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派出所打来电话,说那家伙都招了,可以结案了,江苑的禁足令自然也解除了。
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
时竫妈妈松了口气,她说,这些日子太不顺了。要选个好日子去娘娘庙烧柱香。
娘娘庙在镇子的最西头,是一座破旧的小屋子,里面供着江苑叫不出名字的斑驳佛像。
时竫妈妈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江苑和时竫一左一右立在旁边。
江苑神情肃穆,双手合十,默默地拜着,时竫却没有任何动作。
两人祭拜完毕,时竫妈妈拎着空篮子出来。
“刚才你怎么不拜一拜?”江苑问时竫。
“我在心里拜了。你刚才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什么那么郑重?”
“我呀,我祈求老天让我多活几年啊。”江苑笑着,半认真半调侃。
“开玩笑,不愿说就算了。”
江苑没撒谎,她确实是这么为自己祈祷的,时竫却不信。
江苑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时竫也做好了送她回程的准备。
烧香回来第二日,时竫一早起来,准备送江苑去车站。
一整晚,他辗转难眠,说不出道不明的低落情绪,让他心躁难安。
时竫收拾停当,时妈妈去楼上,叫江苑下楼吃早饭。
她叫了两声,没人应声,屋内静悄悄的,时妈妈推门进去,发现房间里根本就没有江苑的身影。
床上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留了一封信,还有一沓钱。
江苑留言说,她搭过路车走了,谢谢这些日子时竫母子,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地关心和照顾,这些钱请时妈妈务必收下。
时竫拿着这些钱和信,心里空空的。
有福她没有带走,那笼子还留在她的房间里。
她信上说,把有福留下,把福气都留给他们,还调侃说自己也许活不过有福,还是不要带走它。她还说,自己在庙里已经祈祷过了,上天一定会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幸福的。
时竫愣怔着,站了一会儿,突然扔下钱和信,跑出房间,发动车子。
还没等他开出大门去,时妈妈跑上来,隔着车窗把钱扔进车子:“把钱还给江老师,跟她说,如果她愿意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再回来。”
时竫点点头,车子风驰电掣飞奔而去。
一路狂奔,赶到来世城时,江苑乘坐的列车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了。
时竫停好车,在候车厅到处寻找开往呼市的检票入口。按照惯例,江苑应该是先乘火车去呼市,再由呼市乘飞机抵达S市。
此时江苑坐在检票入口处,正低头看着什么。
在诸多熙攘的旅客中找一个人不容易,但找江苑不难。
一眼扫过去,只要她在那儿,时竫就像是拥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准能够找到她。
时竫远远看到了她,大踏步走过来,站在正低着头的江苑面前。
江苑只顾低头看手机,根本没注意时竫已经走到她面前。
时竫把钱塞到江苑的手里,江苑冷不丁看见他,愣了一下。
“我妈说,她欢迎你再回来。我,还有有福,我们等着你回来。有福我会先替你养着,等它长大了,我们一起来放生它。”
江苑很感动,知道再推辞就是显得生分了,于是默默地把钱收起来。
她想不到时竫会跑这么远来送她:“时竫,谢谢你和时妈妈,如果老天放过了我,我一定再回来看你们。”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时竫表情凝重,郑重地提醒她。
“我会记住的。时间到了,马上要检票,你回吧,路上开车小心点。”江苑拎起背包说。
“等一下!”时竫叫住她。
江苑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江老师,我能抱一下你么?临别的拥抱。”时竫提出大胆的要求。
江苑虽然诧异,随即笑了。
她把背包扔在脚边,朝时竫展开双臂,“谢谢你,时竫,我不会忘记你和时妈妈的。”
时竫走上前,用力抱了一下江苑,随即放开。
江苑却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时竫的额头,“时竫,祝你幸福。”
时竫仿佛被迷惑了,有片刻的失神,他再抬眼观看时,江苑已经入闸,看不到了。
时竫目送载着江苑的列车消失在远方,心里茫然。
她的唇温热触感还在,人却已远去了。这一去,山高水长,即刻被茫茫人海湮没,或许再也没有相见的那一天。
未来是个未知数,人的心海底针,更是个未知数。
自己束手无策,只能被动的接受老天的安排。
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祈求那个,不知在哪里歇脚的老天了。
如果她不回来,去哪里找她,怎么联系?茫茫幅员,若大城市,找一个人,难比登天。
时竫自己并没意识到,为什么要找她,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找回来要干什么?
或许自己应该调整心态,她只不是个过客,就像过河投下的石子,咕咚一声,沉入水底,什么也没留下。
时竫潜意识里,从不认为江苑从此孤影萍踪,觉得他们不该这样从此天涯。
时竫只觉得她是去了某个地方,早晚会再回到这里。
他觉得自己好似心里有根线,被江苑牵走了,她留给自己的只是一具空的躯壳。
他也不太明白,江苑反复说的“老天放过她”是什么意思?
对于江苑留下的这句“老天放过”,他料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是不是暗指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工作?还是自己内心的障碍?
到底,江苑祈祷老天放过自己的是什么呢?
他们还有缘再相见么?
爱上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就是爱了,没办法!
她真的就这么走了,挥挥衣袖,没带走一丝牵挂。
时竫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他照旧日复一日地吃饭、睡觉、巡山,夜以继日地设计作品。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经常会重温江苑留在自己额头的温度,这温度灼烤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都要坚持不住了。
有福被他移到他自己的房间里。闲暇时,他常对着有福发呆。有时也会一个人在院子里枯坐,像个雕像般一动不动,精神萎靡、神情恍惚。
时妈妈觉察出了儿子的变化,心想儿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整天像丢了魂似的。
时妈妈把时竫的老舅请来,两人操持着,打算把时竫的婚事赶紧办了。说不定结了婚,儿子精神头会好些。
时竫也没说什么。
既然是没有指望的爱情,不如就干脆放弃吧!
跟纸鸢结婚生子,虽然不够深爱,但是仍要好好过走下去,就像是妈妈和舅舅所期望的那样。
以前,无论怎样,他都从没有过离开这里的念头,可是这一次,他竟然产生了离开这里的可怕想法。
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自私,所以趁着还没成燎原之势,赶紧掐灭这个苗头,任由妈妈和舅舅操持。
时妈妈开心地发现,儿子在自己婚事上,前所未有的,忽然变得热情积极起来,甚至主动提出,要去学校找纸鸢。
时妈妈很开心,她觉得儿子终于开窍了。
纸鸢自和时竫确立恋爱关系以来,时竫从没到学校去看过她,所以,学校的同行们只是听说纸鸢的对象很帅气,家境也不错,可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时竫觉得,既然决定和纸鸢在一起过平淡的日子,就得要主动一点,再不能冷淡纸鸢。
他主动提出去纸鸢任教的学校看她。
时竫一到校,立刻引起了老师们浓厚的兴趣,都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是灵魂工程师的八卦之心,也是炽烈的。
课间时,小学生们也笑嘻嘻哄闹着来围观。
时竫有点手足无措,纸鸢却兴奋得满脸娇羞。
纸鸢把时竫引到自己住的地方。时竫打量着这间简单干净的宿舍,感觉纸鸢的确像媒人夸赞的,是个好姑娘。
看这间温馨的小屋,就知道,它的主人是个爱干净的人。
纸鸢一个上午都有课,她总是在两节课的间隙,匆匆跑来宿舍,和时竫聊会儿天。
时竫在她宿舍呆了很久,翻了几本桌上的书,觉得百无聊赖,他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样做,是否真得能够让自己安静下来?他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在单纯善良的纸鸢面前,自己的做法太拙劣了。
他给纸鸢留了纸条,说自己家里还有事,自己悄悄告辞了。
爱上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
可是,时竫却觉得,让自己爱上一个应该去爱的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真是计划不如变化,这边时妈妈起劲地为儿子张罗婚事,时竫却出了状况。
一天,时竫跟妈妈说去镇上有事,一大早就开车走了,晚上很晚才回来。
时妈妈发现,儿子回来显得异常疲惫,衣袖都撕裂开了。
时妈妈吓了一跳,“儿子,你跟谁打架了?”
“没有打架,是纸鸢扯得。”时竫说。
“为什么纸鸢要扯坏你袖子?”时妈妈不相信,看着温文尔雅的纸鸢,怎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呢?
时竫犹豫了好半天,才对妈妈说,自己和纸鸢谈过了,两人和平分手了,婚事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