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遭遇战,民壮们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主帅鲍嗣之战死,死得凄惨;监军萧正峰失踪,生死不知。全军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他们拼死冲出包围圈,向刘裕报告了战败的消息。
刘裕虽然内心扼腕不已,但是面上却是神色不变。面对长生军的追击,他率领着北府军且战且走,临近一处山坳处,刘裕命令全军停下休整。
“大哥,为什么不退了,敌人现在十倍于我们,我们不能硬抗啊。”刘道规颇有点焦急,恨不得双腿生翅,逃过一劫。
刘裕神色不见丝毫波动,“道规,如果现在我们退,只能是死路一条。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还是诈他们一诈,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刘裕没等刘道规作出反应,转身命令北府部众搜集死者身上的衣甲兵器。北府军乃是百战老兵,即使面对危局,接到主帅的命令,还是有条不紊地执行。
长生军们一路扬尘,浩浩汤汤地来到山谷边,主帅陆瓌观察了下当地的形势,顿时骂了一句。山势虽不高耸,但是山坳凹陷处与山包之上都可以隐藏伏兵,那山包之上簌簌的草木,都隐藏着看不见的危机。
“将军,敌人竟然在我长生大军的追击下,收起了兵器甲仗,真是不知死活。”一名队主扬着马鞭嗤笑道,“将军,末将愿意带领所属部曲,前去杀光他们,让他们看看我们长生军的厉害。”
陆瓌对队主的话充耳不闻,他默默观察着地形,眉头攒在了一起,他额上的眉头纹越来越深了,“传令下去,前军变为后军,全军撤退,本将军带领亲卫军留下殿后。”
“将军----”
“将军----”
......
全军发出一片唏嘘之声,长生军众将对于陆瓌的决断皆是迷惑不解。
陆瓌摇了摇头上的长翎羽饰,微微笑道:“刘寄奴,贱人也!狡诈如狐,他的那些兵士好整以暇地收拾尸体,就是想麻痹我军。如果我们追击他们,正中他们的圈套。诸位请看,这山包之上,山坳之中可都是埋伏人的好去处啊。”
陆瓌侃侃而谈,众将那了然于胸,豁然开朗的表情,让他很是满意。你们这些人就是不长脑子,今天如果不是我陆瓌,你们可都要死球了。
萧正峰随着狗蛋与蛋花来到长生军的后军之中,初时,全军一动不动地在山坳前停住了,他很是不解。直到他随着狗蛋与蛋花拱猪似地来到陆瓌的身边,听到陆瓌的那一番高谈阔论后,他明白了刘裕的用心。
长生军前军变后军,有条不紊地缓缓向后撤退,陆瓌率领着亲卫军,横刀勒马颇为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北府军士。
北府军士放缓了手上的动作,他们竖起了耳朵,静静地等待着命令。刘裕眯起了眼睛,望着背后不远处敌军中掀起的尘土,他在默默判断着。这敌军的将领可也不是良善之辈,从他埋饵设伏,引鲍嗣之的民壮进其彀中就可知道,此人也是个战术高手。
萧正峰在心中默默数着,这陆瓌的大军已经有一多半转头撤退了,刘大哥的北府军怎么还不动啊,所谓击其半渡,这道理应该是一样啊。他的心中慢慢焦躁了起来,时机稍纵即逝,他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白毛汗。
“咦,道成,你瞎紧张什么啊,我大军已经快撤退完了。有陆将军在,我们可以放心地回去啰。”蛋花嘻嘻笑着,大手拍了拍萧正峰肩头,表示安慰。
“呵呵,呵呵……”萧正峰干笑着,心里早骂开了锅----这傻缺。他再偷眼一看狗蛋,这厮也优哉游哉地到处张望,萧正峰在心中同时骂了一句----俩傻缺。
“不对呀,前面好像有动静。”狗蛋侧耳倾听了一会,“不对,是战马奔跑的声音。”
陆瓌紧了紧手中的方便铲,面对前方扬起的尘土,他知道刘裕终于发起追击了。不过,他要的就是将敌方从山坳中引出来,到时候,我大军调转方向,来个回马枪。这打阵地战,我不相信你刘裕有三头六臂,我万人的队伍就是跟你耗,也能把你耗死。
刘裕一马当先,率领着仅有的百余名骑兵,成尖锥状向敌人的中军冲来,首当其冲的即是陆瓌。
萧正峰反剪着双手,对着身旁的狗蛋和蛋花开心地笑了,“我说哥俩啊,圣姑是让你们活捉我,还是死活都要啊?”
“废话,当然是活捉了,死了还有什么用。”蛋花悻悻地说道。
萧正峰觑眼看着狗蛋,狗蛋面色平静,默认了蛋花的说法。
萧正峰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沉气开声,没来由地大喝一声,“我军败了,弟兄们,扯呼,快跑啊----”声音绵长,犹如九天里的惊雷,霹雳一声,在长生军中炸开了锅。
本来有条不紊地相后撤退的长生军,乍一听到那响遏行云的霹雳声,耳中嗡嗡作响。不一会的功夫,有几个眼尖的,望见身后那迎风招展的“刘”字大旗,顿时鬼叫了一声,恨不得腿如车轮,再也顾不得队形的齐整,如牛犊般亡命奔去。
如多米诺骨牌般,整个长生军从一小股一小股的奔流,最终引发了全军的溃逃,整个军中充斥着尖叫声,哀嚎声,夹杂着怒斥声。
军中的十夫长、百夫长大声喝令着所属部曲保持队形,但是蚁穴已溃,再也阻挡不住奔涌的洪水。到了最后,马并着马,人攘着人,这些十夫长、百夫长们再也控制不住他们的部曲,他们自己也甩起马鞭,如狂飙般向前奔突。
时已正午,太阳却隐入了云层之中,在陆瓌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站住,都给我站住----”陆瓌骑在马上已经是声嘶力竭,没想到一句突兀的声音响起,坏了自己的全盘布局。他太想找出那第一个喊叫的人,恨不得要将他挫骨扬灰。
“将军,我们还是撤吧。”眼见得只有亲卫军还拱卫在陆瓌的身边,一位亲近裨将建议道,“事已至此,如果硬抗的话,只能徒增伤亡了。”
“唉----”陆瓌发出一声喟叹,“走----”
一记响鞭,骏马高嘶,陆瓌带着不甘,随着属下,调转马头,向后奔去。
“全军停止追击,弓箭手准备----”刘裕在马上一声大喝,全军令行禁止,后排的弓箭手齐刷刷地站到前沿,对着长生军就是一轮羽箭。
萧正峰穿着草鞋撒丫子慢跑,他知道自己一到大场合,心情紧张抑或兴奋,就跑得不快。此次他也并不想真的跑,他巴不得被官军再“抓”回去。但是设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他被狗蛋与蛋花架起,得了魔怔般地向前奔去。
俩兄弟汲取上次的经验教训,没敢再临阵丢下萧正峰,如果这次再丢下萧正峰,回去圣姑恐怕真要采了他们俩。
得了“恐刘症”的长生军们疯狂奔逃着,狗蛋和蛋花架起萧正峰的胳膊和腿疯魔般向前跑着。他们一次又一次越过了前方的长生军,向着大前方前进。萧正峰的心越来越沉,这俩货太能跑了,看样子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啊。
刘裕的北府军士时不时地向着前方射出一排羽箭,刘将军有令,务必看准了射箭,力求一箭一个,不浪费弓矢。
一位年轻的兵士引弓搭箭,那瞄准的方向正是萧正峰哥仨。因为他们三人逃跑的方式太特别了,两人架着一人向前狂奔,那被架的一人还哇哇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不是活靶子嘛,如果不射他们,还要射谁!
“咦,没中。”
一只羽箭从天而降,落在了萧正峰的近旁,把他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咦,还没中。”
年轻的兵士接连发了两箭,可是都还没中。他可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这两箭连续没中,让他心中憋足了火。他抻指捻出两支羽箭,准备来个两珠连发。
“住,住手----”刘道规大声喝止了年轻兵士的行为。
年轻兵士疑惑地看着军中的副帅,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哎,我说----妖军中的多数也都是三吴的百姓,只是受了妖道的蛊惑而已,说到底,还是我们大晋的子民啊,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刘道规讪讪地说道,他心里清楚----他颀长的声影,那惨绝人寰的嚎叫声,那是他的好兄弟----萧道成啊!
眼看妖军撤远了,刘裕转了转发酸的脖颈,刚才的一赌算是侥幸胜了。如果不是那一声大喊,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呢。
“传令下去,派出斥候,时刻侦察敌情,一有异动,立即上报。我军撤回海盐城。另外,抓紧时间清点军中伤亡情况。”
“诺。”军将得到命令,一一传令下去。
刘道规这时贼头贼脑地凑到刘裕的身边,“哥,哥,鲍嗣之死了。”
“什么?”刘裕有点吃惊,鲍嗣之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是他身边还是有几个江湖高手的,虽然上阵杀敌不在行,保命还是没有问题的,“怎么回事?”
“貌似他想对道成下手,结果被爰情底下的京口卫发现了,所以,所以就……”刘道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夸张。
“嗯,知道了。”刘裕淡淡地说了一句,忽又拔高了嗓音,“道成呢,他没事吧?”
“貌似没事,不过好像被劫过去了。”刘道规含糊着说道。
“什么貌似好像的,你嘴上有没有把谱的。”刘裕有点恼怒,自己的这个弟弟啊,还是在家的性子,何时能够独挡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