一说,萧璞心想,明了的诗偈中或许真藏有玄机?就叫萧云拿出信笺来又看了一遍。明了写字是竖排,她把四句诗横着看,末尾的四个字“藏身音韵”,谐音正好是“葬身因孕”。她心下一惊,联想到昨天明了和自己谈话时几次吞吞吐吐欲说又止的样子,以及听雷子说有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想侵犯云儿时表现出的反常。心想,莫不是她受到过那个徐六子的侵害?如果是这样,她年仅四寻,完全有可能怀孕。如果她真的怀了孕,作为一个出家人,她又不愿张扬,只能选择寂灭。再回头看“明了,明了。”四个字,不仅是双关语,而且是三关,分明还有“明了,明日就了”的意思。

萧璞着急得问萧云,“你娘有什么反应没?”萧云不大明白问:“什么反应?”萧璞说:“就是生理上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萧云想想说:“好像有。”萧璞一拍大腿,“坏了!你娘可能要圆寂!”

萧云和苏雷一惊,“不会吧?我们看她好好的,有说有笑的。”萧璞发火说:“你们这两个糊涂孩子!她叫你们回来就回来?你们看,她在诗中一语三关的说,明了,明日就了!明白了?”

苏雷拉了萧云,冒着倾盆大雨,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