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此人,是凌骨唯一的软肋。
而有关他父君和他之间的事情,是他永生永世都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令九音落,凌骨面上神色顿时一僵,就连那像标签一样时刻挂在凌骨面上的轻佻笑意都退去一瞬。
令九看出端倪,定睛瞧凌骨一瞬,随即开口:“是我问了太多了么?若是凌骨仙人不愿意说就不说了。”
凌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但随即便恢复如初。
那红黑相间的眼眸里依旧是一贯的轻佻神情,面上那足以勾人魂魄的浅笑也一并回归。
凌骨微微眯眼,以手拖着下巴凑近令九一分,死死瞧着她,随后邪魅开口:“小令九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语气当中,实属是有几分暧昧。
凌骨凑近一分,令九便向后倾去身子一分,视线飘忽不定一下子不知道该看哪里。从见到凌骨的第一面前,令九便对这位仙人有了个初步的印象。
令九实则是将凌骨与清折划去了同一类神仙当中。
只是,凌骨这神仙的风流轻佻甚至更甚清折。凌骨身上带有的,是那种致命的毒。最好不要靠近,而一旦靠近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令九心中已然有次定论,可现下是令九往后倾去一分,凌骨便得寸进尺再往前来一分……
嗯,令九觉着凌骨绝对是在打趣自己,遂也没怎么当真赶紧将这样尴尬的氛围打破了罢。
令九伸手轻轻一推凌骨,凌骨果然也识趣一顿动作,就保持着一种极度不便的动作瞧着令九,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令九开口:“凌骨仙人是浮银小仙的朋友,那自然也就是我令九的朋友了,哪有不关心朋友的道理呢?”
凌骨似乎对令九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但最终也只是啧啧嘴,随后便撤回了所有动作,安生坐回到原处,伸手拔着地面上的嫩草玩。
令九暗自咳咳两声,也坐直了身子。
凌骨拔弄了地面上的新草良久,随后又开口:“也是,托浮银的福,日后我还盼着跟小令九成为很好的朋友呢。”凌骨这话说得实在是属纯真无害。
要不是他那邪魅的形象早已在令九心中种下,令九现在怕是要以为凌骨就是一个纯情的小神仙呢。
总归凌骨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之后令九也是舒下一口气,随后又说:“方才我问凌骨仙人有关你父君的事,凌骨仙人就当作没听见吧。我这个人说话经常是口无遮拦的,呵呵……”
令九说完还呵呵笑两声。
但凌骨却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正也是无聊,要是小令九有兴趣听,我就说说自己故事?”
令九点头如捣蒜,现在是十分无聊,不过她可不是打着探听凌骨内心的想法才问的。
令九纯属是无心一问,然后凌骨自己也愿意说。呵呵。
但凌骨在开口之前却是先深深地叹气一声,一下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是又沉默了起来。
令九看出凌骨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来,遂开口一问:“凌骨仙人你怎么了?”
然凌骨却是答非所问:“我上回同小令九说过,我并不是什么仙人,若是小令九一定要这么称呼我的话,不如就与称呼浮银一样,叫我凌骨小仙吧。”
不得不承认,凌骨的领导能力还是很强的,一下就把令九带入了另一个话题中。
令九哦一声,点点头:“凌骨小仙就凌骨小仙吧,这个称呼也好听……”
然后凌骨便又扯回到原来的那个话题,开始毫无征兆回答令九的问题:“我从小便不讨自己父君的喜欢。”
这么毫无预警的开头叫令九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令九却还是听得很认真,似乎现在凌骨才是真正的凌骨。
从这一秒开始,令九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另外一个凌骨。不是那样邪魅轻佻,而是一个受了伤却还要将自己的苦楚死死掩饰住的小孩。
凌骨道:“小令九知道什么是生存的欲望么?”
凌骨忽然一问,期待着令九能够记起一些曾经身为魔君之时的情绪。可当凌骨的视线微微扫过令九面上时,她很平静,似乎根本就再记不起来丝毫曾经的自己一样。
凌骨浅浅一笑,也真是他太过心急了。
遂续道:“生存,是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追求和渴望的一样东西。而要将这样东西从我身上夺取的,便是我的亲生父君。”
“为什么?”令九偏头瞧着凌骨,仿佛能感觉到一丝他的心情究竟有多么心酸。
虽令九未开口,但心中却莫名有股冲动在呼唤着她。凌骨说的那种生存的欲望,令九似乎能懂一点。
曾几何时,令九也曾为了此种欲望而生,最后因为这种欲望而死。只是现在的令九,已经将过往全部都忘了,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罢。
凌骨说,他是出生在自己父君的剑下。
因为自己的母君在诞下他后便身殒,所以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自己不受父君的待见和喜欢。
那时候的凌骨还不懂这种仇恨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情愫,而直到他被自己亲生父君丢进蛇洞又重新站在他父君面前的那一秒,他才明白,他的父君究竟是有多么恨他。
凌骨说,在他还只有十四岁时,他父君将他丢进了满是毒蛇的山洞之中。
那时候的他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以为只要自己可以活着出去便会讨得他父君的喜欢。所以那时候的凌骨拼命坚持活了下来。
尽管那时候他还什么法术都不会。
可是当他真正站到他父君面前的那一秒,他的心才真正被再次打碎一番。
那时候他父君对他说的是:“当我将你投去蛇洞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你根本就不是我所承认的儿子,你应该在那个蛇洞死去,而不是以这副狼狈的模样站在我面前。”
凌骨僵住身子,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父君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无情的话来。
凌骨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种祈求的眼神瞧着坐在高位上的他父君。
可,最后却也只换来一个字。
他父君对他说:“滚。”
那一次,是凌骨最为狼狈的一次。比在蛇洞中千方百计活下来的模样还要狼狈。
而他所有的期望还并不是在那一瞬间被完全打破的。
凌骨的希望,是被后来出现的那个人完全个淹没了。
浮银。
“那个人是谁?”令九好奇一问,瞧着凌骨的视线忽然生出几分心疼。
凌骨看出令九这带着一分怜悯的视线,随即将面上神情冷下几分,开口:“这不重要,今后他都不会再是威胁了。”
既然凌骨想这么含糊带过去,那令九也不再多问什么。
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耐心听凌骨说完这个被他尘封已久的故事。
“起初这个人的出现,便是我噩梦的开始。”凌骨这样说。
三年后,在凌骨从蛇洞中活下来又过了三年后,他父君忽然带回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浮银。
初见浮银时,凌骨眼中充满了羡慕之情。
因为那时候的浮银是紧紧跟在他父君身旁的,而他却连站在他父君身后的资格都没有。
凌骨还抱着一线希望,他以为只要与这个新来的孩子打好关系便还有可能取得他父君的欢心。
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凌骨与浮银相处了百年,他们的关系自然很好。
只是他父君却始终只偏爱浮银一人,不管是教习法术还是关心,始终都只有一个人可以出现在他父君的视线之中。
而他,凌骨,仿若就是一个从不存在的人。不被任何人看见。
同样,不被他父君所看见。
那一次,凌骨偷偷去找浮银,对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渴望,还说若是浮银想,他可以什么都不学,也什么风头都不要,只想求浮银告诉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取得他父君的一丝目光。
可是那一次,也恰恰被他父君给瞧见了。
从那一次开始,凌骨被他父君流放至他们那个界域中的蛮荒之地。
而从今以后,与凌骨作伴的只有无尽的黄沙还有那些没有人性只会剥夺的野兽。
凌骨在蛮荒,一待便是三百年。
“那之后凌骨小仙是怎么出来的?是凌骨小仙的父君回心转意了吗?”
“呵……”凌骨少有苦笑一瞬,眼眸中的神色一瞬间竟然复杂到了极致。
是恨吗?不是。
可能只是悲哀与不解。
凌骨道:“我的父君,又怎么会是因我而心软的人?”
凌骨的眸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似乎他眼中已然有无尽的烈火,燃烧了上百年。
凌骨道:“在我被自己的父君关去蛮荒三百年后,放我出去的,便是那个人。”