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对于宋徽宗这么处理,显然是不满的,但是他也一时之间没有办法。不多时,太监在门外唱道:“赵丞相赵挺之——求见陛下——!”
赵挺之在文德殿门外整了整衣冠,然后端正身姿走了进去。他恭恭敬敬地在文德殿行了磕拜礼,大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挺之在水浒传之英雄本色中是由著名香港老戏骨午马扮演,这个老同志演忠臣演老贼都颇有一套,此刻,他作为赵挺之,自然是一副旦夕为国操劳的忠恳造型。
赵挺之是在宋徽宗年间诸多丞相中罕见的正面人物,他从进士上第,从做德州通判的时候开始就曾多次惩处地方贪官,入朝之后更是多次直陈蔡京高俅奸恶。同时,赵挺之还敢于实施新法,尝试通过改革市场制度去改善民生,属于当时思想较为开明的少数派官员,因此他没少被苏东坡攻讦过。赵挺之除了廉正、开明之外,还是一个颇有勇气的人,他曾经出使辽国,那时候宋朝和辽国打仗基本不怎么赢,辽国自然也就要给宋朝使臣下马威,安排的礼节等同于其他周边小国,赵挺之虽是文官却丝毫不服软,据理力争直到“辽正其礼”为止。
最后还有一个插曲可以一说,就是赵挺之的季子为赵明诚,这位赵明诚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女词人——李清照。
“赵卿家平身。今夜宣赵卿家前来,却是有要事相商。高卿家,你先将情况说与赵卿家知晓。”宋徽宗坐回了椅子上,既然赵挺之来了,他就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皇城司至今没有密报来说禁军异动一事,显然是此事正在调查之中,若是造反迹象稍有明显一些,那皇城司早就来告急了,所以现在看来,只是高俅在告林冲的状而已,这件事你高俅着急吧,朕可不急。
高俅阴鹜地看了一眼赵挺之,缓缓把林冲深夜突然紧急集合禁军的事情说了,再三强调了林冲此举必是造反无疑的推定。
赵挺之听了之后,略一思索,凝声问道:“请问高太尉,林冲发出集合信令之时其人在何处?”
“林冲意欲造反,自然要选择适当处所,他当其时潜伏在京城一民宅当中,该民宅为先代开封府护卫展昭其展家所有。”高俅稍稍扬起下巴,矛头直指林冲。
“林冲既在展府,那么禁军诸营其他将领何在?是俱在展府,还是在各自家中?”赵挺之闻言不徐不疾地接着问。
“……这个……尚未有情况报来……”高俅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他知道赵挺之点在了一处关键问题上,林冲造反,而其他诸营将领不事先谋定配合,哪里反得成?高俅本就是寄希望于宋徽宗秉持着宋朝历代皇帝的通病,最忌手下军队异动,所以一听他报称林冲造反就先拿下再说。殊不知,宋徽宗叫来了赵挺之,赵挺之只是三言两语之间就指出了矛盾所在——这世上,焉有一个人就能传令造反之理。
“然则,禁军诸营士兵的确是突然集合了!”高俅有点恼火,他抬出了铁证,毫无报备的这种军队异动难道不该死吗?
见两人斗嘴,性子里其实玩心很重的宋徽宗,兴致突然之间上来了,抬手叫太监上茶。
赵挺之看着高俅笑了,依旧是缓缓地接着挑高球的毛病:“如此,不知那禁军士兵集合之后,可有领用甲胄、可有领用兵械、可有领用马匹?若是没有这些,他林冲造什么反?”
“林冲!那林冲包藏祸心,必是将甲胄兵械等物藏于其他处所,就待集合之后去领。”高俅此时已经是在强词夺理了,四十万禁军深夜出营领取甲胄兵械,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四十人还差不多。
至此,赵挺之转身向着宋徽宗一礼,道:“皇上,微臣看来,这林冲造反一事并不确实,恐是高太尉忧心国事太过谨小慎微所致。”
宋徽宗看两人这么快就见分晓了,顿时有点小小失望,但是作为天子仪表,他还是稳稳的微笑,抬手说:“高卿家也是为国操劳以致如此,朕反而觉得应该嘉许,防微杜渐从来不会有大错。”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俅也知道今天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只好顺坡下驴,对着宋徽宗一礼道:“是微臣多虑,请皇上恕罪。”
赵挺之看了高俅一眼,再次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另有一事禀奏,恰与今日林冲此事有关。”
宋徽宗本来已经打算挥手让他们跪安了,一听还有第二季,稍稍有点不耐烦,但还是问道:“赵卿家且说。”
“高太尉适才提到,林冲身在展府,展府是先代四品带刀护卫展昭的府第。今夜臣原本就在家中观摩天象,在皇上召见之前,恰好发现夜空中有白虹如练,直奔那皓月而去,此乃极难得的福兆天象。臣随即命人前去探查,发现那白虹的一端直通月宫,一端恰恰是在那展府!”
“哦,此事当真?”听到这个宋徽宗顿时来了精神。
历史上的宋徽宗特别喜爱道术,大兴土木修建宫观,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并经常请道士看相算命。他的生日是5月5日,道士认为不吉利,他就改成10月10日。政和年间宋徽宗下令编成的《政和万寿道藏》是我国第一部全部刊行的《道藏》。他下令编写的“道史”和“仙史”,也是我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道教史和道教神化人物传记。宋徽宗还亲自作《御注道德经》、《御注冲虚至德真经》和《南华真经逍遥游指归》等书,使我国道籍研究有了完备的资料。
而赵挺之也是一个喜欢星象还颇有研究的人,他这一点爱好恰恰点在宋徽宗命门上,要不然就他那忠正的品性在奸臣林立的那个年代根本站不住脚根,所以说,和上级领导有着高度一致的共同爱好和共同语言是多么的重要。历史上赵挺之得以逼退蔡京,就是特地选在了彗星临现的晚上去叩见宋徽宗,以退为进地禀奏说要告老还乡以避蔡京。赵挺之走后,宋徽宗本来不置可否,后来一看彗星出现,宋徽宗立即“默思咎徵,尽除京诸蠹法,罢京,召见挺之曰:’京所为,一如卿言。‘加挺之特进’”。可见,赵挺之其人在星象上的拿捏把握非常准,精确度已经可以用于政治斗争的实战中去了,他不去司天监兼个职实在是可惜了。
“回禀陛下,据臣了解,展昭其人在开封府极有人望,其身后多年,开封府捕快逢年过节祭拜不曾中断,臣今夜派人查知,那白虹奔月之时,恰是展府众人正在祭拜展昭。臣默算,烈日属阳,皓月属阴,自古得道者飞升皆是以白虹铺路,此次白虹奔月应是陛下文成武德治国有功四海承平百姓安居,因而道德天君有感,意欲在我朝先贤英灵中纳一仙官录入仙班之像……林冲今夜恰在展府,说不定他召集禁军之事,却与这事有关。”
高俅此时听来,觉得赵挺之全然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偏偏他只是一个足球运动员而已,对于星相学他一窍不通,就连为什么有处女座却偏偏没有处男座都搞不清楚,此刻就算满心的不乐意,也只能耐着性子听赵挺之说下去,根本反驳不了。
宋徽宗听得眼睛直发亮,他喜欢道术这些神叨叨的东西,也喜欢各种神州祥瑞,此刻听说白虹奔月这种事情,怎么能不高兴。据史实记载,宋徽宗年间黄河就曾经有三次“黄河清圣人生”的祥瑞,每次他都会兴高采烈地大事祭拜庆祝。当下宋徽宗传令:“来人,速速查清此事,一柱香内报来,切勿耽误了天君纳臣的大事,事有不力者,皆斩。”门口的太监一听着慌,当下大声唱喏,然后狂奔夺路而去。
高俅一听就感觉两眼发黑,敢情自己折腾半天倒是帮你赵挺之做前戏了,皇上啊你要是一听到有人造反时候那兴头,有这一听这些神异古怪之事这么高就好了。
少顷,就在宋徽宗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之际,终于有人来报。经查,开封府捕快张渐凝天赋异禀,在展府祭拜展昭之时获展昭第二次显灵,张渐凝神入异界并传来言讯,务求众人赶紧祭拜展昭,干系重大。林冲系张渐凝结拜义兄,随即下令禁军诸营将士集合就地拜祭展昭,因事出紧急未曾上报。开封府滕府尹此刻也正在集合开封府一应人众,于开封府中祭拜展昭,限于宫门之禁,其报告投入于宫门禀事箱中。此事有展府家人作人证,林冲命人带往禁军大营的展昭画像为物证。
“当真如此!开封府有报告进不来宫里,非其过错。可那林冲到底是一介武夫,如此国家大事竟然擅自动作且知情不报,须得重罚!”宋朝历代都是重文轻武,林冲在宋徽宗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分量可言,此刻听说了回报之后,第一时间竟然是一拍桌子埋怨林冲不晓事。
高俅在边上一听顿时又是喜上眉梢,他还真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峰回路转的一刻,他当即跪倒说道:“皇上圣明!微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