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时天边乍亮光,刺破眼底荒凄凉。
“呵,在我面前说话,能别用着以前那套吗?”寒玉依然冷笑,抱着胳膊,满脸嘲讽,“你平日是如何对着他们笑的、说话的,就不能一样对我吗?”
“你这样,让我觉得你不是月无言,而是多年前跟着我的那个小屁孩。”寒玉说到这里,伸手接过了月无言手中的小瓷瓶,勾起嘴角大笑着说道,“哈哈,叱咤风云的魔君月无言,也曾经是我寒玉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屁孩呢!”
“喂,魔君大人,你貌似得喊我一声师父呢!”寒玉好笑的看着他,笑容似带着光,笑声似含着月。
月无言听到这里,不由得也勾起了嘴角,他忽视掉寒玉对自己的感情,媚然一笑,笑中也有着丝丝苦意:“寒玉姐,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呢……”
寒玉听到这里,心里有些苦涩,抬起手欲像以前一般去抚摸眼前人的头,手到了半空却猛然顿珠,这才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妖媚的男子,眨眨眼,心道:小家伙,长大了呢!
月无言的目光落在别处,并没有注意到寒玉的手,只是继续说道:“寒玉姐,我只有你了。”
寒玉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就好想哭。
是啊,他只有她了。
可是就算这样,他对她,也只有亲人的感情呢!
酸涩的味道含在嘴里,她语调含糊的说道:“一千年了,你这小子终于愿意和老娘说话了呢……你说你啊,根本不孤独,却偏偏要逼得自己孤独。”
“你说……”寒玉偏过头去,不再看着月无言的侧脸,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滑落,“我们这会儿站在这里,算不算关系有所缓和呢?”
“嗯……”月无言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沉惑人,“寒玉姐,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么多的,答应我,离开魔界好不好?”
“不好!”寒玉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打断了月无言的话,也不等他再次开口,便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向前走了,“我去寻秋歌了。”
月无言注视着她的背影离开,听得她向自己抛来了一句话:“老娘想做什么是老娘自己的事儿,水魔这个身份也是老娘在魔界一点点打上来的!”
月无言无奈的笑了笑,转身迈开步子,红色的衣角轻划过一旁的珊瑚丛,背影渐渐消失在这个人声嘈杂的地方。
你欲陪我万劫不复,我愿护你余生安好。
而走出去的寒玉,也在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停下了步子,转过身远远地瞧着刚刚站着月无言的地方,带着面具的她,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微微有些一丝温暖的光。
哪怕你要一直错下去,我也会陪着你,陪你堕落,替你承受。
哪怕你被世人负,哪怕你负世人,我寒玉决不负你。
我寒玉沾染了郁言那蠢小子的毒,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也不会关心别人,但是对于你……你的一声轻咳便让我心揪起,你的一道血痕便让我满妖界寻大夫,更是在你走向了错误的道路之时,不知该如何挽回你该如何拯救你的我,选择了陪在你身后,随你一起错下去。
炎煊茶靠在冷冰冰的大理石柱子旁,抱着膝盖,目光空洞的仰头看着如同天空一般的海面,不,那不似天空,因为它的颜色是那样深邃。
“若是有一日,你去到了有紫藤花的地方,一定要想起我!”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你,和我,一起。”
那人淡淡笑着,笑容温柔,眸中书写着无尽的宠溺。
“哎哎,神君,你有家人没有?”
“你。”他眸中色彩,极其认真。
“神君神君,我想去天界看紫藤花了,可我是……反正啦,我就是去不得天界的诶,怎么办呢?”
“叫我卿豫,我送你去。”他轻笑着,面色温和,看着她的时候也带着一丝无奈,对于这个称呼的无奈。
“阿豫阿豫阿豫阿豫,够了没?”她浅笑安然,眸中闪烁着他一样温暖的光芒。
炎煊茶靠着柱子,脑海里满是许久许久未曾忆起的一段段温馨的话语,以及他那张挂着温暖笑容的脸。
她眼睛红肿,哭了整整一夜了——真的真的,这是她自幼年从那恐怖阴暗的历炼魔狱出来后,第一次流泪,第一次哭的如此伤悲,如此无助,如此委屈。
而舞子茉安排给炎煊茶的房间门口,此刻正站着一个鲛人族的小丫鬟,抬手敲着她的房门:“炎姑娘,公主今日成人礼,有请你去到场地观看。”
敲了许久,都没人应答,小丫鬟心里有些疑惑,最后只好无奈离开了。
待小丫鬟的脚步远去后,房间内传来一阵沉重的叹息。
鸑鷟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搭在额头上,转过头看见了床头放着的水盆和毛巾,还有一个盛着黑色液体的碗,散发着浓浓药香。
高烧过后的身体虚弱得很,没想到只剩下一缕残念待在这个身体的他,还要最后承受一次这身体带来的疼痛。
他撑着疲惫的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一团凉凉的东西自额头滑落下来,定睛一看,缘是一条打湿后的毛巾。
他轻轻拾起毛巾握在手中,明明是那般冰凉,他却似乎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度。
被子里残留的痕迹,告诉了他昨晚这里发生的一切。
鸑鷟苦笑了两声,抬手正欲将手中毛巾放到一边时,胳膊上的紫色衣袖顺势滑了下去,一大块黑色痕迹出现在他白皙的胳膊上。
鸑鷟愣住,拿着毛巾的手依旧停在半空,目光紧紧盯着隔壁上那黑色斑痕,许久过后,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闭上眼睛无奈地道:“已经开始腐烂了啊……”
炎煊茶蹲在柱子旁,早已经哭干了眼泪的她,在这一刻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看见的鸑鷟胳膊上的黑色斑痕,再次泣不成声。
心里想的,全然是,他要离开自己了,真正的离开了,这次她是不是怎么做都无济于事了啊?
时蝶幻海的寒气极重,特别是夜里,几乎比雪山还要多了不少。鸑鷟路过凉亭看见秋歌时,正欲上前,却发现郁言的身影出现。
在看见郁言终于迈出步子上前时,鸑鷟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含着笑看了那边的人一样,继续向前走。
他来到这海域,本就是想调查一下鲛人族的事情,也好帮助一下秋歌那丫头,他绕着宫殿走了许久,终是抵不住夜里的寒气,打了一个喷嚏。
他神情有些恍惚,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响声。
鸑鷟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去,因为迷糊中的他回头极快,刚好扑捉到了一个人影,有些慌张的往黑暗隐去。
他有些疑惑,但想着还要去寻幻珠的位置,于是没做多想,继续向前走,可意识愈加模糊,他的步子也变得轻飘飘起来。
最后终于支持不住,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炎煊茶自知道鸑鷟来到这海域后,便一直悄悄跟着他,远远地瞧着他出尘的身影。而自己的这个举动,她说服自己的理由是:好好看着鸑鷟,免得他阻挠了自己和月无言的计划。
她自从与他断绝了关系过后,便不愿承认自己与他的一切,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一切感情——她认为她对于他是没有感情的,她也觉得自己对他是可以没有感情的。
可是在看见那个身影倒下后,她的心还是不由得快速跳动起来,身影一闪便来到了鸑鷟身边伸手扶起了他。
鸑鷟现在的身体处于一个很复杂的状态,她无法对他施法,最后只好自己费力的扶着他,将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搭着,以半背着他的姿态迈着极重的步子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鸑鷟身材高大,压在她背上,实在是重得很,她心情复杂,此刻没有为自己想任何的理由,只是心底深处的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让他再受伤害了。
她害怕也愧对他,短短的路程,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漫长的心理历程。
汗水湿透了她的背,额头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待抵达屋子之时,她身体已经近乎虚脱的状态。
她将他放在自己的床上,皱着秀气的眉,不知该如何。愣住了许久后,自窗户吹来的风使得她打了个冷颤,她恍然大悟一般走到窗前关了窗子,再次来到床边,伸出手探了探鸑鷟的额头,当真是炙热无比。
她未曾多想,便出去寻了水、毛巾和药来。她不会治疗的法术,只用着很基本的法术调整了一下鸑鷟的气息,替他赶去了萦绕在身体周围的寒气,接着将毛巾打湿,轻放在了他额头上。
鸑鷟以前就是个很容易感冒的人,而且每次都会大烧一场,以至于她看见他这般模样时,心情无比紧张。
炎煊茶放好了毛巾,愣了愣,又站起身伸手去解开了鸑鷟的衣物,动作自然的如行云流水,她拿起另一条毛巾打湿后擦拭他发烫的身子,替他降温。
迷糊中,鸑鷟感到一丝丝清凉滑过自己的身体,哪怕是身体不适都未皱眉的他,在此刻却微微蹙了下眉。慢慢地,他的呼吸没刚才那么急促了,逐渐变得安稳绵长。
炎煊茶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靠在椅子上盯着房顶发起了呆。
没过一会儿,劳累无比的她也进入了梦乡,偏着脑袋半倚着墙壁睡着了。
不知何时,感觉到凉意的她也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抬手揉了揉眼睛,目光随即便下意识的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借着外面夜明珠传进来的淡雅光芒,她可以清楚看见鸑鷟那精致温雅的脸,此刻的他眉头蹙着,唇色惨白无比。
炎煊茶微微一愣,再次抬手覆在了男子额头上。
比之前烧得更加厉害了,炎煊茶一把扯掉毛巾,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出去找鲛人族要的药,看着那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药碗,她不由得感到懊恼,为自己的疏忽下意识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