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真的不再找张东宪逛街,因为几乎可以确定,这种对于女人来说十分享受而又乐趣无穷的事情,却是对男人们最好的折磨。
或许正是认定了这一点,所以在与夏宁森认识之后,甚至是在结了婚以后,洛檬都不曾主动开口让他陪她去买东西,更多的时候,都只是让司机用车接送。
而他也很少关心她买了些什么,仿佛对这种事情永远不感兴趣。
唯一一次一道买餐具,那还是在渡蜜月的时候,当时两人飞去北欧玩了大半个月,结果某天看见路边有家精巧的小店,推开门进去一看,墙壁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瓷器,一排一排错落有致,竟然是纯手工制作。店主穿着深灰色的工作装,坐在桌前神色认真地往盘子里描绘着花花草草,光线明亮,而那位中年外国男子就那样低着头,仿佛全神贯注,就连推门的风铃声都没有打扰到他。
最后买了一整套回来,绘的是欧洲中世纪的仕女图,原本那些繁复的衣饰就十分有难度,然而店主显然是位严苛的手工艺人,一笔一划竟然一丝不苟,就连仕女们的面部神情都似乎把握得很有分寸,带着隐约的高傲,优雅而又矜持。
其实当时店里还有很多种选择,而肖颖一向对这种人物画像不怎么感冒,谁知倒是夏宁森首先指明要买下它们。
她事后说:“我觉得那套花卉的反而更好看。”
夏宁森停下脚步:“刚才怎么不说。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她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吧。”因为价格并不便宜,而且,这样东西的至多只能算是工艺品,哪能真的用来盛饭装菜?然后又不忍笑道:“不能怪我当时没说,而是你下手太快。我都还没来得及一一欣赏完呢,结果你就已经付钱了。难道你平时跟人家做生意签合同也是这样的?”
“看见喜欢的就买,这样不对吗?”
“可是选择那么多,可以慢慢挑,不是么?”
“像你那样,到后来十之八九会挑花了眼,最后什么也买不成。”
她不禁咋舌:“咦,这你也知道?是不是经验丰富?”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接话。
也就是在那一次,洛檬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购物习惯和观念简直是南辕北辙,于是更加不会让他陪同。
后来到了香港,夏宁森果然没什么时间,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留下她一个人在酒店里,倒是过得很悠闲,十点以后才起来吃早餐,然后便拎着手袋出门闲逛,三四点再喝下午茶。
给慕莎莎打电话的时候,就听见对方的感叹:“这才叫做享受生活……”
可洛檬却觉得有些无聊,不免去想,电视里的那些名门太太们又或者是某些大款老板的情人们,天天过着这样的生活,难道就一点也不腻味?
反正她是渐渐觉得无趣起来,因为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夏宁森几乎整天忙到头不见踪影,甚至有一天晚上直到下半夜才回来,一身酒味地趴在她颈边呵气。
她被吵醒,心里着实不悦,伸手便去推他,而他似乎真的喝多了,顺势翻了个身,便仰面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这人酒品倒是一向不错,喝得再醉也不会借酒装疯,反而越发安静老实。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还没完全睁开眼睛,他却“不知道……别吵我。”“大好时光,怎么能在床上浪费。你昨天几点才睡?”
“唔……”她确实没睡够,就因为半夜醒了那一下,结果又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再度入睡。心里又想,这人不是要出门吗,怎么还在这里啰嗦?
过了一下,没有动静。
终于清静了。她满足地拥着柔软的被子再度翻了个身,结果就听见“哗”的一声,白花花的日光直扑过来,令人猝不及防。偏偏她睡觉怕亮,如今再顽固的睡意也被成功地驱赶走。
“……夏宁森!”她几乎就要暴跳如雷,腾地一下坐起来,果然只见某人衣冠楚楚地倚在窗边微笑,作优雅而无辜状。
十分钟后刷完牙,她又扬声问:“你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见不得我睡懒觉?”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遥控器,隐约有电视声音传过来,不禁又好奇地问:“你不是要出门,怎么还不走?”
“等你啊。”某无良之人看着新闻,竟然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一直到二人一同走进名店,洛檬仍在怀疑,也不知道夏宁森今天是不是真的太无聊了,所以才会心血来潮地陪她来买鞋。
可是,他明明也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因为在路上的时候,她听见他讲电话,或许是香港这边的朋友邀他吃饭,他却说:“不了,今天一整天都没空,下次吧。”
所以挂上电话之后她就问:“你今天还要忙什么?”心想,百忙之中还要来送她,真是不容易。
结果夏宁森沉默不语,只是转过头看她一眼,眼角微微一跳。
洛檬一凛。一身清爽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墨色的眼底一派清明,一扫几个小时前的醉意,仿佛半夜里醉酒而归的人并不是他。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口齿含糊地问:“……又要出去?”
下一刻,便有淡淡的清香袭来,是夏宁森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嗯,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在娘家待了两天一夜之后,洛檬便跟着夏宁森返回C市。她的公司入驻国内市场多年,早已入乡随俗,因此国庆给员工放足了七天假期。
平时工作的时候只恨休息时间不够,可一旦歇下来,而且是整整一个礼拜,反倒叫人有点无所适从。
洛檬就是这种状态,整天除了上网看电视吃饭睡觉之外,再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有几次心血来潮想要打扫卫生,结果手指沿着胡桃木的家俱一溜拂过去,却连半点零星灰尘都沾不到。
看来夏宁森请来的钟点工实在是太敬业了,竟然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随口提及,不由夸奖说:“你到底从哪儿请来这样一位手脚麻利的阿姨?而且动作又轻又快,这一连几个早晨,我常常连她什么时候进来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
刚刚洗完澡的夏宁森看着电视,神色淡淡的:“宋宁介绍来的,要请人当然就要请最好的。”
是啊,这倒是他一贯的风格。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去榨果汁,临到了厨房门口才又多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喝?”
夏宁森长手长脚地半躺在沙发里看她一眼,摇头。
其实这几天两人的对话锐减,和国庆之前相比简直是少得可怜,常常说了上句没下句。恐怕唯一剩下的一点默契便是每当夏母打电话来叫他们回去吃饭的时候,她和他便会一致推拒,也无非不过是不想在长辈面前摆出两张臭脸罢了。
端着鲜榨果汁走出厨房的时候,肖颖像是突然想到,踟躇了一下又问:“市里最好的心脏外科是不是在医大附属?”
夏宁森半眯着眼睛,仿佛都快要睡着了,但还是答她:“没错。”
“那你认不认识这方面的权威?……听说目前心血管方面手术做得最好的是一个姓刘的年轻教授?好像是叫……刘杨。”
夏宁森睁开眼睛望向她,“你怎么觉得我就该认识这种人?我又没有心血管疾病。”见对方在瞬间语塞,他才又好心地说:“如果你指的是医大附属心二外的那位杨教授,我倒是没和他打过交道。不过,听说他的导师是曾院士,那个人,恰好我认识。”
洛檬不由面上一喜,只听他又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说:“可不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下?”
“你还没回答我。”
她没办法,只好想了想才说:“是一位朋友的父亲,他近期需要做一个心脏搭桥手术,下周就会转院到医大附属去。你能不能当个中间人,介绍那位杨教授给我认识?”
“介绍给你有什么用?”叶昊宁微哂:“你恐怕连搭桥手术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这样吧,我过两天联系一下,如果你那位朋友方便的话,到时候叫上他一起出来见个面,关于病人的病情和手术细节,还是由病人家属和医生亲自谈比较好。”
于是洛檬第二天便给陈耀打电话,讲明了情况,谁知电话那头半晌都没回音。
她不禁担心:“难道是夏伯伯病情有变?”
“不是的。”陈耀终于肯出声,只是停了停才又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小檬……他知道吗?”
这样没头没脑,她不解:“谁?”
“你丈夫。他知道你是在替我的父亲找主刀医师吗?”
洛檬突然静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
“是么。”张东宪心中一苦,随即却又笑了笑:“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先替我谢谢他,改天大家见面了,我再当面向他道谢。”
“不必这么客气……”她最后把电话挂断了,转头去书房找夏宁森,只见他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盯住电脑屏幕,握着鼠标的修长手指不时动一下。
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有一双墨黑的眼底凝聚着微光。
她以为他只是在浏览网页,正要举步上前,结果恰好听见他说:“下一季度的市场份额争取再提高一到两个点,如果是那样的话……”
她不禁微微愣住,这才发现有细细的耳机线从他的胸前领口一路蜿蜒向上,竟然是在和下属讲电话忙公事
最后只好悄无声息地从门口退出去,洛檬一边给自己倒水喝一边暗想,幸好她不是夏宁森手下的员工,否则连个国庆假期都过不安稳,那该有多悲惨?
十来分钟过后,书房的门开了,那人站在门边看她:“刚才你找我有事?”
“哦,对。”她立刻拿起遥控将电视机关掉,从沙发里站起来问:“手术那件事,什么时候能搞定?”
“这么急?”
“这种事,当然越快越好。”
夏宁森微微扬眉,仿佛随口说:“第一次见你这样上心。那人是你以前的同学?”
“嗯。”
“男的?”其实他此刻的表情一点也不认真,甚至带了几分随意的调侃,但她却立刻想到方才张东宪在电话里说的话,于是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才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迟疑使得夏宁森在下一刻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她略微僵硬的脸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然后才淡淡地说:“等长假结束以后,约他出来。”
她怔了怔,忙问:“刘教授那边已经同意了?”声音中有一丝欣喜
他却可有可无地哼了声,不再搭理她,转身走回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