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牛东升的瞬间,我似乎被人扎了一刀,凶猛地都疼了起来。我梦中那个身手敏捷,能上天入地神通广大的人,一个像少年闰土一样聪明勇敢的少年,居然狼狈不堪。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眼神黯淡无光,瘦高的身子像一根巨大的朽木,让人总觉得弱不禁风,他满脸灰尘,斜躺在床上轻轻地咳嗽着,穿的仍然是工地上那种很常见的水泥斑驳的裤子。
他所居住的房间,到处都是垃圾,特别是那种装泡面的纸碗到处都是。脚臭味刺鼻,苍蝇飞舞,肆无忌惮地唱着歌。几年前,那个英俊潇洒阳光帅气,风度翩翩的少年哪里去了?
我心头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了,缓缓地走向他的床前,俯下身轻轻地问:“东升哥,是你吗?我是寻阳啊,我来看你了啊!”
他身子颤了一下,急忙抬起头看我,暗淡的眼睛立即发出昔日的光彩,他热情地说:“啊!兄弟,是你啊,想死哥哥了!哈哈哈,今天我是什么日子,你真是喜从天降啊,哈哈哈,好久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你也在深圳吗?”
我点点头说:“嗯,我来深圳两三年了,头脑不行了,得了神经衰弱,不得不退学了,走投无路时,牛飞飞让我来深圳闯荡一下,刚开始什么都不懂,慢慢地学着做生意,现在渐渐有点起色了,开了几家馒头店和一家快餐店!”
牛东升十分羡慕地说:“啊呀!人才就是才人,兄弟混得不错呀,比哥强一百倍一千倍啊。我不知道你在深圳啊,我以为你在读大学呢?你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很踏实的人,你一直是学校里的学霸,考清华北大也没问题。这些年不是大哥不联系你,大哥是怕打扰你。没想到你弃学从商了!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佩服啊,有才就是不一样,这多好啊,以后我就跟着兄弟混了,你吃肉让哥喝点汤,可以吗?”
听了他的话,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大哥,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当初我们结拜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我要吃肉肯定也让大哥你也吃肉啊,我们一起吃肉一起喝汤!”
他笑着,不停地点头,然后用双手撑着身体,咬着牙慢慢地用力,慢慢地坐了起来,我急忙去帮他,把枕头塞到他腰边给他垫着身子,他笑着说:“哥错了,兄弟怎么是那种人呢?兄弟讲义气够朋友。除了你,我真的没有交到好朋友啊,你看我辛辛苦苦创了一个小装修公司,对手下的兄弟掏心掏肺的,经常帮他们找活,请他们喝酒,他们却恩将仇报,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幸亏是二楼,摔得不是很严重,要是三楼四楼的,说不定命都没了啊!”
我心疼地问:“是哪个家伙暗算你的,老子砍了他?他陪你钱了吗?给你治疗了没有?如果是故意的,就是犯罪,让警察把那个王八蛋抓起来,判他个十年八年的,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牛东升叹了口气:“人的命天注定啊!我怎么能想到他能这样对我呢?他叫田伟,四川人,当年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他平时做事还可以,可就是有一个毛病,爱赌博爱小偷小摸。发了工钱,他没几天就输光了。有一天他给我借钱,我当时身上没钱拒绝了,他可能怀恨在心,所以头脑一热才暗算我。然后就逃跑了,我现在才明白,钱是王八蛋啊,当初他借钱,给他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把钱看得那么重呢?还是命重要啊!”
我大吃一惊,想起朱美生曾经进的故事,田伟难道就是那个怀疑自己老婆,抛妻弃女的男人吗?我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急忙问道:“东升哥,那个田伟是不是四川汶川映秀镇的,他长得什么样子?你大致描述一下!”
牛东升不假思索地说:“嗯,对呀,他是四川映秀的啊,爱留寸头,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眼睛很大,长大很帅气很精神,嘴巴特会说,总哥长哥短地喊我。我也很喜欢他相信他,我们平时感情很深呢?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呢?海阔天空什么都聊。他说他命苦,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去世了,08年汶川大地震,他们家乡是重灾区,他家房子也倒了,老婆孩子都在地震中死了。所以我很同情他,经常借他钱花,根本没想过让他还钱,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想到他会那么对我,真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啊!”
我心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突然想起来看守所里的那个寸头,心里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然后环视了一下李东升的房间问:“屋里这么乱,就你一个人住吗?看来你的确吃了不少苦,你手下那几个兄弟呢?”
牛东升撇撇嘴,摇头叹息:“世态炎凉啊!那几个家伙本来就是为了钱跟着我混日子的,我现在自身难保了,他们早就找借口溜了。也不能怪人家,世态人情都是这样,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啊!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一下子交了一年的房租,否则住的地方都没了啊!现在好了,兄弟来了我就放心了,真是人不该死有人救啊!你看看我正发愁呢?身上的钱也快花完了,身体又不争气,做不了事情,出外打工不容易啊!”
我心里一酸,突然觉得受不了,泪流了满脸,我急忙打了一盆清水,给自己洗洗脸,然后也给他洗洗脸,安慰他说:“没事的,天无绝人之路,桥到船头自然直,日子再苦我们都会挺过去的,我看你的状态,肯定是没钱去医院了。我知道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身边不好也不能硬撑啊,我送你去医院吧,咱好好地治疗一下,常言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听别人说你摔断了筋骨,当时没有治疗吗?你这样子,我不放心啊,看起来很严重,必须去医院好好地看看医生!”
他急忙说:“不用了,没事的没事的,我吃过十几天中药,那个老中医说再过半个月就好了,可不能去大医院啊,现在医院都黑,医生不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而是穿着白衣服的恶魔啊,总是奇思妙想地恐吓病人,编造各种可怕的病症,把人吓个半死,然后软硬兼施变着法儿要钱,真坑爹啊!”
我一边背起他一边说:“你废话那么多啊,花点钱没事的,身体最重要,你这是摔伤,走路都困难了,多严重啊!光喝中药是好不了的,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我背着他走出出租屋,然后到马路上,叫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去了公明人民医院。
到了医院,我急急忙忙去外科报道,主治医师是一个年轻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我,冲我点头微笑,然后又牛东升,把把脉听听心跳,看看舌头又让看看牛东升的腰,不停地摇头叹息,生气地说:“小伙子啊,都摔成这样了,你还硬撑吗?你如果再晚来几天这一辈子就残废了啊,你好好想想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有命才能赚钱啊!不过你别担心了,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责任,我会把你治好的,你要乐观起来,好好配好治疗啊!先交一万块钱吧!”
然后开单缴费,安排好病房之后,开始拍片,抽血……等一系列检查之后,搞了核磁共振,然后开始挂水。
我坐在他的床边问他:“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几岁的人了,该找个女朋友了,这些年没有碰到自己中意的吗?想当年,你可是学校里的畅销品啊,喜欢你的女孩子很多啊。”
牛东升说:“一言难尽啊!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给你讲个故事啊!”
我笑了说:“大哥别急,你慢慢讲,小弟洗耳恭听,一定是你的风花雪月吧!你慢慢讲我慢慢听,反正在医院时间很多。”
他于是开始了他的故事:
我想我们都爱做梦,我先说一个我经常做的梦吧。我总梦到一个幽静神秘的水池,哦不对,应该叫潭水,千年古潭。桃花潭水深千尺,就是那种很美的一泓碧水。我也不知道那是地方,反正是一个很神秘的古潭,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奇山异峰,周围都是银白色从天而降的瀑布。
潭水边,百花斗艳群莺乱飞。
我记得梦中还出现一个红色的亭子,我经常坐在亭子里观赏那种与世隔绝引入入胜的风景。我甚至怀疑那里才是我的家,我一直属于那里,在山水之间,在花香鸟鸣中,成长起来的。
有一只巨大的鸟儿,我不知道那鸟叫什么名字,翅膀像垂天之云,像新雨之后的彩虹,让人百看不厌。它总是冲我叫着,那么开心那么美,我总是痴迷地望着它,冲它微笑,然后它就落在亭子上,开始唱歌。我文采不好,无法形容那歌声的美妙,总之非常好听,听了还想听,心旷神怡,沉醉其中。
当鸟儿的歌声唱得高潮时,当我完全沉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中油然而生,也许那颗多情的心在美妙的年龄里渴望一次艳遇吧!就在这时,潭水中突然升出一朵巨大的水莲花,在花的中央,坐着一个红色的鲜艳柔美的姑娘,像花一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