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森这才转过头看她:“我真搞不懂你,早早就考了驾照怎么却不敢开车?既然不开车,干嘛又要把驾照随身带着?你到底听没听过学以致用这个词。”
“……驾照那是我大四的时候考的,当时流行呗,同学都去学了,我也跟着凑热闹,那时候想着多一张证总是好的。其实我告诉你,后来考试的时候我出了点小差错,按理说是不能通过的……”
“哦?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估计是那个跟车的考官恰好觉得我顺眼吧,就得过且过了。
因为上车的时候和他聊了两句,大概他对我的印象还不错,不忍心大热的天把人家小姑娘从车上赶下去吧。
唉,你都不知道,当时在我之前有位女同学就没通过考试,倒车时蹭歪了杆,结果直接就哭着下车走回来,众目睽睽之下显得特别悲惨。”说话间,她已不甚熟练地转动钥匙打火启动,车子便沿着宽敞平整的路面勉强滑出去。
当年是如何拿到驾照的,这事肖颖过去从没认真提起过,这时百忙之中向叶昊宁瞥了一眼,只见他正微微皱眉端详着自己,她以为他被吓到了,于是笑得很开心:“所以说,我就是名符其实的马路杀手,我看你还是系上安全带比较好。要不,还是换你来开吧?”
谁知夏宁森动也不动,仍旧只是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速度和方向,眼睛虽然再不敢乱瞟,嘴上却没闲着,不禁嘲笑道:“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哎,其实我也没有你想像中那样差。况且,你昨天不是也说了么,你这车早就上过保险了……”
“我只是在想,”夏宁森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真的疑惑:“我只是在想,难道你大学时候比现在长得可爱很多?”
“你什么意思?”
“否则考官怎么会觉得你顺眼呢?”
“……”
不气不气,洛檬在心里告诉自己,因为早就习惯了。于是她只停了一下,便轻描淡写地还口道:“我知道,你这是在嫉妒,是在打击报复。不就是被人家误以为是我男朋友么,至于这样吗?但是夏宁森我警告你,下次再搞这种人身攻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其实,夏宁森已经不再因为那次抑郁的家庭事件而伤心了。
而此时此刻,洛檬便开始了第三步:以退为进。
其实不客气什么,要怎么不客气,她暂时也没想到,就如同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猛地踩下油门一样。
车子原本维持在四十码的匀速蜗牛状态缓慢行驶在路边,此时只听见引擎“轰”地一声便立刻提了速,直直向前冲去。
前方恰巧是T字路口的人行道,路边还树着盏警示灯,忽闪着它的那只黄色大眼睛。
其实即使速度提了上去也并不算太快,顶多冲到五六十码,况且前方并无行人车辆。但事出突然,肖颖倒像是被自己吓到,脚下连忙松开油门,并下意识地踩了旁边的刹车。
车轮堪堪压住路口的白线停了下来,她眼睛盯住前窗大声吸了口气,这才扭头去看夏宁森,着实狼狈汗颜。
“这里不能停车。”夏宁森却只是语调平常地提醒她,“继续开。”
“还要我开?”她为难地皱眉,开车一点儿也不好玩儿,心里恨不得立刻和他调换位置才好。
“嗯,继续。”
洛檬突然觉得他就像以前驾校里的师傅,表情像,语气也像,似乎对她这个徒弟全然放心。
不过,又不太像,因为他没有老师傅们的如炬目光,仿佛并不知道她在刚才那一刹那其实是走了神。
因为她看见了张东宪。
虽然他走得很快,那道熟悉的身影几乎是瞬间便消失在路口的转角,虽然明明隔得并不近,但她还是一眼便看见了他。
所以脚下一时失了控,似乎只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后来无意中将这事说给慕莎莎听,慕莎莎说:“你该不会是想开车撞死他吧?”
洛檬不由笑骂:“滚。我又不恨他,干嘛要他死。”
“我就不信,真的从来都不恨?”
“……原来或许会,但是现在不了。”洛檬想了想又说:“也许我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那么我现在仍是那个跟我有着深仇大恨的夏宁森住在一起。
慕莎莎想了半晌才说:“会不会以偏概全了?夏宁森呢?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或许夏宁森并不反对你依赖着他呢。”
“他?”洛檬撇撇嘴角,仿佛不满地笑道:“他的心可比我深多了,我至今就从没看透过。况且,咱们小时候老师不就教过么,一样的错误只犯一次就够了,之后要做的就是吸引经验教训,争取不要重蹈覆辙。”
那天她终于有惊无险地将车安全开进洗车店,把钥匙交给工人之后,夏宁森便拉着她往外走。
他说:“你真夸张,手心里都是汗。”
洛檬倒是很老实地承认:“紧张呗,自从考完驾照出来就再没碰过方向盘,你说我能不怕么。”又觉得掌心粘腻,确实有点不舒服,想要抽回来找个地方洗手,谁知却被夏宁森握得更紧。
他的手温凉干燥,她可有可无地挣了两下,便也乖乖地不再动弹。
这样一个大好的星期天的上午,原本应该待在凉爽的客厅里看看电视上上网,又或者走在同样凉爽的商场里买买东西花花钱,可是叶昊宁认为前者只会使人越长越胖,而后者,显然更加不符合他的喜好,因此肖颖觉得郁闷,站在路边仰头看看早就升起的炽阳,眯起眼睛问:“现在要去哪儿?”
她估计夏宁森也想不出,因为他微微停了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随便。”而他分明一向最不屑这两个字,以前有一次两人一起外出吃饭,看见她认认真真地研究餐牌,他竟然笑道:“这个习惯不错,不像大多数的女性,动不动就说随便,听了就让人头疼。”而他们当时还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她只在心里暗想,看来这人真是经验丰富啊!
实在找不到消遣的地方,最后洛檬随口提议说:“我们去看电影吧。”其实是恰好想起昨天在某影城外看见的大幅宣传广告,有许多欧美新片正上映,反响还挺不错。而最主要的是,影城里好啊,有吃有喝又有冷气,完全符合她此刻的需求。
夏宁森垂头看她一眼,微一扬眉,却没表示什么异议,转身招来洗车店门口的小工交待了一声,二人便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大杯可乐,大份爆米花,洛檬乐颠颠地抱着食物坐在位子上,只听见夏宁森在旁边凉凉道:“我看你才是猪吧。”
她想了一下,才记起自己早上似乎这样骂过他。哼,真小气,记仇的小心眼!
洛檬昨天想了好久!终于发现了各种男生的弱点!就是怕撒娇。
她不理他,因为电影很快便开场了,四周灯光迅速暗下来。
结果不一会儿夏宁森又说:“为什么要看哈利波特?”听那语气,似乎有点郁闷却又发作不得。
她只装作没听出来,咬着吸管喝了口可乐才笑嘻嘻地说:“因为好看啊。”
“你不是都买了书了?”
“买了书就不能再看电影了?”这是什么理论。
影片才刚刚开始,环绕立体音响里飘出熟悉的片头音乐,洛檬转过头在黑暗中看他一眼,以一个忠实哈迷的最诚恳的语气说:“其实拍得很不错的,真的,你试着耐心看一看嘛。”然后便盯住超宽的大荧幕,不再理他。
然而事实上,夏宁森真觉得这部片子非常无聊,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肖颖对于这种脱离现实的题材如此兴致勃勃,简直就是心智未成熟。
可是她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他只好陪着一起看,并不时伸手过去抢她的爆米花吃。
起初洛檬还不在意,眼睛直直盯住画面,一只手只是作着机械运动,在纸桶与嘴巴之间上下来回。
后来突然怀中一空,她这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去只见夏宁森抱着超大的爆米花桶,大荧幕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他英俊的面孔上,显得有点滑稽可笑。
她真的笑起来:“你就真这么无聊?”声音压得低低的,心里忽然升起某种愉悦的快感,因为终于能见到他无奈而又挫败的样子。
夏宁森在昏暗里扯了扯唇角,没答话。
她一伸手,又将纸桶抢回怀里作得意状,低语道:“这是我的,谁让你刚才自己不买。”
“那还是我付的钱呢,小气鬼。”他似笑非笑地凑到近前,气息尽数拂过颈边,引得她吸气躲避。
谁知下一刻夏宁森手臂一伸,便将她放在另一侧扶手旁的可乐拿走,就着吸管喝了两口。
她皱眉,再度伸手去抢,却被他顺势握在掌中。
“你这样要我怎么吃东西?”
他扬起眉低低一笑,“我不介意喂你吃。”
正放着哈利波特呢,多么纯洁的电影!而且放映厅里有一半是家长带来的小朋友,多么纯洁的观众!
所以这个话题显然太不合时宜了,她立刻鄙夷地瞟他,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自己的眼神:“你这人真不纯洁。”
洛檬心里想,难不成他真的已经爱上我了?
其实只是随口说的,结果他奇道:“哪里不纯洁了?用手喂而已。”语调仍是一派慵懒闲适:“恐怕是你自己想歪了吧。”
一直等到电影放映结束,随着人流走到宽敞明亮的大厅外面,肖颖觉得叶昊宁的脸上似乎仍旧挂着诡异的笑容。
于是忍无可忍,第N遍气急败坏地解释:“我什么都没想,更没有想歪!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正。”
“哦,是么。”他一手揽住她的腰,随意地反问。
“当然!”她停了停,又颇为怀疑:“你今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错?”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居然肯陪我看足两个小时的电影,而且,是一部在你眼中十分无聊的儿童电影,表现实在太好了,我想这一定是你心情好的原因。”
他微微停住脚步,低头看她,“怎么这么巧,平时你对我和颜悦色言听计从的时候,我竟然也觉得那只是因为你心情好的缘故。
他微微停住脚步,低头看她,“怎么这么巧,平时你对我和颜悦色言听计从的时候,我竟然也觉得那只是因为你心情好的缘故。”
两个已经结婚两年的人,竟然会不约而同地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肖颖也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是那点模糊的心思很快便被下面的话题给打断了,于是不了了之。
随后的几日,肖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那个关于许一心的八卦消息,谁知无巧不巧,恰好八卦事件女主角被派去外地学习,电话里说一定要等见了面再谈,结果等到许一心回来,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但是洛檬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当天便将许一心拖出去逛街,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后来就连自己都觉得鄙视,仿佛夏宁森说得对,她真的很八卦。
洛檬和慕莎莎进了鞋店。
洛檬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点了点头,也似乎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这多奇怪!几乎没有吵过架,一次都没有!”不但如此,相反,有时候甚至甜蜜得令人发指。
慕莎莎说:“难道你对此觉得很失望?”
“当然不。”她答得飞快。
谁想和夏宁森吵架了?况且,如果真的吵起来,她也从来没占过上风。那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做?
慕莎莎问:“夏宁森又回C市去了?最近你们家倒是给我国的航空航天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啊。”
洛檬不禁讪笑一下。
其实自从那次夏宁森提了一句却被她否决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任何搬家或是辞工作的事,只不过她如今偶尔周末也会回去,去公婆家吃个饭,但绝大多数时间仍是和叶昊宁单独处在一块儿,却又并不粘腻,通常都是各做各的事。
确实如许一心所言,十分和谐,日子平静美好得仿佛都不像是真的。可是有好几次半夜醒过来,听见身旁那人均匀沉稳的呼吸,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中,洛檬却总会没来由的感到隐隐不安。
曾经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些大大小小、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问题呢?都去了哪儿?它们并没有消失掉,只不过似乎被她与夏宁森一致忽略了。或许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场假象,终有一天该爆发的还是会再度爆发。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洛檬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思考者和悲观主义者,然后忍不住自鄙一番,小心翼翼地将横在腰上的手臂移开,兀自翻个身重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