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乱世,谁怜奴?奴如浮萍苦漂浮!”
白班主嘴边叼着一根大烟正倚在栏杆边听白兰吊嗓子,小三子和老师傅在前院晾着昨天用到的戏服。
“班主,今儿的堂会是不是照唱呀?昨儿那齐大帅不是都来听过一遭了,我说这齐大帅可不是好惹的,现在身边又多了一个日本人,咱们可真是刀尖上舔血过日子呀!”
小三子听完这话倒是一脸惊吓地看着说话的老师傅,师傅说完之后便也看向班主。班主还是纹丝未动地倚在栏杆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
“班主,这老师傅说的是真的吗?那咱们今儿那堂会还是不去了吧!这么危险,昨儿你可是都看见了,老师傅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那大帅就要拿枪崩他,要是今儿出了什么差错,那咱们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三子一向贪生怕死,说话那表情显得十分畏惧,他还想拉着老师傅说些什么,可是老师傅很是用力地甩开他的手。白兰吊完嗓子走到那小三子的面前很是用力地拍了他的脑门。
“哎哟!师兄你打我干什么!”
白兰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小三子,小三子便噤声摸着脑袋走到一边去。
“白兰,晚上可就看你的了。这齐大帅特意交代过了,那个叫小泽藤君的日本人特别喜欢看你的戏,今晚咱们还给他唱白蛇。你今儿的嗓子还感觉紧吗?要不要让街口那个洋大夫看一看?!”
小三子就站在一边听见班主跟白兰说的话,心里想着这个班主真是偏心,别的师兄弟有个疾病疼痛什么的就叫人给他随便熬药喝,可是这白兰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这班主就紧张得不得了!
“班主,我说您也真是偏心,那小六子昨儿个演钟馗跳下台的时候可是摔断了腿,您怎么也不关心关系他,也没见您拿钱去给他,摔断腿才应该去给洋大夫看!这白兰师兄不就是唱多了才会觉着嗓子紧吗?也没有什么大毛病犯得着就去给洋大夫看吗?可真是偏心!”
班主倚靠在栏杆边抽着烟听到这话也不急着回答,把最后一口烟吐尽之后随手就烟灰扣在了小三子的脑袋上。
“老子还不用你来教老子怎么做人!我说你这个小三子平日里练功也没听见你这嘴巴这么溜,原来是把这么溜的嘴皮子留到了耍滑头这里呀!我告诉你,这小六子是自己学艺不精才会在戏台上摔下去的,我丢了多大的脸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告诉你,在咱们这祥宇班谁唱得好谁就是我的红人,要是谁敢给老子马马虎虎的,老子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小三子掸掸脑袋上的一头灰,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不用听也知道肯定又在抱怨东抱怨西,白兰冷笑地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也不想插话。老师傅早已习惯了这小三子的做派,自己一个准备收拾一下戏服,只是这白蛇的衣服不管怎么数都是少了一套,这可让老师傅突然慌了神。
“班主,这白蛇的戏服怎么少了一套?少了一套这晚上可怎么唱?”
班主一听这戏服少了一套便火急火燎地走到戏箱边仔细翻动,这其他的衣服一件不少就是昨天上台的那件白蛇戏服不见了。
“这好好的戏服就放在这戏箱子里怎么会不见了呢!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呀,这戏服怎么会不见了呢!我可是告诉你们,今儿这戏服要是给老子找不出来,老子非扒了你们的皮!”
小三子本就胆小一听班主这么恶狠狠地说话早就慌了神,马上爬到戏箱边把那些戏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看,老师傅站在一边倒是镇定了心神,细细回想昨天演出完之后是谁把那件戏服收起来的。
“不用找了,是被那个小泽拿走了!”
不仅是小三子和老师傅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连那一向冷静的班主也一副不相信的眼神看向白兰。
“白兰,你可别唬我!老子宁愿老子的戏服被那毛头小子给偷了也不愿意拿给日本人!这不是糟蹋老子的东西吗?你这么确定是有看见吗?”
白兰走到那戏箱边把小三子拿出来的戏服一件件叠好又慢悠悠地重新放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懒懒地抬起眼睛看向班主。这是白兰的习惯动作,不管是谁白兰永远都是懒懒地抬起眼睛来看着他。
“班主,你想想昨天那个齐大帅的样子,咱们和他也打过不少的交道,什么时候见过他那么阿谀奉承一个人!那个小泽肯定是个来头不小的日本人,这齐大帅昨天来咱们这一闹无非就是想借着咱们这是个不值钱的破地方。你不是没有看到昨天小泽和那齐大帅言语之间的剑拔弩张,如果昨天那个小泽稍微有一句话说的不对,那昨天咱们这里肯定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这么一个有地位的日本人死在咱们这里会怎么样?你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那白兰慢悠悠地说完那些话,班主面无表情地陷入了沉思,烟已经烧到了手,班主却还是丝毫没有觉察。
“这齐大帅是想借着咱们这个地方杀了那个小泽,这样如果万一上头查下来那齐大帅就可以把这杀人的罪名推到我们的头上来,说我们是共党分子!”
老师傅想了一会儿看着那一直在沉思中的班主义愤填膺地说,只是那班主还是一直没有反应,直到那烟已经将自己的手指头烧得生烫。
“这样一来,那齐大帅可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这个心头大患小泽藤君。然后还可以把这些罪名推到共党的头上,这招真是高明。”
小三子不太明白老师傅和班主说的这些话,他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想到如果那齐大帅昨天真的杀了那个小泽藤君,那自己不也死定了吗?
“可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这齐大帅想杀人也不能诬赖我们吧!我们可是无辜的!”
白兰看着一脸无辜的小三子不由得嗤之以鼻,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在那小三子的手里,小三子却还是一脸的不解。
“因为我们是戏子,这戏子的命不值钱!这齐大帅怎么会在乎你区区的几个戏子呢?班主,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白兰抬眼看着白班主,白班主也看向白兰。班主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地走到了白兰的面前。
“这么说,是你自己把那套戏服送给那个日本人的?!”
小三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盛怒的白班主,又看向白兰,如果真是白兰自己把那戏服送给那个日本人的,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班主,我这是为了您好,那小泽昨天趁你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来后台说是特别喜欢看我扮白蛇的样子,又说他很喜欢这戏服,我就只能送给他了!要是不送的话,万一那日本人翻脸无情,咱们总不能因为一套戏服就搭上全班人的性命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白兰很是轻松地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全然不在乎那白班主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老师傅走过来拉拉白兰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说几句好话却没想到那白兰用力地把手一挥将老师傅的好意扔在了地上。
“我凭什么说什么好话,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过就是一套戏服,这总比全班人的性命重要吧!班主,难不成你觉得我们全班人的性命比不上你那套破戏服不成!”
班主没有想到这白兰会说出这样的话,老师傅见这架势不对劲赶紧站到了白兰的面前,但毕竟是年老了被那班主用力一推给推到了一边。
“啪!”
响亮的一声耳光让班里的师兄弟都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这一向最受师傅宠爱的白兰被师傅打了一个耳光,虽说这白兰是班里的大红人,但是由于太过清高,很多人都看他不顺眼,见他被师傅打了一个巴掌便都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班里的红人吗?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打你这一下还是轻的,要不是看在你这些年来为了班里做了不少事情我一定打死你!小兔崽子!”
那班主似乎还是盛怒未消举起手来就要朝那白兰脸上打,老师傅赶紧站起来挡住班主的手。
“班主,别再打了,白兰也不过还是个孩子哪里就知道那么多,再说了,你这么一下一下用力地抽他脸蛋儿,这晚上齐大帅府里的堂会可怎么办呀?你难道想让白兰肿着脸上台不成?!”
“还上什么台!这样一个人还配唱什么戏!小三子,今天晚上齐大帅的堂会你上去唱白蛇!老子就不信没有他白兰,老子这祥宇班还能马上就倒了不成!”
那班主说完这话连看也不看白兰一眼就走进了内堂,小三子想说些什么却愣了半天,老师傅看着脸上已经红了一边的白兰叹了一口气。
“我说白兰,你跟了班主也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他这倔脾气也不清楚,他这人没什么宝贝的,就是宝贝那些戏服!你这么一送也就罢了,偏偏还送给那个日本人,你这不是要了班主的命吗?”
白兰摸摸脸,还是一副很是自信的神情。
“不要紧,我不是说了吗?这戏子的命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